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同学……我明晚才能赶回国内,今晚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弟弟?”
对待长辈,商玦说话还是客气的:“没问题。”
“我会照顾他到明天,您别太担心。”
电话那头连连向他道谢。
挂断电话,商玦垂眼盯着自己在陆屿行手机里那个给他的碍眼备注看了会儿。
呵呵,这家伙平常在人面前嘴巴倒是挺干净的,连句脏话都不说一句,手机备注倒是挺诚实?
伪君子。他撇撇嘴,在心里评价道。
……
在头部因撞伤而产生的钝痛中,陆屿行意识渐渐苏醒。
黑密的长睫颤动几下,缓缓掀起。
虚焦的瞳孔盯着眼前的天花板出了好一会儿神。
大脑似乎处在一种刚刚睡醒的阶段,懵懂,惶惑。但又跟刚睡醒时不大一样,因为他醒来十数秒,脑内那种近乎虚无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没有任何回忆将他从这种状态中带出。
“你醒啦,”急诊室内,发觉陆屿行醒过来的护士快速站起身,“感觉还好吗?”
陆屿行听着这声音,感觉自己的生命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割裂的记忆彼此分离,无法连接。
他完全搞不明白状况,凭借着仅有的思考能力,答了一句:“……头疼。”
护士声音温柔:“别担心,只是轻微脑震荡,有几处擦伤。没有严重外伤。”
脑震荡,擦伤……
陆屿行从几个词中提取到关键信息。
理清了当下的形势:他出了事故,被送到了医院。
但对于发生了什么,陆屿行无法回忆起任何片段。
“其他部位有没有不适……”护士还在用轻缓的语气询问他的情况。
“你好,”陆屿行出声打断她,漆黑的眼睛中情绪有些沉郁,“可以叫医生来吗?我好像失忆了。”
“……欸?”
数秒后,护士快步走出急诊室,“我去喊程医生!”
“三号病床醒了?人醒了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诊室内另一位还不清楚情况的护士自顾自地叮嘱道。
商玦只是出门吃了个午餐的功夫,回急诊病房时,就看见昏睡了一晚上的人不知何时清醒过来,轻蹙着眉跟在病床边一身白大褂的男医生讲话。
那冷冰的神色,实在不像一个遭受过车祸刚苏醒的病号。
看上去精神不错。
商玦慢步来到病床前。
程医生是个国字脸的男医生,五十岁上下,经验相当丰富。
不过现在他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商玦没怎么当回事。国字脸的人看上去就是很严肃,好像总在为什么重要事务发愁。
他在三号病床的床尾站定,一只手懒散撑在病床旁侧的栏杆扶手上。
陆屿行注意到了他,话音停下来,看了商玦两秒。
这人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那一瞬,有种令他不适的熟悉感袭来。
这是他清醒后,第一次体会到记忆有被唤醒的迹象。
他认识眼前这个人。
不知为何,陆屿行莫名对眼前的人感觉到抵触,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叫嚣着抗拒。
但他仍然保持着对人的基本礼貌和风度,对商玦微微颔首:“你好。”
商玦原本漠不关心的眼神忽然变了变,“你谁?”
陆屿行:……
这应该是他要问的问题。
“你是病人家属?”程医生问。
商玦以为陆屿行会先行否认,于是在原地等了几秒。
陆屿行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商玦愈发觉得古怪,道:“朋友。”
他被程医生叫出了病房。
“……应该是车祸后产生的失忆症状。病人的症状有点特殊,根据刚才我跟他交谈的情况来看,至少丢失了近三年的记忆。”
“失忆?”商玦讶异出声。
近三年的记忆……
三年前,他跟陆屿行还不认识彼此。怪不得,陆屿行刚刚见到他时,会是那副反应。
“能恢复吗?”
“伤者头部受到的撞击不是非常严重,大概率是能够恢复的。虽然也有个别例外情况,需要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车祸后的失忆症状通常会在一两周之内好转。”
商玦略微放松下来。
“……好的,谢谢您。”
……
商玦从开水间接了杯温水,带回病房。
陆屿行靠在床头,见他进来时偏了一下目光。
两人视线短暂接触,又迅速移开。
他本能地对商玦怀有恶感。
因久未喝水进食,陆屿行的唇色略微发白,那张俊逸的脸却并未因此有所折扣。
商玦找了把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坐着。
他固然不喜欢陆屿行,却也不至于乐于见到对方出车祸失忆。
好在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很大。商玦对陆屿行的那一点同情心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他忍着厌烦,正要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对方。
“你的名字?”陆屿行忽然出声问。
“商玦。”
“我们什么关系?”
在商玦开口回答之间,程医生的声音蓦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车祸后的失忆症状通常会在一两周之内好转。’
一两周啊……
他忆及昨日在陆屿行手机上看到的某个备注,到嘴边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
商玦冷冷一笑,抱着等陆屿行清醒后看对方笑话的心态,吐出几个字:
“我是你男朋友。”
男——
陆屿行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此时此刻总算有了点变化。
他用了好半晌,才找回语言能力。
“什么?”
商玦昨晚在病房待了一夜,憋的肚子火倏忽间随着这个恶劣的玩笑散了。他笑眯眯地重复一遍:“我是你男朋友。”
陆屿行的眉眼仿佛覆了一层寒霜,“商同学,我很感谢你来医院照看我。”
“但是,你刚才的话并不好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是。”陆屿行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隐有轻视,“我不可能会喜欢你。”
这话说得就有些瞧不起人了。陆屿行自己都不曾发现,尽管他没有记忆,可同商玦讲话时,话语中仍旧藏着尖锐的讥讽。
商玦笑了笑,没再接话。可本来递给陆屿行的水,转了个弯儿,进了他的口中。
他现在觉得“渴死”这种死法挺适合这人的。
他这一沉默,反而叫陆屿行有点没底了。
喝完,商玦把纸杯放到一边,并不多做解释。
陆屿行忍不住了,“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失忆了,又受着伤。”商玦表现得很体贴。
“与这无关。我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你。”
“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不是同性恋。”陆屿行道。
商玦看上去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点了点头:“嗯。”
“我不喜欢男人。”
商玦笑道:“这两句话是一个意思。”
“……我只是在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