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想到呢!
如果能早一些想到……
“又钻牛角尖了?”一声清朗明晰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
刚刚蒲千阳在帮员工将画作搬下来的时候只瞥祝云宵一瞥就猜到了对方当前的所思所想。
他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摩挲了一下,“这里光线不好,回家再看仔细。”
祝云宵只一轻轻偏头就靠在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这夜夜相伴的熟悉感受令他异常安心。
“……好。”他小幅度蹭了一下对方以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祝云宵再转回过头,那边手脚麻利的工作人员已经用厚实的白色纸张把祝潇留下的画作封上了最后一个角,并在两人的注视下用宽透明胶带将它前前后后裹了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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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回到礼雅堂老宅将画作从车中搬出来的时候,一张被对折起来插在画作后方的打印纸掉了出来。
蒲千阳将打印纸捡起,浏览完上边写的字后将其转交给祝云宵。
“她写的吧?”祝云宵并没有接过那张纸,只淡淡道,“你读给我就好。”
“你确定?”
“确定。以及你那边可以先松手了。”
把画作彻底交接到祝云宵的手上,蒲千阳清清嗓子,学着吴芸的语调念起了打印纸上的内容:
既然你说让我别管,那我尊重你作为祝潇和我的儿子兼中央塔的客人的权利。
但同样,在这之后,你也没有办法阻止身为祝潇师父兼妻子的我的行动了。
祝好。
——吴芸
“不回信吗?”念毕,蒲千阳拿着打印纸朝祝云宵挥动了两下,
“不回了。”把画立在靠墙的矮桌上,祝云宵从一旁拿起了美工刀。
“赶在她之前让一切水落石出,就是最好的回信。”
闪着寒光的美术刀的刀刃浅浅地插入透明的胶带,然后轻巧流畅地将其沿着画作的一条长边和一条短边划了开。
在那层层叠叠的白纸翘起了一个角后,他抓着那个角向上一掀开。
滋啦——
纸张沿着一道圆弧状的轨迹被撕成了两半,露出了那深绿的牌桌,以及坐在庄家位置的女人的一片衣角。
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很快那个身着旗袍拿着水烟斗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了蒲千阳的面前,相伴而来的还有。她左手边下家黄仙,右手边的灰仙,以及对家的柳仙。
可这女人却丝毫没有慌张,反而将玉颈扭转,媚眼如丝地朝外斜眼观着赏画的人。
蒲千阳回忆着当时许隆对这张画作的分析,挑拣着重点朝祝云宵复述了一遍。
这麻将带着东南西北风,是一套一百三十六张的标准麻将。
场上女人能凑牌型基本上被上下家明面上的两碰一杠全拦截走了,而唯一可能凑成一碰的可能性被对家的柳仙拿捏在手里。
“无论是被做了局,还是就这么时运不济,她如果不打算变化自己的手牌,那就是在等一张永远不会再出现的牌了。”复述完毕,蒲千阳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许隆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也不对。”祝云宵后退一步看着画作,与那女人静静地对视,“你知道牌场如战场,战术和战略同样重要。”
蒲千阳没有说话,他在倾听也在欣赏。
每当祝云宵开始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帝王一般从全盘的高度俯瞰眼前之事的时候,他就不自觉地会回忆起自己在香城外交公馆见到的那个白手套。
“许隆的很多策略和思考方式是从汤彦那里沿袭下来的。”
“汤彦的风格是求稳,去利用开盘前的一切契机去营造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但祝潇不一样。”祝云宵语气非常肯定,“他觉得富贵就是要险中求,一力降十会。”
“所以,如果这是他给我留的线索,那么谜底一定就在谜面上。”
他话音刚落,恰逢云层翻滚光影挪移,一道强光穿透画作背后的窗户照射过来。
“好家伙。同一个思路一以贯之,真是有够狡猾的。”看着投射在地面的那有些亲切的图像碎片,蒲千阳轻笑一声,“或许在另一个时间线里祝潇先生是一个不错的推理小说家也说不定呢。”
第303章 是,也不是
因为这是画,而画的背后一般都是墙。
所以在祝潇将这幅画偷梁换柱地藏进仓库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人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当真是剑走偏锋,令人佩服。
有了之前那次拼图的经验,这次蒲千阳和祝云宵对于拼图的难度已经有了一些心理预期。
外加上这次“麻将”带来的投影天然被分成了四组,因此将其中花纹拼接起来的难度指数下降。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很短时间就能搞定的事情。
蒲千阳和祝云宵拿着纸和笔,将从画中投射下来的花纹拓写下来。
期间每过一段时间还要依着阳光的照射角度调整画的位置,不然那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光影便会立刻消弭于无形。
两个人或坐或跪地在地面上拼接花纹。
没办法,家里的那台装了专项破译程序的台式机又没带过来,只能靠人力了。
两人前前后后花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终于勉强拼凑出了其中一个结果。
蒲千阳直起弯了许久的腰,然后清晰地听到了几声来自自己骨节之间摩擦的响动。
久坐和久站都不利于身体健康,但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他更愿意站着。
“如果流程不变的话,那么接下来……”蒲千阳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自己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待到他接起电话并打开外放后,季岚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不管你们之前和现在在做什么。”他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平和,与当时在地下室里疯狂动用私刑几乎达到了泄愤程度的那个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五分钟后进我发给你的链接的直播间。”
不等蒲千阳追问缘由以及这个直播间是干什么的,季岚那边就挂了电话。
“你要一块看吗?”蒲千阳把手搭在祝云宵的头顶挼弄对方的头发。
“不了,我想把祝潇留下来的信息先拼出来。”祝云宵头也没抬,只是继续在尝试那被拓写下来的花纹拼接起来的可能性,“当时年龄小,所以我对季平之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因此你看和我看的效果是一样的。”
“更何况,你来看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
“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处?”
“季平之是祝潇的朋友,你也算是祝潇的朋友。”祝云宵把蒲千阳的手从自己头顶拿了下来,轻轻拍了两下,“或许你们可以有一些‘特别’的共同语言。”
听闻此言,蒲千阳动作一顿,“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我勉强就当你在夸我吧。”
*
蒲千阳在床上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踩着五分钟的极限点开了季岚发给自己的链接。
在进度条加载完毕后,链接带着他跳转进入了一个围观人数大概在十万有余的直播间。
看着直播间的标题,以及出现在画面中央的人物,他大概猜到为什么季岚会让自己和祝云宵来看这个直播了。
画面中,身为蒋以升艺术基金会现任会长的蒋菲正陪同一位香城文化界已经退休的泰斗级人物朝着一处其貌不扬的建筑走去。
蒋菲一手拿着带着直播平台logo的麦克风,另一只手亲昵地挽着那位泰斗,“非常荣幸今天沾老前辈光,不然我一届商人能有这个机会突击检查香城历史博物馆的仓库呢。”
“蒋会长说笑了。”泰斗和蔼地微笑道,“如果没有你们基金会引入的商业化运作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些老物件,大概香城历史博物馆还会是那副门可罗雀的模样。”
“比如这个什么直播,我都搞不明白这些年轻人的新鲜物件。”
蒋菲不置可否,只是回道:“举手之劳,老前辈不必挂怀啦。”
跨过几道门槛,伴随着泰斗娓娓道来的讲解,两人漫步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落成的这栋建筑中,将各式各样的文物一一清点过去。
“刚刚你们路过的那个箱子是拿来干什么的。”负责把控直播节奏的蒋菲突然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蒲千阳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下意识地坐了一点起来。
因为直播间的观众热情地过分,弹幕刷得也非常频繁,为了保证流畅的观看起眼他就把半数的弹幕都给屏蔽了。
作为观众的自己尚且如此,那么身兼数职的蒋菲又是怎么在这么多弹幕中独独挑出这么一条的呢?
绝对是提前安排的。
听到蒋菲的提问,泰斗朝来路张望了一下,然后很快就锁定了对应的物件,“刚刚观众问的是这个吗?”
“对吗?”蒋菲装模作样地看着屏幕问,好像是真的在寻找那个发问的账号一样。
随后她点头,“没错就是那个。”
镜头朝着蒋菲指着的方向移动过去,最后聚焦在了一个其貌不扬的木箱上边。
等到聚焦完成后,屏幕前的观众才发现这木箱的榫卯拼接细节其实非常到位,表面也打磨得非常细致。
甚至有一些懂行的观众指出这木箱所使用的木材并不是一致的,有些木材是用来吸湿的,有些木材是用来驱虫的。
至此,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对它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绝非凡品。
蒋菲朝木箱内部看了一眼,问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这是修文物用的工具箱吧?”
工具箱?
这么“精致”的一个木箱居然是工具箱?
蒋菲看到弹幕的反馈,向泰斗请求道:“请问它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吗?我想直播间的观众应该很少知道旧时候的手艺人是怎么修补文物的。”
泰斗点点头。
在等待仓库的工作人员把木箱取出来的过程中,蒋菲开始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起来。
“刚刚在往里看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她微笑着说,“这里边原本排列整齐的工具被拿出来了几样,而这几样工具大概屏幕前的各位是绝对没见过的。”
她话音刚落,那边戴着手套的工作人员便顺着她的话对着镜头展示了几样工具。
“这里可以跟大家猜个谜,这几件工具是拿来干什么的。”
“猜对有奖没有?可以有啊,只要我能做到就行。”蒋菲笑道,“老前辈,请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