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与新婚妻子,多年未见,想回家过几年清静日子。”徐俊华蹙眉思索。
“她被土匪掳走了。”朝霞映在花少梁的眼底,他双眼通红,仿佛翻滚着巨大的悲伤。
徐俊华也不在意他身上的血迹,上前轻轻抱了抱他,然后转头厉声对士兵们说,“给我好好的搜,一寸地皮都不能放过,所有人都抓到校场来,我亲自审!”
他气势强盛,跟在徐俊华身边久了的兵都知道这是主帅动怒了,立刻高声应是,似乎整个匪寨都被他们的声势震得抖了起来。
那些被俘虏的山匪们本来还都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样子,此刻也有一些怕了。
徐俊华抓起手边的一个山匪,冷冷开口,“说吧,都有什么要交代的。”
山匪梗着脖子骂到,“狗官!我们落草为寇,还不都是朝廷逼迫的,若……”
他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徐俊华的环首刀一刀结果了性命。
拭掉溅在脸颊上腥热的血液,徐俊华眉头微皱的扫了一圈其余俘虏,慢条斯理的说,“废话真多。”
刚才被一刀结果的那个是匪寨的六当家,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一号人物了,结果徐俊华说杀就杀。
跪在一边的山匪俘虏们仰视着面前的拿着环首刀的人,明明看上去更像是哪个高门大户中的公子,杀人却如此利落,简直就是玉面罗刹。
“你们要是真英雄,倒是去把昌余的县衙劫了呀,整日祸害百姓算什么本事。”环首刀上的血渍还未滴干净,便又来到下一个山匪面前,徐俊华笑着问他,“想好怎么说了吗?”
“我……我……我……想好……”那山匪抖如筛糠,结结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全身一抖,一股热骚的气息便传了过来。
环首刀再次染血,徐俊华看着倒下去的山匪,神色淡然,“怂包。”
没几句话就杀了两个人,有一个山匪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他大喊着,“说!我说!几名当家的应该躲在靠山那座房子的密室中,密室入口就在八仙桌底下,他们定然是想等你们撤了再出来。”
“去抓吧。”徐俊华这才甩掉环首刀上的血,冲着花少梁温声说道。
花少梁沉稳应是,带着人走向密室,他身上的仇在今日也许该有个了解了。
第112章
去密室抓人的官兵很快又押着三个山匪到了校场,显然是这帮山匪的大头目。
跟这三个人相比,徐俊华反而觉得刚才那个被他一刀斩了的六当家还算是个人物了。
这三人都是哆哆嗦嗦被押着过来的,应当是怕极了,连路都走不稳当,其中有两个都是胖子,油油腻腻的,看起来这群山匪伙食应该不错,还有一个须发已经白了,但丝毫没有老年人该有的慈祥和宽厚,反而眼睛浑浊,形容猥琐,看上去是极为奸猾淫/邪之人。
听之前的山匪描述,这人应当就是匪寨的大当家了。
押人的官兵都回来了,却迟迟不见花少梁的身影,徐俊华只好亲自带人去寻,走到内院时,他将官兵留在门外,独自进去。
这院中有一间屋子非常奇怪,里面摆着好几排木架,墙上挂着很多似乎是衣物的部件,此刻花少梁正掩面瘫坐在屋中,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徐俊华走上前去,将他紧攥的手指掰开,才发现花少梁手中捏着的是一个木质的雕件。
这块木头被雕刻成了一块鸳鸯环佩的样子,两只交颈的鸟儿中间还有一个‘瑛’字。
想起在军中时,花少梁时不时会说起一个叫瑛娘的女子,徐俊华心中长叹一口气,想将花少梁扶起来,那个在北疆命悬一线时都没落过一滴泪的花校尉,此刻却哭的站都站不起来,徐俊华只好也坐下陪着他。
花少梁痛哭的时候,徐俊华就打量这间屋子,越看就越觉得诡异。
墙上挂的衣饰全是女子的,从款式和形制上看,已经跨越了不短的时间,有些衣饰是他幼时女子们常穿的,而有一些则是近段时间才出现的样式,而且薄厚和大小也有很大不同,有带棉的夹袄也有轻薄的纱衣,一些裙子一看就是身量高的女子穿的,而有几条看长度却似乎是幼女们穿着的。
徐俊华腾的站起身来,往屋子里面去,屋里的墙根下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女子的绣鞋,全部都是左脚,也是款式花样各不相同,有大有小。
再看木架上,有簪珠玉佩,香囊络子还有各种能随身携带的胭脂粉盒,这房间里东西,就像是每一样东西都代表着一名女子,山匪们将这些女子掳来,将战利品展示在这里。
那么那些曾经来过这里的女子有什么下场似乎不言自明,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东西,徐俊华后背发凉,他将手按在花少梁肩膀上说,“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等说完好好抬头看看。”
花校尉哭的也差不多了,这才讲出了自己的经历。
他小的时候,家中便经历过一次严重的匪患,那年闹饥荒,土匪杀进村子里抢粮食,可村中都啃了好几日树皮了,哪里还有粮,那些残暴的山匪们便要将人杀了吃肉,幼小的花少梁被父母塞进了灶台中才躲过一劫。
等他颤巍巍的从灶台中爬出来,村子早就成了空村,他爹娘别说是人,就连尸首都没找到,村中那条水沟都被血染红了。
爹娘的尸体去了哪里花少梁也不敢想,他腰上还有几块硬干粮,是他娘藏他时塞给他的,就靠着这几块硬干粮,花少梁硬是翻了两座山,最后晕倒在一个村子的村口。
那个村子的村长姓何,有个小女儿叫何瑛娘,出门掐野菜的时候正看见倒在地上的花少梁,就喊着她爹娘将花少梁带回了家。
世道不好,要再养一个孩子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何家人心善,就将花少梁留下了,不仅将他视如亲子,还教他读书识字。
日子即便穷苦些,但他们齐心协力,总能过下去的,但昌余县官府的不作为让这里的土匪更加猖獗。
民众们实在受不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最终决定绕过官府,自发组织一些青壮年前去剿匪,可木棍犁耙又如何打的过长刀呢。
何瑛娘的两位兄长都死在了这次剿匪行动中,何家未来的顶梁柱一下就塌了两根。
两位老人在这次事故后就迅速衰老下去,没多久便疾病缠身,眼见活不了多久了,临终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将家中的小女儿托付给了花少梁,希望何瑛娘不要落在土匪手中。
后面的日子花少梁和何瑛娘相依为命,直到徐俊华的部队来昌余招兵,花少梁动摇了。
一面他想去部队历练,等有些军功在身,回到昌余能带兵去剿匪,报了自家和何家的仇,也安了昌余百姓的命,但另一面他又放不下瑛娘。
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他早就和瑛娘互生情愫,这辈子他只会娶一个妻子,那便是何瑛娘了。
没想到何瑛娘听到他的打算后,全力支持他入伍去北疆,说不必担忧,自己一定会好好的等他回来,为父母和两位哥哥报仇。
两人就这么约定了终身。
花少梁看县中的姑娘嫁人,最爱收的聘礼便是鸳鸯玉佩,可他们俩没有什么余钱,所有的钱财以及招兵给第一笔饷钱,他都要留给何瑛娘的,自己去了北疆瑛娘还要靠着这些银钱度日。
他就站在卖玉佩的店门口看了一整天,然后用木头雕了一块鸳鸯佩,中间刻上个‘瑛’字,赠与瑛娘算是定情的信物。
花少梁担心自己死在北疆,并没有和瑛娘逾越了礼数,但送他入伍那日,还是完璧之身的何瑛娘却馆起头发,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奋力的挥手同他道别。
入伍之后花少梁心中便只有一件事,攒军功,回昌余,剿山匪,娶瑛娘。
可等他真的从花少梁变成了花校尉衣锦还乡之后,那原本熟悉的村落却已成一片断壁残垣了。
何家那间他和瑛娘定了终身的屋子被洗劫一空,四面墙塌了三面,瑛娘更是没了踪迹,连座坟都没留下。
他刚才将房间门踹开时,一眼就看到最外面的架子上摆着这块木头鸳鸯佩。
不用细看就知道这块鸳鸯佩的来历,世间只此一块,是他亲手雕的,只那一瞬,花少梁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一般,全身都被卷在巨大的悲伤里,哭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将他养大的何家二老唯有一个心愿,就是不要让瑛娘落在土匪手里,他却没有做到。
为他馆发,愿意等他一生的瑛娘,他也没有护住。
他花少梁此生简直枉为人。
事情都说出来之后,花少梁心中那密不透风的愧疚和悲痛才算是消散了一点,他眯着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打量这座房间。
细细看过后,心中泛起了和徐俊华一样的情绪,“这群杀千刀的,全都该死!”
“是。”徐俊华伸手将地上瘫久了,有些腿麻的花少梁拉起来,“所以,该审的审,该判的判,行刑的时候,我准你亲自动手。”
花少梁听了这话,也振作起了精神,两人一起去了校场。
校场上又多了一批人,是几个年老色衰的女子,她们也都是被山匪们掳上山的,但因为年龄比较大逃过一劫,都在匪寨中做一些烧火做饭,浆洗的活计。
但这些老妪显然过的也不算好,为了保密她们都被山匪割掉了半截舌头,只能咿咿呀呀,无法说话,又不识字,还没日没夜的干活,只吃些剩饭,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精神看上去也有很大问题,根本就问不出什么。
老妪们缩成一坨,惊恐的看着他们,甚至没有自己已经获救了这个概念,徐灵鹿实在不忍,眼圈又在泛红,泪水要掉不掉的在眼眶子里倔强打转。
徐俊华看见有些头疼,他都不忍心去猜,在徐灵鹿看见后面那间屋子时,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普通的山匪已经没有什么审的必要了,山匪们与昌余县的谁勾结,劫掠的东西都去了哪里,劫掠的人又去了哪里,这些事情应该只有几个当家的才知道。
除了刚才那个已经死在徐俊华刀下的六当家,匪寨中还有五个头目,现在都跪在校场中。
五当家也是一个莽汉,此时正对魏镜澄叫嚣着,“你爷爷我最恨当官的,怎么会同官府勾结,钱我都花了,人睡过以后杀了,反正老子爽也爽过了,睡过的女人比你们一辈子睡过的都多,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徐俊华冷笑着接话,“本来想让花校尉一刀宰了你的,现在想想那岂不是便宜你了,灵鹿,你来。”
“我想你是没有十八年后了。”徐灵鹿从百宝囊中抽出凌霜。
随着凌霜的铮鸣之声,他眉心那血红的印记浮现,在场的除了在密道中见过这场景的以外,其余人全都看呆了。
就连刚才脖子顶着刀刃还在叫骂的五当家此刻也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凌霜锋利的剑刃割破指尖,徐灵鹿以天师血为祭,默默念出咒语,最后将凌霜挡在额前,“遮天!”
在他的周身卷起一阵罡风,风过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五当家正要开口嘲笑,正午的晴空,忽然便响了一声雷。
接着乌云滚滚而来,似乎是在顷刻之间,便将阳光挡了个严实,本是白昼却变得一片漆黑。
等云层中再透不出一丝光之时,徐灵鹿笑的温柔,对着空气说,“现在可以了,都出来吧。”
然后他又看着地上的五当家,“她们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
第113章
校场原本的黄土地,从五当家跪着的地方慢慢转为黑色。
明明是炎夏,五当家却觉得自己和地面接触的膝盖现在凉的刺骨,仿佛已经被冻实在了地面上。
“装神弄鬼!”他疯狂的嘶吼着,“鬼怕恶人,我才不信有鬼敢动我,滚,都滚!”
但鬼魂却丝毫也不畏惧他的叫骂,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那片漆黑的地底钻出来,伴着尖利鬼泣,沿着五当家的膝盖往上缠。
从被第一缕黑气缠上时,刚才还骂骂咧咧的男人,就变得面色煞白。
不单单是冷,在没有一丝活气的凉意中,还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就好像魂魄被什么东西急速的冰冻住,然后被带有细密锯齿的利器撕开,又被吞入带有酸蚀液体的兽类口中反复的碾压咀嚼。
那黑气走的不快,慢悠悠的从腿部向上爬着,像是在仔细又用心的品尝什么无尚美味,而随着那黑气的上升,五当家的惨叫忽然停止了,他额头爆出青筋,眼底充满血丝,眼球向外凸着,似乎随时都要爆掉,但他毫不在意,开始‘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被黑气爬过的地方魂魄已经完全被蚕食掉了,跪在他旁边的四当家,从那些黑气的缝隙中,居然看见了一张张惨白的女子面孔,她们张开长满黑色利齿的嘴,不断地从五当家身上撕扯下来什么东西,用力的咀嚼着,然后心满意足的吞入腹中。
这场景太过骇人,四当家当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其余几个头目也看过来,等看清了老五的情况,那两个胖子直接吓得晕厥过去,只有那个大当家,面色虽然惊惧,但依旧保持着镇定。
黑气就这么一寸一寸的将五当家整个人蚕食殆尽,过程中,他一会高声叫骂,一会又哭泣求饶,在浑浑噩噩中,将自己干下的恶事说了个一干二净。
待那些黑气快要爬上脖颈时,五当家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打算咬舌自尽,这一举动却彻底激怒了黑气们,它们迅速蔓延且实质化,从粘滞的气体变成了柔韧的黑丝,紧紧的勒进人的皮肉中,有的还会从皮下钻入,在身体中游走。
等一切结束,已经彻底没有神志的五当家,一阵剧烈的咳嗦后,从体内呕出一大团带着血的黑色细丝,就像是女子们纠缠在一起的黑色长发,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动了。
吃掉了五当家所有魂魄后,那黑气没有再袭击其他人,居然直直的朝着徐灵鹿游了过去,旁边的人都大惊失色,正想着采取点什么手段阻止,没想到黑气在徐灵鹿的小腿处蹭了几下,然后便乖巧的立在原地。
“乖,再等等。”徐灵鹿摸了摸黑气的脑袋,看向校场中还清醒的两人,“现在,有谁想说了吗?”
四当家早就受不了了,直接开口将能说的全说了,他主要负责的便是匪寨中的账目,官兵杀进来时,大当家就带人将账本全烧掉了,并且让他出去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