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有背这些东西吗?”祝云宵有些不服气,另辟蹊径问。
这下可算是让祝潇找到了立足点了。
“当然有啊!”他趾高气扬地宣告,“我不仅会背,还会默写呢!”
另一边听着父子二人对话的吴芸大概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信念才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因为她从厉锋那里早就得知,虽然祝潇嘴上说的义正词严,但这人会背会默写的童子功完全是被教书先生课后罚出来的。
但是作为妻子,这种时候自己坚决不能拆丈夫的台。
祝潇和祝云宵彼此之间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祝潇选择了退让。
祝潇将手里看着就厚得可怖的书册收了起来,换了一套街边小店中最常见的扑克牌出来。
“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祝潇将扑克牌的卡套拆开,把大小王以及一张万用牌抽出撇掉后将剩下的五十二张牌拢在掌心之下。
“只要你击败我一次,我就允许你少背一本。是不是听起来特划算?”
*
“这位小哥,太谢谢你了。”一位老人家看着被自家不成器的败家子偷走的养老钱被如数归还后几乎泣不成声。
“不客气,也是阿婆你运气好,这钱他们还没动,我才有机会给拿回来。”祝云宵是见不得老人家哭的,但他现在能做的也不多,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他常备的纸手帕抽了一张递过去。
接过纸手帕的婆婆擦了擦泪,抬头问:“冒昧问一下,你认识祝是姓祝吗?”
听到这个问话,祝云宵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不是。”
此时的他有着另外的化名,自然是不能认的。
“那还真是抱歉了。因为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来着。”婆婆叹了口气,“虽然性格和说话方式有所区别,但我能感受到,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好人吗?
祝云宵自认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而且这个人最好是一个“好人”。
上一个“好人”是祝潇,下一个“好人”可以是自己。
*
汤彦正点着鼠标翻看着中央赌场近期的营收,在一个抬眼放松的契机扫视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等待自己下一步指示的祝云宵。
“你今年几岁来着?二十二?二十三?”汤彦突然问。
祝云宵微微抬头,答:“二十三。”
二十三……
自己在港城遇到祝云宵的时候,这小孩好像才十六岁。
而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小孩还是在对方的满月抓阄宴上。
“时间过得真快啊。”汤彦将鼻梁上的眼睛取下,用手揉了揉眼角,“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祝潇,他也是二十三岁。”
祝云宵并没接话。
“在我认识他后过了两年他就跟吴芸结婚了,然后就有了你。”
“为了腾时间出来陪你长大,他硬是顶着压力把中央赌场原本七扭八拐的盘根错节的陈疴冗疾给拔了干净。”
“这不影响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祝云宵冷淡地说。
汤彦面露不解之色,耸肩:“如果他还算不得一个好父亲的话,那你这标准可算够高的了。”
“爱出风头,喜欢冒险。也不替别人考虑考虑。”祝云宵第一次略微带着怨气评价着自己的“前辈”。
“所以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得到啊。”汤彦微微一笑,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了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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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祝云宵几乎是在用自己最原始的反应压制住自己喷涌血脉中带来的原始的杀意,一字一句地问:
“我问你,什么叫‘恨只恨当时我没能挤上一个位置,亲手把你那引以为傲的手指夹断一根’?”
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两个长相如出一辙的人。
即使与祝潇当年所处的年龄段接近,而且已经有非常多的人认证过自己与祝潇的相肖的程度,可祝云宵毕竟是另一个个体。
林启年充血的瞳孔终于将倒影在自己虹膜上的影响传递到了大脑。
在思维反应过来后,他爆发出了嘶哑的笑意:“好好好。果然,祸害遗千年。”
如果说过往的回忆宛如荒野中攀附上破损雕塑的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祝云宵,那么林启年的这句挑衅就像是荒原上由从天而降的雷霆迸发出的星火一般瞬间将这干瘪而遒劲的枯枝悉数点燃。
“云宵,松手。”
霎时间一声清明的指令穿破缭绕在,宛如在那被点燃的枯枝酿成一场灾难之前降下的甘霖。
随后一双骨节分类但有力的手握紧了祝云宵一边的手腕,强行将它提拉地离开了林启年的脖颈。
“我不想你后悔。”
那边林启年得了喘息的机会,立刻便打算翻身反攻回去。
即使他的身体条件已经完全不如与祝潇对立时那边健壮,但现在可不是可以服老的时候啊。
然而林启年似乎忘了一件事情,直到他的视野再一次躺倒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如今他的对手不再只有一人。
“别误会,不是后悔杀了你。”蒲千阳矮身对林启年说,“既然香城这片土地并不是那么讲究法律规则,那么总归是要有点社会规则的吧。”
“比如,欠债还钱。”蒲千阳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一边正在平复心情的祝云宵身上。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回到了林启年身上,“比如,杀人偿命。”
确定那边的人没法呼救也没法活动后,蒲千阳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到了正坐在一旁平度心情的祝云宵面前站定。
自知险些因为冲动行为而导致不可逆转的后果,祝云宵低声道:“抱歉。”
蒲千阳没有说什么用于宽慰对方的话,而是就事论事地说:“这次感觉是真的有点麻烦呢。”
他是一个不会夸大其词的人,甚至于有些时候很擅长将一件很大的事儿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就比如现在,这件牵扯到二十年前价值上亿的黄金失踪以及几大帮派的旧事新编的事儿在他的口中被形容为了“有点麻烦”。
不过蒲千阳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了。
从两人收到那个快递开始,他就知道这一次必然也是一场不简单的冒险。
虽然之前自己一直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从一个侧面去窥探到这件陈年旧事,但在十年前他与祝潇合作晃点过了叶君生之后,自己就没办法再置身事外了。
“事已至此,先吃宵夜吧。”蒲千阳率先做出了决定。
随后,一条短信就被他发了出去:
——听说今晚曾铎先生有请大厨上门做莲子羹?想吃上热的但现在腾不出手开车啊。
附赠一张左半边是被捆绑起来的林启年右半边是蒲千阳竖起来的大拇指的配图。
收件人:叶君生。
不多时,一个陌生的号码给出了回信:
——地址。
看来这就是季岚现在的联系方式了。
将已经准备好的地址复制到对话框然后点击发送后,蒲千阳随意地在祝云宵身边坐下了。
“说实话,我现在对祝潇的感情还挺复杂的。”蒲千阳曲起一条腿以给自己托着下巴的手臂寻一个合适的支撑点。
祝云宵轻轻抬头看向蒲千阳,似乎在等待一个审判。
然而蒲千阳却说:“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定位,那就是,朋友。”
大概是为了调节一下当前略微有些沉重的气氛,他又调笑着说:“这话不是在占你便宜。”
祝云宵何尝体会不到蒲千阳的体贴,便配合地回了一句:“我看上次你跟他配合地就相当不错,有成为他狐朋狗友的潜质。”
而且身为儿子,虽然没有机会让自己的爱人真正见到自己的父亲,但能让爱人接受自己这对并不普通的父母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再多的,他也不再奢求了。
“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当我侄子,那我得满足你这个愿望。”蒲千阳忍俊不禁,“来,叔叔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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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说你其实很早就知道祝潇死了?”叶君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准备出门接人的季岚对着镜子打领带,“是的。”
把汤匙往碗中一放,叶君生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直直地看着季岚倒影中的眼,“那你当时还那么信誓旦旦地跟云仔和那个汤什么说祝潇没死?”
“一些小策略而已,没有人规定我当时一定要说真话吧。”调整好领带的位置,季岚将车钥匙从桌面抄起放入兜中,“喝完记得把碗送到厨房里,别叫人看见了。”
“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叶君生瘪嘴,“而且为什么说得我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季岚听到了叶君生这句小声的抱怨,临出门前转身回来拍拍他的脑袋,顺便收走了已经只剩一个浅底的汤碗。
在季岚将门合拢之前,叶君生听到一句轻言细语的话。
“是我见不得人。”
经年累月的恨远比任何其他感情都长久。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单方面长久的代价就是原本的恨意会逐渐变质,变成了一种“算了”。
当时的自己不知道应该拿蒲千阳这个变数怎么办,现在看来,没有轻易动用对方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因为有这样一个足够聪明且理性的局外人的存在,就可以提醒自己,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一个解释,一个真相。
第294章 Dad?Why you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