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的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寒门新贵,基本都是知道魏镜澄的。
这位大人面上只是一个五品的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的活最难干,辛苦还没什么油水可捞,跟他们这群文人儒生的仕途几乎没有交集,但他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但凡做出一点功绩,后面妥妥的会封王,一旦成了亲王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能和魏大人交好,不能说平步青云但后面的路怕是要平坦许多。
可魏镜澄和徐灵鹿两人好像自成一个结界,一时间竟也没人敢上去搭话。
刚才嘲讽过徐灵鹿的那一小撮人心里更是煎熬,徐俊崇不是说他这个义兄是山里长大的野孩子,在京中无依无靠可以随意拿捏吗?为何他会认识魏镜澄这样的人物?
最煎熬的还要数徐俊崇本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费尽了心力都靠近不了的人,现在会和徐灵鹿并肩坐着喝酒。
徐俊崇恨得攥紧了手,指甲都掐进了手心里,磕磕绊绊飞花令也连错了好几次,刚才开令时在学子们心中留下的那点惊艳,此时也已经消耗的一干二净了。
等徐灵鹿面前的酒壶彻底见了底,才有一支纸鹤晃晃悠悠的从灵雾山方向飞了回来,是淡淡的紫粉色。
在小雨中飞了一个来回,它倒是不见湿,就是有些潮气,停在木桌上后,翅膀一软,啪叽瘫在了桌面上。
徐灵鹿的指尖轻轻点上去,那纸鹤像被抽掉了活气一般,变成了刚刚被折叠好时的样子,安静端正的呆在桌上。
魏镜澄目睹了这个变化,紧张的问徐灵鹿:“这纸鹤怎么说?灵雾山到底是什么情况?”
徐灵鹿有点浅浅的醉意,左手托着淡淡发晕的脑袋,右手食指的指腹轻轻点在那支纸鹤的尾巴尖上,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来,没了凌厉之感,反倒让人觉得有些甜滋滋的。
唇角扬起来,他冲着魏镜澄笑了笑,语气软软的说道:“魏大人说笑了,这只是张纸呀,怎么能会说话呢?”
魏镜澄被这个笑容震的呆愣了一瞬,就也跟着自嘲的轻笑了起来,这小天师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刚刚还说用着纸鹤去问山,现在又说纸鹤只是纸,纸怎么会问问题呢?
要么是真的问出了什么,不打算让他知道,要么这小天师就是个漂亮的小骗子。
“这支纸鹤可以赠与我吗?”魏镜澄用指尖轻戳了一下桌上的纸鹤。
确实是纸的质感,除了有些凹凸的纹路,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不是刚才亲眼看着它飞出,说这个脆弱的小玩意可以飞,魏镜澄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你知道纸鹤是干什么用的吗?就问我要。”徐灵鹿捏起纸鹤的尾巴,在手里转着玩。
“知道。”魏镜澄目光专注,不知道是在看鹤,还是在看那修长莹白的手指,“传情用的。”
“所以想要来学一学怎么折,以后有了心上人,就折来送他。”魏镜澄朝着徐灵鹿摊开手掌。
徐灵鹿知道他是想研究其中的关窍,还扯什么心上人,也是不容易,这纸鹤没了灵力就是一张最普通不过的纸,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笑着将纸鹤放在了魏镜澄的掌心中。
“那你可要学仔细了,不然怕是得不到心上人的垂青呀。”
魏镜澄只觉得掌心微微一痒,那支鹤便稳稳的停在他掌心里,仔细的将这个粉紫色的小东西收好,魏大人打算回去就找人好好研究一下,它能飞起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用了什么机关。
天色渐暗,整场文会,还是没人敢来和魏镜澄搭话,返程的马车上,徐俊崇几次想开口询问,徐灵鹿到底是如何与魏大人结识的,他二人是什么关系,可徐灵鹿似乎是酒喝的多了,一直闭着眼睛倚在马车上,徐俊崇根本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只能恨恨的跟他散了。
回到东院的卧房中,徐灵鹿洗了手,好好撸了撸阿润,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真的好想念他的小猫咪呀。
安抚好阿润,他才开始思考今天发生的事,在道术中纸鹤算是比较低级的传信工具,需要的灵力少,好学易掌握,但同时收益也相对比较低。
徐灵鹿放出去的那一排鹤,基本都消解在了灵雾山的雾中,只有那支粉紫色侥幸见到了收信人。
他研究着纸鹤带回来的那丝微弱的灵力。
纯净又柔软,没有丝毫的邪气,戾气,看来灵雾山的事,跟邪神没什么关系,这就好办了,起码自己打得过。
细品一下纯净的灵力中又带着一丝涩意,灵力的释放者确实是受了什么委屈,徐灵鹿放出自己的灵力,缠在那丝灵力上,似乎听见一个声音清脆的少女在对他说,这支鹤颜色真好看呀。
粉紫色,看来真的是个女孩子呀。
女孩子什么的,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徐灵鹿忽然就信心爆棚,灵雾山的事,他绝对能搞定。
妥善的将那丝灵力收好,徐灵鹿洗了澡,先睡觉,睡醒了给小姐姐准备礼物,然后就可以去灵雾山收功德了。
他这边睡了,而魏镜澄还在加班。
回到云京城后,魏大人就找来了天机营最厉害的机关师们,然后从自己随身的革袋中摸出了一个粉紫色的纸鹤放在了机关师面前。
机关师们满脸问号的看着他,“魏大人这是?”
“还请诸位钻研一下,这纸鹤是如何在雨中飞行的。”
“飞行?”机关师们一脸懵。
领头的小心翼翼的拿起纸鹤,众人将他围在中间,仔细端详这个小玩意。
确实是纸鹤没错呀,嗯,紫粉色,像是哪位姑娘给心上人的传情信物,细看的话上面还有烫银的花朵纹路,魏大人让他们钻研什么?这玩意怎么飞?
所以这玩意怎么可能飞得起来,朝廷这是嫌弃他们天机营碍事还要拿俸禄,打算裁撤了吗?
领头的机关师看向魏镜澄小心的询问:“魏大人,这,可以拆吗?”
魏镜澄看看那支鹤,眉头浅浅的皱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拆吧。”
机关师细心的一步步将手中的纸鹤拆开,然后,他们就得到了一张双面都有银色花朵纹路的粉紫色纸张。
纸张质量还可以,经过拆折也没有出现皱褶和损毁,可是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呀!
天机营也曾做出过可以飞行的机关鸟,是木质结构的,内部齿轮相互咬合,精密无比,依靠发条之力,可以飞行一小段路程已是惊世之作,让这张纸飞行,而且要在雨中飞行,还是要了他们的命比较简单。
纸张被机关师们传递着研究了一圈,众人纷纷摇头,谁都没看出门道,领头的机关师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回大人,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纸,无论折成什么形状都是不可能飞的起来的。”
“飞行需要有力的推动,如果从高处掷出,依靠风力,也许可以滑翔一段路程,就如同纸鸢一样,但在雨中,哪怕是一点也飞不出去就会坠落了。”
魏镜澄想说,这支纸鹤穿过雨幕飞去了灵雾山,又从灵雾山飞了回来,是他亲眼所见,但这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怕给那个小天师招去麻烦。
“魏大人,这张纸可以让我们带回天机营再仔细研究一下吗?”领头人见魏镜澄一直沉默,以为是他们工作还没做到位,小心翼翼的询问。
“今日劳烦诸位了,今后这件事诸位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当是我痴心妄想就好。”魏镜澄从机关师们的表情也能看出,就算再研究几年,也研究不出什么。
天机营是祁云最善机关暗器的,以前也有神棍使出一些障眼法或奇淫巧技,都被天机营一一破解了,一点头绪都没有这还是头一次。
送走了机关师们,魏镜澄看着自己桌案上那张纸,他轻轻拿起,对照着之前留下的折痕,精心的把纸张还原成了一支小巧的纸鹤,放在了成叠的卷宗旁边。
白天一整天都耗在庄园里,今日呈上来的卷宗积压到现在还没有看过。
大理寺事多且杂,有灵雾山被大雾封山这种大事,也有百姓之间的小事,魏镜澄都一一批复了,在灯下看卷宗,眼睛实在酸涩,他便不由自主的看向桌案上那支纸鹤,看几眼那柔和的粉紫色似乎能带来短暂的舒适和清明。
想什么呢,那只是一张纸而已。
魏镜澄处理完所有积压的卷宗,吹灭灯盏,去了卧房。
书房的门刚刚合上,案桌上那支鹤,举起一边翅膀盖住自己尖尖的喙,轻微的抖了两下,好像是在偷笑,可惜谁都没有看到。
第13章
徐灵鹿一觉睡醒,钻出芥子空间,发现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简直非常适合上山。
他加固了一下房间周围的结界,又钻回房间里,去给即将见面的小姐姐挑选礼物。
由于他一直蓄着长发,很好做造型,并且还是脸蛋天才,穿上汉服就像是古代的翩翩公子活了过来,所以在现代很受汉服圈小姐姐们的欢迎,许多商家都喜欢用他做模特。
衣橱里除了阿悟师父给他做的那几件法衣之外,都是各个汉服商家赠送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也攒了很多,全都堆在衣帽间里。
徐灵鹿进去翻找出了一个化妆品礼盒,这个牌子主打复古国潮,很适合用来送古代的小姐姐。
礼盒是双层镂空木质的,内里是清漆面的木盒,外面包裹着一层镂空的木头雕花,看上去古朴大气,盒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锁扣,是个精巧的小铜锁,打开来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放着四盒胭脂,一盒粉膏和一盒眉粉。
胭脂每盒都是独立包装,银色的金属小盒子,阳刻的花纹繁复精美,打开后有一面小镜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胭脂看上去莹润可爱,旁边还配有一把小巧的唇刷,这四盒胭脂的色号都很好看,日常粉嫩不荧光,很非常适合少女。
粉膏是木质盒子装的,细腻又白皙,带着一片皮质的小粉扑,眉粉则是大家都能用上的三色眉粉。
下层放着两盒眼影和一把银质手持妆镜,妆镜背面的花纹是一棵花繁叶茂的大树。
徐灵鹿将东西检查了一遍,准备找块好看的布料包起来,放进竹篓里带去给山神小姐姐。
正在屋中翻找,他却感到了有纸鹤在啄外面的结界,正是昨日赠与魏镜澄那支。
纸鹤来报信,说明魏镜澄那边有情况,徐灵鹿急忙去查看那丝灵力,昨日还纯净柔软的灵力,现在竟然散发着丝丝黑气,应该是灵雾山出事了。
今日有早朝,下朝之后,魏镜澄打算处理一下大理寺的日常公务接着就去灵雾山那边看看事情的发展。
他还没坐到案前,一直在灵雾山驻守的严忠就冲了进来。
“大人!出大事了呀!”严忠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细说。”魏镜澄眉头皱起,要是再说什么精呀怪的,这次就打他二十板子。
“有……有一队人,绕到北面的防卫缺口,上了灵雾山,带头的说是之前被困的那支木客队伍,他们又招了十几个市井的地痞,扬言要是灵雾山断了他们的生计,就要放火烧山……”
“找死!”魏镜澄声音又冷又沉,他们虽在灵雾山下布控了官兵,但整座山的范围太广,根本不可能做到处处都有人手。
山的北面是背阴面,地势极为陡峭,哪怕是经验老道的猎户也很少有人敢去灵雾山的北面,这群木客是不要命了吗!
“他们的家人寻到了山脚下,说人已经进去两日了。”严忠终于喘匀了那口气,接着汇报,“可是这两日,山脚下没有发现任何人,我们惯常巡查的山路上也没有人,灵雾山一直在下雨,天气又冷,再不去找,恐怕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了。”
严忠说的没有错,在深秋下着大雨的深山中,失温是非常容易造成死亡的,大几十条人命绝非儿戏,魏镜澄立刻调派人手,带着队伍前往灵雾山。
他们午后出城,云京城碧空如洗,秋天的太阳炽而不烈,高悬在空中虽然有限但也有一丝融融的暖意。
越靠近灵雾山,天色就越暗。
层层叠叠的乌云如同完全浸湿的棉被一般,重重的压在天幕上,出城门走了还不到一里路,魏镜澄的马蹄下就溅起了小朵的水花。
就这么不到二十里的距离却像是两个世界。
马队在大雨中疾行,迎面掉下来的雨滴,落在人脸上,甚至能把人砸的生疼。
魏镜澄一行人骑上一小段路,就要抹掉脸上的雨水,等到达那个他们临时办公的小院,各个都已经从里到外湿的透彻。
现在分明还不到傍晚,小院所在的位置却黑的如同午夜,只能依靠燃起的火把照明。
借着火光,魏镜澄仰头看着不远处的灵雾山。
巨大的山峦被罩在浓郁的雾气中,在阴暗的天穹之下,像一个可怕的紫黑色怪物。
如果此刻要冒雨上山寻人,每一个上山的人,都有生命危险,可如果不上山,那几十个木客恐怕撑不过今晚。
两难的抉择让魏镜澄焦头烂额,士兵们虽然忠诚无畏,可他却不能白白让属下送了性命,但不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去死。
最终魏镜澄决定,自己亲自带官兵上山寻人。
众人在腰间系上绳索,再将绳索连接在一起,举着火把依次上山,只要不迷失不分散,应该可以大大降低伤亡的风险。
大雨滂沱,雨点越落越急,密集的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众人准备的火把,还没走出小院就被雨水浇熄了,反复如此,搜寻的工作没有一点进展,大家被困在这一方小院中不得寸进。
魏镜澄只能差人去天机营看看有没有那种大雨浇不灭的火油可以用在火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