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层的滋味都不一样,食材的搭配也不相同,从这玩意一端上桌,徐灵鹿的口水就开始加速分泌,他真的好爱火锅,可是由于身体原因又不能常吃,这个锅看起来如此健康,多吃一点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但和别人一桌,魏大人不动,自己就先吃起来,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小天师瞄了一眼又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的魏镜澄,有点可怜,饭都不能安生吃一顿。
再不吃可就要凉了,徐灵鹿抄起桌上的小碗,在第一层每样菜都夹了一点,然后又添上一勺热汤,看上去就非常有食欲,接着这碗被摆在了魏镜澄面前。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徐灵鹿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赞,先给魏大人盛一碗的话,我再自己吃就不会显得没礼貌了。
这碗汤一放下,围拢过来和魏镜澄说话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皇家的人对于入口的东西很在意,要么是有人专门查验过,要么就要亲自动手,很少会接受别人递上的食物,就连他们也都有这样的习惯,别人知道他们的忌讳,自然也就不会帮忙布菜,这似乎已经默认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徐天师就这么忽然递过来一碗,不会让魏少卿心生不悦吧。
魏镜澄低头看了看眼前的汤,飘散出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不知是不是错觉,看上去居然有几份温柔。
他端起桌上的小碗,也没用调羹,就这么直接喝了一口,汤水浓郁荤香还有些微微的烫口,一口下去温热的感觉从食道滑向胃部,甚至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好些年没喝过这么暖的汤了。
几人见他真的喝了,惊讶之余也识趣的告辞了,祁云虽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宴会上一旦桌主放下酒杯拿起食物,那便是暗示着要结束交谈了。
他这边才吃了一口,徐灵鹿那边一碗都干完了,锅是黄铜做的,保热性和传热性都极好,徐灵鹿又有点猫咪舌头,比常人更加怕烫一些,一碗热汤下去,此刻烫的正吐出一点点舌尖,在吹气散热。
魏镜澄看了那舌尖一眼,就快速的移开了视线,取了桌上的备用小碗,开始盛菜,给徐灵鹿晾上。
两人你给我盛一碗我给你盛一碗的,看的旁边的黎玄辞莫名眼酸,伸手给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胎记弹了个崩,“要你有什么用,连盛菜都不会。”
小龙无辜被弹,弹完了还要被埋怨,晕晕乎乎的在无名指上游了一圈后,委屈的躲进了小黑屋。
见旁边围着的人都散了,徐灵鹿终于说起了卜思鬼的事。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说,魏镜澄就在旁边默默听着,等他吃完一碗,就再盛一碗放着备用。
一个认真叭叭一个认真投喂。
说到关键的地方,魏镜澄就给个反应,表示自己记下了,会派人去查。
徐灵鹿眼睛大肚皮小,干了几碗后就有些饱了,看着晾在眼前的汤陷入呆滞,吃吧,有些许撑,不吃吧,别人都给盛上了,浪费可耻。
魏镜澄见他发呆,在旁边轻声问他,“怎么了?”
“饱了,但不吃又有点浪费。”徐灵鹿苦恼。
“饱了?”魏大人对他的饭量显然不是很满意,这才吃了三碗就饱了,难怪这么瘦。
但看他实在吃不下的样子,就将刚才盛好的菜自己端起来吃了。
徐灵鹿看他就这么毫无芥蒂的用了自己刚才用过的小碗,虽说自己吃饭都是用调羹,但还是觉得有点违和,又说不出来哪里违和,毕竟张飞和关羽大约也是这样的吧。
吃饱了之后,他就开始馋酒,宴会上准备的酒都是甜滋滋的,配冷点是梅子酒,配锅子的则是稠酒,奶白色煮的热热的,喝起来简直毫无负担就像是在喝甜汤。
小天师端起小酒碗,就开始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酒过三巡,大家的胆子也被酒气熏得大了起来,开始逐渐无视魏镜澄的冷脸,过来给徐天师敬酒。
徐灵鹿来者不拒,除了几个实在看不顺眼,把目的写在脸上的,其余人都挂着甜笑一一应了。
等宴会快结束时,他成功的醉了过去,但醉了之后也不闹,就是有些粘人,挂着一脸傻笑想往别人身上靠。
眼见着他的头就要枕到黎玄辞肩膀上了,忽然被旁边的魏镜澄一把拉了过来。
徐灵鹿脑门在魏大人手肘上蹭蹭,嗯,这个更暖和一点,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整个人瘫了上去。
恰巧看见这一幕的魏英华,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画面是自己能看的吗?太超过了吧。
直到宴会结束前,徐灵鹿都维持着这个姿势,靠在魏镜澄身上,时不时还要说上两句醉话。
什么“怕鬼没事!怕鬼不可耻,以后我保护你。”
什么“嘿嘿,你下巴长得好好看。”说着还要上手比划,“就是这根线,这根线最好看。”
还有什么“你身上好热呀,舒服,就是这里有点硬,咯。”
听的魏镜澄如坐针毡,别人在干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只能专心致志对付旁边这个小醉鬼。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魏大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遗憾,这要是个私宴,他可以再开三天。
徐灵鹿的酒稍稍退了一点,人还是迷糊的,但可以自己走路,就是有点晃悠,他拉着魏镜澄大氅的边边,乖乖的跟在人身后被送上了马车。
打从七岁会骑马之后,就再没坐过马车的魏镜澄,担心马车颠簸引起他的不适,也跟着坐了上去。
看着马车扬起的尘烟,黎玄辞啧了两声,“还真是难为他了,真就能忍住一点便宜不占吗?还是不是男人。”
事实证明黎监证的担心多余了,在马车里,趁着一个颠簸,魏镜澄把险些要栽下去的小醉猫一把揽进了怀里,就这么贴靠在他的胸膛上,一路送回了徐府。
*
寒食节过后,大家虽然对白日见鬼之事守口如瓶,但徐灵鹿这个名字却传遍了整个云京的上层社交圈。
有人说他是黎监证的亲传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黎监证毫不逊色,可能还要更胜一筹。
有人说他是魏少卿的救命恩人,多次救魏少卿于水火之中,魏大人对他尊重有加。
反正又神秘又强大,听起来是个本领高强道骨仙风的隐士高人,根本不像自己贪嘴喝醉了就无比粘人的少年。
就连皇帝也听说了有这么个人,听闻自己那克己复礼,从不越界一分一毫的弟弟在这人跟前有很多特别的举动,更是好奇,直接把魏镜澄叫到跟前询问。
魏镜澄本想含糊过去,朝堂水深复杂,帝王喜怒无常,徐灵鹿性子单纯,他自然是不愿意小天师沾染半分的。
但想到之前黎玄辞的话,魏镜澄将徐灵鹿在灵雾山事件中的作用和寒食节宴会上的手段都详尽的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闻此人竟然真的有这等本事之后,以为魏镜澄做出的种种举动是为了拉拢人才为朝廷所用,倒也没有深究下去,只是嘱咐魏镜澄尽力拉拢,另外之前的事可以正式呈报上来,由朝廷给些赏赐。
这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要说徐灵鹿忽然出名这件事,对谁影响最大,还要数徐家的另外两个男人。
徐正清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晓一夜之间,仿佛所有达官贵人都识得了那个被他藏起来的二儿子。
这让徐大人陷入了很深的煎熬,现在开口认回来吧,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难道还要自己拉下脸去讨好晚辈不成,但若是不认,徐灵鹿身上的好处,他是一点也沾不到,又有些不甘心。
他在中书令这个位置上已经十来年了,十几年没有丝毫寸进,新帝登基之后,锐意进取,多次暗示他过于保守中庸,现在已经在培植更加年轻的势力了,徐正清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进一步,恐怕就连屁股底下这个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跟仕途比起来,讨好晚辈又算什么,总归是自己亲儿子,血浓于水,徐大人在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要将徐灵鹿认回来。
另一个同样陷入很深煎熬的则是徐俊崇,寒食节的事虽然没有传扬出来,为他保住了最后一丝颜面,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以他为首的小圈子却崩塌了,大多数人都因为他说谎和背后贬损他人的行为不耻于再与他亲近,只有那么两三个地位较低的,为了利益还暂时跟在他身边。
外面腥风血雨,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徐灵鹿毫无所觉。
他此刻正在芥子空间里,暴躁的给书卷鬼教汉语拼音。
那日从宴会回来之后,小天师基本是沾床就睡,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宿醉之后头疼欲裂,对于昨日宴会后半段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就连谁把他带回徐府的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收了一只要写书的鬼,现在在百宝囊里。
果然这世上威力最大的就是小甜酒,不知不觉就能把人喝断片。
洗漱了一下,去了去身上的酒味,又撸了一番阿润,他带着猫和鬼一起进了芥子空间。
书卷鬼刚从书里钻出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此处是何地?为何小生从未见过?”
“我家。”徐灵鹿淡定的按开电脑,在等待启动的时间里,还顺手撕开了一包话梅味的薯片,解酒。
一个方正的黑盒子忽然发起光来,书卷鬼又是一惊,“骗子!这一定是你的法器,你是不是要收了我?!根本不是带我来写书的!”
徐灵鹿戳开一个办公软件,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了起来,书卷鬼谨慎的飘过去,看见那发光盒子上,正一个一个的蹦出一排字,虽然这些字看起来缺胳膊少腿的,但连在一起他居然也能读的懂。
‘写书之前,你得先学会这个。’
书卷鬼面上淡定,实则身后的鬼气狂舞,哇!居然不用笔墨纸砚就可以写字,感觉比用毛笔写字要快一些呀。
鬼气们两两配对,苍蝇搓手,就是不知道那个噼里啪啦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为什么按一按就能写出字来。
“这个你不用知道。”徐灵鹿预判了他的预判,演示过后,他从旁边的书架上找了一套自己以前学过的《古汉语词典》扔给书卷鬼,“你先把这个学了,等掌握了简体汉字之后,我再教你用这个写书。”
书卷鬼应该是生前好学生做惯了,丝毫没有反抗意识,他把自己的体型变小,挥舞着鬼气像个八爪鱼一样,软趴趴的贴在了词典上。
身后的黑气不断在空气中变幻成各种字符,时而是简体字,时而是繁体字,有时候还有一些乱码,就好似那个特效大片,徐灵鹿看的啧啧称奇。
本以为书卷鬼要学会简体字起码要个把月,没想到这种鬼的天赋就是看书,不到一个时辰就吸完了一本老厚的汉语词典,打着饱嗝飘向了第二本。
这让徐灵鹿想起了自己被考试支配的恐惧,要是他也有书卷鬼这能力该有多好,文科试卷统统满分,作为一个天师生平第一次对鬼魂产生了深深的羡慕。
花了一下午吸完了三本一套的《古汉语词典》后,书卷鬼就已经迅速掌握了繁体字和简体字之间转换,徐灵鹿随手打了一段话给他,除了一些小的错误之外,语文学的比在现代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徐灵鹿还溜。
吃了个晚饭短暂的休整一下之后,徐灵鹿又丢给书卷鬼一本《新华词典》让他巩固一下多音字和音译词。
书卷鬼再次打着饱嗝吸完,然后问了徐灵鹿一个问题,“这些长得像蝌蚪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玩意?”
“汉语拼音,这是我们明天要学习的课程。”徐灵鹿满怀信心。
相信以书卷鬼的天赋技巧,汉学拼音应该也能很快学会,接着就能化身码字机,一天日三,两天日六,一周以后开始日万,走上鬼生巅峰了。
第二天一早,徐灵鹿吃完早饭,信心满满的进了芥子空间,教鬼学拼音。
结果惨遭滑铁卢,一早上时间过去了,书卷鬼连26个字母都默写不出来。
他的天赋全在汉字上,对于奇形怪状的字母们没有一点加成。
此刻正用鬼气卷着软头毛笔在纸上跟‘bpmf’较劲呢,一边写还一边念叨,“鬼画符,鬼画符,小生今日可算知道何为鬼画符了。”
“不就是我在写什么劳什子汉语拼音嘛。”
徐灵鹿被他怨念的样子逗笑,同时无情的指着他刚才写过的字母,“这个b和d你又把肚子写反了,还有p和q也是。”
书卷鬼丧气的将笔丢在桌面上,无数根鬼气一起抓头,“小生用毛笔写就可以了呀,这些蝌蚪实在是太难学了!”
说完之后又不甘心的再次用鬼气卷起了小毛笔开始默写。
啧啧啧,果然是能化成书卷鬼的人,这对读书学习得多有执念才会如此,学霸就是学霸,即便成了鬼,在学习内卷这一块子,也能拿捏的死死的。
于是当晚,在徐灵鹿出空间睡觉的时候,还能听见书卷鬼用他那砂纸打磨过般的粗粝嗓音,郎朗的背诵着,“像个6字,bbb;脸盆泼水,ppp;左下半圆,ddd;像个9字,qqq……”
真是让人欣慰又心酸。
等次日徐灵鹿再进空间时,感觉书卷鬼那个青灰色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两个紫黑色的黑眼圈。
当了鬼还要通宵学习,卷王的精神和追求学渣永远不懂,徐灵鹿自叹弗如。
书卷鬼一边在芥子空间里转圈飘来飘去,一边继续小声的背着汉语拼音口诀,焦躁的宛如一个马上要进会试考场的考生。
徐灵鹿将他叫下了又听写了好几次,进步很大,除了还是会错几个bd和pq外,其余的部分大体都掌握了。
以书卷鬼卷的程度,剩下的小失误相信在实操中错个几个就能完全改正。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可以研究正事了。
“你之前都是写哪个类型的话本?”徐灵鹿对古人的别号没什么研究,自然不知道书卷鬼的别号有多不正经,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大众喜闻乐见的小说作家。
书卷鬼思索了一刻,对自己的创作内容进行了合理的美化,才回答他,“小生多是写些,才子与佳人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哦,言情小说呀。”徐灵鹿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