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鹿等人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悲壮的一幕。
一波一波的士兵手持着被僧人加持过的佛幡冲向罗刹,企图将他缠住。
有些士兵会被当场踩死或者被击飞数丈之远,遍地都是血液,残肢和士兵们扭曲的尸体。
但他们的死亡会给后面的人创造短暂的机会,牺牲一波人就能换取几个士兵将佛幡成功的缠在罗刹身上。
罗刹身上的佛幡越缠越多,动作也因此慢了下来,众人战意越来越高,毫不畏惧的冲杀到阵前,想要将罗刹彻底困住。
罗刹任由他们缠了一会,忽然发出极其诡异的一声笑,接着用力一挣,士兵们用命一层一层缠上去的佛幡瞬间断裂四散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不可能……”
“我们根本不可能赢的……”
“跑吧……”
“跑不掉……怎么可能跑掉……”
有些士兵开始退缩,有些甚至彻底陷入绝望,直接待在原地等死。
将领们一看取胜已经无望,那便不能让士兵白白送死,他们组织着士兵们后撤,暂时先撤到佛塔后面。
主持的金身还坐在佛塔的废墟上,应该可以帮他们抵挡一二。
待他们全部退至金身后面时,罗刹发出更加狂妄的笑声,大踏步的走进佛光里,高高抬起左脚,重重踩下,一脚将那具披着袈裟泛着浅淡金光的白骨踩成了齑粉。
深红的袈裟被卷到风里,天边的那一束光,灭了。
见他连这个都不怕了,所有人都绝望了。
几个将领厉声高呼,“跑!都跑!”
“能逃到哪就逃到哪去!”
他们一边喊一边御马结成军阵,打算牺牲自己,给后面的士兵换一条生路。
听到上峰的指令,刚才慌乱逃窜的士兵们反而镇静了下来,他们又纷纷回头捡起了被扔了一地的佛幡。
一直在后方给佛幡加持的僧人们,此刻也手持法棍,走到了骑兵旁边。
这背水一战,他们宁死也不逃。
“跑呀!没听见我的命令吗?!”
“违抗军令是不是想掉脑袋?”
将领们还在高呼。
底下一个士兵满是血痕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笑,“此次若能回来,将军尽管砍我的脑袋!”
说完他高举佛幡高喊,“兄弟们!最后一次,冲啊!”
一群人随着他冲向罗刹。
领头的将领一抹脸,举起手中的长枪,“冲啊!”
骑兵们一起策马,很快就赶至步兵身前。
僧人们对望一眼,手中的法棍的棍尾急速的擦过地面,扬起一阵沙尘。
罗刹轻蔑的笑笑,身上的所有手臂全部举起准备迎敌。
将领们率先冲至罗刹身前,驱马成阵,准备和那怪物缠斗,正面吸引火力的将领,已经闭眼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可等了挺久,也没等到罗刹的攻击。
巨怪似乎被空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了,忘了手上的动作,而是直直的盯着云层。
将领们也顺着看过去,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一截巨大的黑色影子。
影子在云里游动,露在云层外的部分,鳞片的形状清晰可见。
“是龙!”
有人惊呼。
接着龙影浮现的地方,射……下一道刺目的金光,直直劈向罗刹。
罗刹痛的大吼,他右边的手臂,瞬间被削去了三条。
手臂的断口处不断冒出黑色的烟气,离得最近的那名将领不慎吸了几口,直接从马上坠了下来。
见他如此,其余人都用布巾遮住了口鼻,既然来了援兵,他们将伤员拖到马上后,就开始后撤。
罗刹疼过之后,扭动了一下右边受伤的身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竟然有几条新的手臂又从那断口中长了出来。
第162章
新长出的手臂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法器,罗刹狡诈的笑笑,并没有去管云上的龙影,而是将法器向着还在撤退的军队掷了过去。
法器出手飞行的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砸向队尾,云中再次出现了光芒。
这次却不是之前那种强亮度的瞬光,这光芒柔和的形成了一个光域,有些类似之前主持献祭自身引来的佛光。
正在奔逃的士兵都被笼罩在光中,追砸过来的法器,碰到光芒的时候,仿佛砸在一层柔软但密实的棉被上,弹了几下,便直接坠落在地上了。
罗刹见攻击人也行不通了,干脆大跨步的冲向佛塔,身子倾斜过去,想将佛塔彻底撞碎。
他的右肩已经快要触到塔身的时候,背后有传来一阵烧灼的疼痛感,罗刹忍不住回身咆哮,就看见了地上的人。
他手持带着幽蓝符咒的长剑,另一手夹着几张符纸,眉心泛着一抹光。
罗刹定定的看着徐灵鹿,不再动作,许久之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转身大步逃入了树林中。
见罗刹被击退,在场所有人都在欢呼,徐灵鹿却皱起了眉,他怎么觉得这个怪物似乎认识他。
后面双方又有几次交手,徐灵鹿这个感觉就更强烈了。
罗刹不再像之前那样,突袭寺庙然后将人全部杀光再离去,他每次出现声势都很大,也不以杀人为目的,更多的是打打砸砸。
一旦徐灵鹿出现,他便不再恋战,只装模作样的打上几个回合,便又跑了。
罗刹仿佛是在拖时间。
几人都有如此感觉,商量了一下,担心云京城有异动,只能兵分两路,让魏镜澄先和徐灵鹿一同回云京去。
黎玄辞最近也在勤修光咒,他本就于星光有链接,在光咒上倒是颇有进益,照星被塞得满满当当像个小太阳,他和敖玄联手,在对付罗刹上要比虚弱的徐灵鹿强上许多,也不能再让小天师为大家拼命了。
这样的分工徐灵鹿也觉得可以,二人带着队伍出了冈绵,山顶树林中的罗刹看着下面道路上疾驰的马队,捏碎了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尖。
指尖化为齑粉,簌簌的飘落,在空中飞散又聚合,最终化为一群灰色的蝴蝶,噗啦啦的向着云京的方向飞走了。
人还在路上,蝴蝶却先一步飞到了云京城。
它们飞过窄巷,飞入窗棂,落在女子葱白的指尖上。
指尖轻轻一捻,蝶翼上的荧光粼粼闪过,她拿起妆台上的犀角梳,一下一下梳着自己黑亮的长发,唇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
“终于要来了呢。”
*
一个十来人的马队星夜进了云京城。
徐俊华不在,魏镜澄自然不可能让徐灵鹿回徐府住。
现在朝廷外有涅宪遗孤不断搞事,内部也是暗流涌动,各大派系的利益相互拉扯,在朝堂上大家都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可下了朝,谁知道谁是什么妖魔鬼怪。
徐府也搅在这些势力拉扯中。
陈氏被收入狱之后,一开始因为癫狂只是说些自己做下的恶事和胡话,可她左等徐正清不来,右等徐正清还是不来,就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主动交代起了自己所知的官场龃龉。
将陈家如何给徐正清提供银钱,徐正清又如何贪墨,如何用这些银子打通官场仕途,钱从哪来到了哪里去,都说的一清二楚。
配合着澄泽的贪墨案件去查,所有的细节都被串成了一条线,鼓中仙的私库中那批官银里面竟然也有徐正清的手笔。
可出人意料的是,给徐正清致命一击的,居然是他最爱的小儿子徐俊崇。
自陈氏下狱,他便一直暗中搜集徐正清贪墨的证据,想以此要挟徐正清将陈氏救出。
却因为徐正清的多番推脱,陈氏被人灭口死在了狱中,徐俊崇极为失望,也极其愤怒。
说到底他和他娘甚至那些他极为厌恶的哥哥们,不过都是徐正清仕途路上的棋子罢了。
这个做爹的根本没有将他们当作亲人,甚至没有将他们当作是人。
徐俊崇从徐府逃了出去,以手中的证据为筹码,要求朝廷保护他,不能和陈氏落得同一个下场。
证据早就递到了魏帝案前,桩桩确凿,但他一直隐忍不发,是看着徐俊华和徐灵鹿还在为祁云拼命。
就算要法办徐正清也得问过徐俊华和徐灵鹿的意思。
可眼下的徐府却也是万万回不得的。
魏镜澄自己以前不住府里,整日宿在大理寺的后厢房中,对自己那按照亲王府制式建的大宅子也不太上心,反倒觉得面积太大有些麻烦。
可这次因为想着接徐灵鹿回去住,便提前派人送了消息,要将府中上上下下全部重新修缮一番。
以前不住人的那些院落也没个景观,甚至说的上寂静到有些荒芜了,如今全部刷洗了一番,移栽了新的花木,挂上了蟠螭灯,门窗也都刷了一遍朱漆,甚至连池塘里都接来了好些锦鲤。
以至于到了府门口,连魏镜澄自己都轻微的愣了愣神,不过很快又冲着管家满意的点点头,带着徐灵鹿进了院子。
宅子很大,这还是徐灵鹿第一次进魏镜澄的府邸,东看西看,看什么的都新鲜,还忍不住调侃,“啧啧,魏大人你府上可真是奢华。”
魏镜澄牵着他,帮他看路,“以前就几间房能用,这次因为想请你过来,特地修缮了一番。”
“嗯?早有预谋?”虽然不确定他是不是哄自己开心,可小天师很容易满足,笑眼弯弯的打趣。
“对!”魏大人揉揉手中微凉的手掌,“早有预谋。”
反倒是调侃人的人又红了耳朵。
徐灵鹿的房间被安排在主院,就在魏镜澄的主屋隔壁。
魏大人虽然想让小天师跟自己睡一个屋,但云京城可不比在外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需要一点一点做,他可不想有莫须有的流言和污水伤害到小天师。
他要将徐灵鹿的那些功绩在坊间散播开,还要在他哥那里给徐灵鹿求一个名分。
安顿好徐灵鹿,魏镜澄便立刻入宫去见了魏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