这无论是对于当前的政府班子,还是对于边城集团,都是一件大事。
那么根据中国传统习惯,几方约了一个良辰吉日,举行了剪彩活动。
这种活动重,各路大领导的讲演表态才是重头戏,即使是像蒲千阳这种项目牵头人也只能往后站。
不过作为院方校方青年代表之一,祝云宵抓了壮丁也出现在了现场。
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在线下见面。
或许是天意,两个人被人群挤到了一起,然后被两侧高射的塑料礼花落了一头。
“这塑料片也就看着闪亮图一乐,乐完造成污染麻烦。”蒲千阳拍拍衣服。
“所以你更喜欢鲜花礼炮?”祝云宵抬手帮他摘掉挂在发梢的几片金的银的碎屑。
蒲千阳点头,“那肯定是鲜花好啊,虽然我没黛玉那种葬花的闲情逸致,但把它们跟湿垃圾一起处理的功夫还是有的。”
祝云宵嗯了一声,随后把话题转移了到了其他地方,“后边这个项目还是你负责吗?”
“目前应该是的,等项目彻底稳定下来后可能会涉及到建立分公司移交权限的事情,怎么了?”
联想到特首助理交给自己的任务中的时间节点,祝云宵隐晦地提点道:“有些材料没有备选方案,如果被人掐脖子了就会非常麻烦。”
“第一批原材料已经从旧金山出发了,大概一周之后会到达港城的东港。”蒲千阳也对此有过担忧,但大多数人对此都不以为意,只是他没想到祝云宵居然会跟自己想到一起去,“材料国产化是必须的,可这种事情你也急不来不是?”
夜里,蒲千阳放在枕边的电话忽地响了起来。
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加什么班啊。
“蒲经理,你快开电脑!看一下邮件!”
听着对面同事十万火急的声线,蒲千阳立刻清醒了,火速从被子里爬起来打开了电脑。
一份在当地时间上午十一点由他国官方发布的一份官方口令下禁止出口的名单正静静地躺在抄送邮件的附件里。
其中,生产支架最最总要的细胞粘合材料,也是目前来说唯一短时间内没有国产化替代品的原材料,作为A级禁品,赫然列在了表格的最前端,斜体,加粗。
一语成谶。
第166章 走私,我负责
大多数时候时代的浪潮是不随着渺小的个人意志而改变。
轻飘飘的一纸禁令就可能一夜之间摧毁掉无数人长时间以来的心血和奋斗。
次日,在一场一间非常开阔的会议室中坐了好几方的代表,各个神情肃穆面色铁青。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努力化为乌有。
这会议已经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蒲千阳面前的记录本上也满满当当地记下了不少关于解决方案的设想。
可同样的上边的用于划掉想法的一道道粗横线也非常醒目。
算到最后,满本文字却只剩下了那么一两条具有一定可行性的路径,但代价却是非常高昂。
因此几方代表也非常经典地分为了以政绩为核心的出地出政策的支持派和真的在出钱出力出人的反对派,以及一些以技术人员为核心的中立派。
支持派和反对派的代表虽然措辞上还保持着对彼此的尊敬,可无论是他们手里被捏紧的笔杆还是被重重扣上的杯盖,都能展现出他们的耐心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至少我们第一批原料已经在路上,而且走的是行业内国企的航运路线,他们就算想拦也拦不下来了。总不能派轰炸机给炸了吧。”蒲千阳试图缓和一下房间内僵硬的氛围,并把早早就被绑上价值扯出八百里远的话题拉回正题。
中立方的一名技术人员开口说明:“蒲经理,你有所不知,其实问题就在这第一批材料上。”
蒲千阳不解:“这个不是唯一指定的进口材料吗?”
“不是材料本身的问题,是技术的问题。”那人解释道,“诚然,您从佘先生那边签来的专利里边所包含的技术路线有着极大的优势,但同样有一个致命的,嗯,不能说是缺陷吧,也是一个弊端。”
“怎么讲?”
“就是排他性太高了。一但这个材料要改动,基本上其他的确定好的生产路线都要跟着变。”
另一位参与工厂改建的工程师追了一句:“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在那批材料到港后,正式开动机器下料,那可就绝对没有更改的机会了。”
反对派的一员抓住这个点,立刻开始对支持派施压:“这一开就是几个亿的设备,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可便宜地很,要是第二批原料搞不来这一切都会打水漂。”
支持派反唇相讥,“给你们用的那块地皮就值十几个亿怎么不说?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企业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反对派听到这话都气笑了,“大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跳出这身皮,这一套话你们自己信吗?”
蒲千阳立刻选择打断了即将开始的下一轮无意义的情绪发泄。
他开口问向技术人员:“其实我之前就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独独这个材料我们不能国产化?”
中立派研究员,思考了一下措辞,最后长叹一声,还是选择了实事求是:“我们得承认,国内的一些预制生物材料的生产手段确实跟个别国家有一定的代际差距。想要赶上还要一段时间。”
这个“一段时间”就很微妙了。
一年?三年?还是五年十年?
等不起。
又过了几个小时,几方依旧没有商议出一个结果。
到最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蒲千阳。
支持派不紧不慢地施压:“蒲经理,你作为挖掘出这个项目的牵头人,同时作为核心专利的唯一代理人,你的态度对我们很有参考意义。”
反对派紧随其后:“蒲经理,您是一位出色的商人,边城集团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重要的合作伙伴,想必您一定会有自己的考量。”
之前吵得沸反盈天,这会儿倒是演得一出兄友弟恭。
烦。
虽然支持派嘴上说着一定要保障民生福祉,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项目不行就下一个,总有能被他们写到报告上的内容。
而反对派本身就是以利为先,国家的政策倾斜和后续的资金支持是他们愿意进行前期投入的重要原因。可眼见着这损失就要大过收益,他们这些人精怎么可能做赔本生意。
简而言之,或许坐在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有人求利,有人求稳,都想放弃按时开工。
说实话,虽然蒲千阳是这个项目的挖掘者,可跟另外坐在这里的代表比起来,他的话语权其实不大。
但他依然需要表态。
因为他也曾经是“患者”。
“离船到港还有几天,可以再让我思考一下吗?”
散会后,蒲千阳独自坐在一处附近咖啡厅中,沉默地浏览自己手提电脑里的文件,一旁的热饮早就凉了。
因为首批3D打印支架的额度有限,这些需要定制支架的患者都是经过各级医院层层筛选才最终呈报上来的。
这里边每一份文件的背后都是一个病患,一个家庭。
生命理论上是平等且无价的,然而这项目也牵扯到了上十亿的……
下一秒,放在他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广渊,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相当不错。能跑能跳。”何广渊充满了元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两人随便聊了聊后,何广渊便提到了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学长,你这周周末有时间吗?我和阿颖要订婚了,想请你过来参加订婚宴。”
原本头疼脑胀的蒲千阳当即坐直了身子,“订婚?”
“其实我本来是想当面给你送请柬来着,可陶安那边说你最近忙得起飞。所以最后只能打电话问问了。”
“这么快吗,你们不是还有半年才毕业?”蒲千阳稍有疑惑,“又是毕业又是实习,还有可能换城市什么的,你们后边要忙的事那么多,怎么想到这个时间订婚?”
“确实未知量是挺多的。但无论怎么样,办法总比问题多。”电话里何广渊的语气非常坚定,“她能在手术室外等我,我就能克服一切困难娶她。”
“她去哪我去哪,休想甩开我。”
“行啊,你有这个觉悟是好事儿。”不知不觉,蒲千阳终于露出了近些日子的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周末我自然有时间,那时间公务员又不上班,就算我想加班别人也不给我机会啊。到时候你把时间地址发给我,我一定去。”
“好嘞!”
挂了电话,蒲千阳重新把目光投回了自己的屏幕上。
这些冷冰冰的文件背后是千千万万个“何广渊”,有着无限人生的何广渊。
他们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爱恨。
凭什么一张破纸就能把这些人的未来压得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蒲千阳顺势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研发主管您好,很抱歉这么晚给您打这个电话。”
“之前会议中你们的代表提到的一段时间,您估计要多久。”
“或者我换一个问法,如果在我们能承受的良率损失范围之内,重新计算一下材料所需要的系数。然后达到这个系数,需要多久?”
“三个月到半年是吧。”
“那我们就按照顶格的研发时间需求来算,也就是说,只要能撑过半年的时间,这项最重要的材料就能实现国产化了对吧。”
“我当然知道那边也在申请相关的专利。说实话,在这种级别的事情上,所谓什么某个公司专利不过废纸一张。”
“对,我负责。如果您需要,下个工作日,我给您签字。”
挂了这一通电话,蒲千阳重重地靠在了咖啡厅的藤编椅背上。
不就缺一种原料吗?解决方法不多的是?
其中最简单的就是之前因为时间和政策导向被否决的转移货运,也就是俗称的走私。
这个时候蒲千阳就想到了一个人,也是他和祝云宵高中时的班长,常思锦。
她本科毕业后顺利通过了公考,现在在港城的海关工作。
相比于自己这个门外汉,她肯定有着更详细的资源。
于是蒲千阳从自己的联系方式中翻出了常思锦的联系方式。
在文字里讲清楚来龙去脉后,常思锦也很委婉地答应了走非官方的渠道帮他问问。
一段时间后,常思锦的反馈回来了。
但她并没有直接给出一个行或者不行的回答,反而迟疑地问:
“你最近惹了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