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盒子中的泥土虽然被封存在一个近乎密闭的空间里,可毕竟经过不知多长时间的干燥,颜色与质地已经基本与香灰无异。
这要是倒了进去,基本上不存在再将它们区分的可能性。
“以上,就是我全部瞒着你的事情了。”
“如果你需要,明天我可以陪你再去一趟庸坤庙,你可以亲自看到他留的消息。”蒲千阳再次摊在了床上,等着祝云宵的决定。
半晌后,祝云宵把盒子的盖子扣上,往床头柜上一放。
他双手撑在蒲千阳头的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已经有了困意的蒲千阳。
“不用了,我相信你。”
“可我明明刚刚才骗过你。”困意上涌的蒲千阳眼神已经开始散了,在他的视线中,上方倒着的祝云宵的脸已经有了三重的重影,于是就干脆闭上了眼睛,“万一还有第三个盒子的事我没告诉你,打算自己去拿呢?”
“那它就是你的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很祝云宵。
蒲千阳勉强睁开眼,分了祝云宵一个半是戏谑半是无奈的眼神,“你这么耿直早晚得再因为太信任别人,再栽一跤。”
“这个别人,可能也包括我。”
说完这句话,蒲千阳将仰躺的姿势换成了侧躺。
“算了,等你摔了再说。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会。我到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嘲笑。”
祝云宵原本还等着蒲千阳继续说下去,可没想到自己身下的人已经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
旅馆周围的环境非常安静,此时两人不再对话后,甚至能听到阵阵鸟鸣。
第一次,祝云宵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从这个角度观察蒲千阳的脸。
与蒲千阳平常飞扬的性格不同,他的眼角反而是微微下垂的。在睡着的状态下,显得格外怜爱。少年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更是显得他纤细而脆弱,仿佛用手就能在上边留下青紫的痕迹。
一个瞬间,祝云宵突然想伸手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却在触碰到蒲千阳的前一秒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光是能看到他,就已经很好了。
别贪。
蒲千阳入睡得太快,甚至全然忘了自己当时是打横躺在床上的。
祝云宵权衡了一下,是把人摇醒让他自己换个方向,还是干脆就这么凑合一晚。
最终他还是选择把自己那一侧的床位铺好后,将睡得沉的蒲千阳的鞋履脱下把人打横抱起来放了进去,又盖上了两层被子。
当用双手从蒲千阳的身后和膝下将人环抱起来的时候,摸着怀中人的身躯,祝云宵竟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
只有:身体这么薄,怪不得怕冷。
虽然蒲千阳确实因为疲惫而进入了睡眠,可他的大脑在他睡眠时却异常活跃。
杀了他和快跑这两句话仿佛回音一般在他的脑海里疯狂震颤。
最终,意识里的他也抵不过这靡靡之音的侵扰,不胜其烦,大声地喊了回去:
我怎么杀了他?!我又能跑哪去?!你倒是告诉我啊!
伴随着这股因为自己的弱小而腾盛起的恼怒,蒲千阳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此时房间里的钟表显示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已经将房间恢复原貌的祝云宵此时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练习着切牌的手法,看到蒲千阳的动作后,便收起了道具,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做噩梦了吗?”
蒲千阳接过温水一饮而尽,“还算不上是噩梦,但确实有点头疼。”
“那你要不要再多躺一会儿,还有时间。”
蒲千阳摇头,掀开被子站了起来,“算了,这种小城市你要是错过一班车就不知道下一班什么时候来了。”
他们两个还算幸运,巴士站的巴士来得准时,路上也没有遇到堵车。
而返程的旅途,蒲千阳也没有再去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就直接从最近的有车站的城市上了车,一班火车直达港城。
一路上,他在思考两件事,一件是自己一个普通公民怎么才能对这盒泥土进行科学的检测与鉴定且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被请去喝茶,另一件则是怎么让叶君生滚得越远越好。
相比于第二个问题,第一个这种只要能花钱解决的问题就根本算不上问题。
毕竟杀人这种事自己做不来,而跑路这种事自己也做不来,思来想去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叶君生滚远一点,一辈子跟自己碰不上的那种最好。
当时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蒲千阳把自己都逗乐了。
很好,这很头脑风暴。虽然听上去有些离谱,但你就说问题有没有解决吧。
先且不说放在十年后自己有没有本事招惹一个职业杀手,就放到现在跟对方有过两次近距离接触的基础上,自己对对方的了解也不过一个相貌,和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
这一趟旅行,若不是在祝潇的帮助下玩了一招李代桃僵保住了成果,那自己可当真是出钱出力还竹篮打水一场空。
蒲千阳的思路正越跑越远,坐在他身边的祝云宵突然问:“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你是说在检测完后?”蒲千阳回道,“那不应该先看结果,然后再看你的想法吗?”
祝云宵看着窗外略过的风景,没有说话。
可随即,蒲千阳的手机上传来了一个特殊消息提醒。
消息来自自己和祝云宵独有的那个APP。
这我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吗?
蒲千阳带着这样的疑惑,点开了消息界面。
第99章 生气与原谅
火柴人:【如果我说不想继续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胆小鬼?】
蒲千阳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祝云宵。
这个人又在跟他自己较劲了。
不过祝云宵在打字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坦诚。
蒲千阳试着模拟了一下,完全想象不到这句话从祝云宵嘴里说出来的样子。
看起来这对话一时半会儿完结不了了啊。
于是蒲千阳干脆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沿着椅背往下坐了些距离,然后直接将头枕在了祝云宵的肩膀上。
两个零距离接触的人居然需要用手机软件来交流,真是人类奇观。
玳瑁猫:【不会。】
火柴人:【为什么?】
玳瑁猫:【你不胖你只是毛茸茸.jpg】
玳瑁猫:【因为你原本就是是自由的啊。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
祝云宵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我,真的自由么?
玳瑁猫:【中国法律明确规定过,不接受遗产的话也可以不接受债务。所以只要你最后选择不继承,就算这里边藏了一个亿的钱和半个亿的债都跟你没关系。】
玳瑁猫:【况且在这件事情上,你确实没有任何责任。】
玳瑁猫:【还是说,你要对我负责?毕竟深究下来,我还真的是夹在你们两边之间的唯一的受害者。】
玳瑁猫:【善意带人过夜结果扭头被劫持,好不容易解密寻宝最后差点替他人作嫁衣裳。】
玳瑁猫:【突然生气.jpg】
火柴人:【真的吗?】
玳瑁猫:【真的。】
火柴人:【那我该怎么取得你的原谅呢?】
蒲千阳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搞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按照正常的故事展开方式,首先我就不会告诉你我生气了,然后突然对你冷淡。然后你应该察觉到我的冷淡,并试图搞明白为什么,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不敢贸然行动。然后两个锯嘴葫芦翻来覆去拉扯个十八章,最后通过强吻和解。
什么乱七八糟的。
思来想去,蒲千阳发现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平常是怎么原谅别人的。
一来,他自己就很有分寸,把社交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大多时候别人也入侵不到让他生气的这个社交层面。
二来,就算当真遇到了让自己生气的事情,要么就去解决它,解决了问题就不生气了,要么就俩字方针:算了。
玳瑁猫:【逗你的,我没生气。】
火柴人:【真的吗?】
你是木头吧。跟青春期男生沟通起来原来是这么费劲的一件事吗?
蒲千阳终于忍不住了,从祝云宵肩头立起身转过头,认真地说:“真的。”
“我真的没生气,我也没有让别人对我的情绪猜来猜去的爱好。”
“如果你真的还担心我这是气话,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什么事?”祝云宵立刻回道。
“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需要了什么时候再说,但我比较大方,这份原谅我预支给你了。”
“而现在,我要补觉了。”
说完这句话,蒲千阳又干脆地倒回了祝云宵身上,再次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
“你坐稳,我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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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壤成分检测还需要一些时间,等乙方公司将报告发回来后,我会第一时间转交给您。”身穿女款西装的秘书给在茶室中的两位领导添满了茶水后就离开了房间。
随着房门的关闭,一切杂音都被隔了开去,只剩下描着水烟袋的饼干盒被正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关亨和厉锋面前。
坐在茶几旁身穿唐装的关亨干笑两声:“我是真没想到,居然祝潇还真的留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