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什么假?你昨天不是刚请假?”
“我感觉我要死了。”
“啊?你说什么?瞎说什么呢?”
“真的,跟之前陈白水的症状一样。”
陈芳国差点把摩托车骑到花坛里去了。
很快,陈芳国把江橘白带到了办公室,他撕了张请假条,“请多久?”
“请到毕业。”
“?”
陈芳国的脸色已然沉下,他将请假条签了,才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白水之前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来,我昨天去医院查,医生也说没有问题,我只是感觉有些像,也不一定就是中毒。”江橘白只是为了宽陈芳国的心,如果没有徐栾的话,他自己估计也会这么认为。
陈白水死亡的真正原因只有陈白水妻女和江橘白以及陈芳国知情,校方与警方都仍以为是疾病相关导致的心搏骤停。但陈芳国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徐游。
不是江橘白对徐游有多么深厚和复杂的感情,是陈白水说,这是他、徐司雅、徐游三人之间的事情,不需旁人道。
“那你赶紧的,收拾东西,回家去。”陈芳国紧张了起来,“把书啊试卷的都带上,每周的的试卷和测验我让江明明周末捎给你。”
拿了请假条,江橘白在教室整理着要带回去的课本和还没做的十几张试卷。
江小梦满头满脸的不解,“都快考试了……”
“最后只是复习阶段,在哪里都一样。”江橘白的书包越塞越鼓。
“可是需要很强的自制力。”江小梦发愁,因为她只要一回到家里,就会在床上扎根。
徐文星一直在看着江橘白收拾东西,他目光关怀备至,“你要是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在手机上问我。”
江橘白点了点头,“好。”
1班的大部分仍是在埋头苦读,有些人注意到了江橘白在收拾东西,只是时间紧迫,无暇给予关心。
江橘白一边将试卷慢条斯理地叠起来,一边扫视着教室里的众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紧绷着,眼底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和迷茫,更多的是紧张感。
没有任何奇怪或者与平时相比显得异常的地方。
少年拎着书包走在走廊,现在是上课时间,他的出现显得突兀,引起还坐在教室里的人的频频张望。
下楼的时候,少年视野里的每一个台阶都变成了两个,他扶着扶手,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陈白水当时没有告诉他中毒的全部症状,江橘白也不敢完全确认自己现在的情况与陈白水或者与徐栾相同。
比如他眼前竟然出现了重影,不仅台阶被一分为二,整个直接都变成了两层、三层。
所幸症状没有持续太久,他走出教学楼,被阳光照耀到那一闪刹那,晕得看不清路的症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
吴青青不知情。
江祖先知道了。
老爷子用香灰洒了江橘白一身,确认没有邪祟在身,才黯然说道:“看来,人心的恶比起鬼祟的恶也不遑多让。”
江橘白抖掉身上的香灰,把书包里的卷子一张张拿出来,“这段时间我就在家复习,不去学校了。”
“明天你让你妈再带你去医院检查,要真是中毒,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江祖先愤然。
江橘白不紧不慢打开电视,“徐栾当时做的检查难道还不够全面?”
听见江橘白主动提起徐栾,江祖先把板凳往前挪了两步,表情出现些许的不自然。
但老人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
江橘白的注意力在电视画面上,更加没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江橘白的错觉,回到家后的感觉好了许多,大概是脱离了可能存在风险的危险环境,家里至少不可能出现想要害他的人。
周末上午,江明明把几十张试卷带来给了江橘白,“里边有测验卷,写完了我带回去给他改,你的分数要计入排名,小芳让你自己写。”
试卷都不难,江橘白写到下午,江明明回学校的时候刚好带走。
江明明取走江橘白试卷之后离开,走路莫名摇晃了两下,“见鬼,怎么晕乎了?”
排名当周揭露,已经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呆了大半年的徐文星终于有了动静。他从年级第一变为了年级第二,他年纪第一的位置被江橘白取缔。
公告栏前这次围着的人比上一次月考结束后还要多,江橘白得第二名时,许多人还不知道,大多数人都只关心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第一名用来追捧,最后一名用来调侃。
“江橘白……是末班那个帅哥吗?”
“什么啊,他早就去1班了。”
“他这是多少分?我怎么好像有点不识字了。”
“724。听说主任已经拎着牛奶鸡蛋去他家探望他了。”
“他怎么了?”
“好像是生病请假了,听说在住院呢。”
“生病请假?这种分数是生病状态下做出来的?!这是什么鬼故事吗?”
“…我只想说,千万别让我妈听说到他。”
江橘白躺在医院的床上,他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看见凸起得可怕的腕骨,他抓起手机,得知自己这次测验是年级第一名。
吴青青端着碗面从外面走廊进来,“吃饭吗?”
“没胃口,你们吃吧。”
少年形销骨立,盖着被子也只是薄薄的一片。
前两天,江橘白直接从家里楼梯摔了下来,本来吴青青还在笑话他,结果发现江橘白在地上各种用力都没能爬得起来,她才脸色一变。
吴青青带着江橘白去了医院,他还不明就里,江橘白则直接开口要求做二甲基汞中毒的检查。
吴青青根本不知道二甲基汞是什么,她还神色轻松,哪怕在最后拿到了尿汞血汞升高的检查结果,她都还得等着医生解释。
得知二甲基汞中毒代表了什么之后,她差点直接晕在了医生办公室,江梦华和江祖先手伸得足够快才扶住了她。
“体内汞含量超过正常值的五百六十倍……”医生的脸色铁青,拿着单子的手都在抖,“你怎么知道是二甲基汞中毒的?”
"猜的。"
"那你怎么接触到的你知道吗?"二甲基汞作为高危化学剂品,哪怕是在实验室内作用于研究,也需要实验人员尤其注重防护,更加不能将之带出实验室。
“不知道。”
他被单独安置到了一个病房,医生也专门针对他开始做毒素分离和净化治疗。
很快。
他看东西没有之前那么模糊了,但还是吃不进去任何食物,全靠营养液吊着。
二甲基汞如果不是从口入,那么就是靠皮肤吸入,汞离子一旦进入体内,便开始随心所欲地攻击体内器官,尤其是对脑部神经的伤害最为致命。
江橘白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张数学试卷,直接垫在腿上写。
徐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仰头看着乳白色的营养液一滴滴从胶管里滴下来。
他眼睛的猩红从江橘白入院开始治疗时就没褪下去过。
江橘白望向他,五官有些模糊,但两颗红眼睛却明显得不得了,像两颗刚从母鸡肚子里掏出来的卵。
“笑什么?”徐栾歪了下头。
江橘白仰天叹了口气,忍着反胃的感觉,"我要是死了,估计也能变成鬼,感觉会很酷。"
少年惧怕死亡,但如果死亡能让他跟徐栾终于可以打上几个来回,那也值得他期待一二。
徐栾从江橘白手中拿走了试卷,丢到一边,“别看了,好吗?”
陈芳国和主任来医院探望的时候,江橘白昏睡着,陈芳国小心地挪到了床边,他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江橘白,皱眉,他看向吴青青,“他当时跟我说的家里是安全的,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吴青青不知道,就连医生都不知道,汞含量的水平一直在波动,仿佛驱之不尽似的。
找不到源头,再怎么治疗,都只是在拖延时间。
“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那个东西到底藏在了哪里,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到他的身体。”陈芳国握紧了拳头,他声音都在发抖,不光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学生,而是他不能让陈白水的学生以和他同样一种方式被夺走生命。
主任更是一脸的愤怒:“如此恶劣的行径,居然……”
他本想说居然发生在学校,可一想到江橘白就算离开了学校,情况也还是没有好转,持续恶化,那好像也不算是发生在学校。
这一年发生的怪事也太多了。
吴青青与江梦华送走了主任和陈芳国以后,直到天黑,江橘白才昏昏沉沉地醒来,睁眼闭眼又睁眼,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糊成了一个大块的光团。
少年艰难地扶着墙壁小心前行,爬到阳台上坐着。
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变为了一片模糊,化为大片大片的色块。
他想起小时候了。
跟之前被强行灌入的记忆不一样,这下连感情也跟着回到了身体里。
成为瞎子和逐渐走向死亡,双重恐惧。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而来。
不同的是,小时候那只手勾住的是江橘白的小拇指,现在对方身形依然高大颀长,他从后面搂住江橘白。
江橘白被徐栾捂住眼睛。
“就当是被我遮住了。”
无法着陆的恐惧轰然一声落了地,在江橘白的心底砸了一个巨坑出来,痛得他眼泪直流。
他弓着腰,靠进徐栾的怀里,趁着眼睛被捂住,肆意将眼泪倾倒而出。
“好痛,头痛,肚子也痛。”
“好饿。”
护士推车治疗车走进来时,看见病床上没有人,一扭头看见病人穿着病号服坐在阳台上,吓得大叫起来。
江橘白转过身,跳到地上,走进房间里,让别人的惊慌变得尴尬多余。
“有点热,我在外面吹风。”江橘白声音嘶哑地说,他扶着床栏,坐到床上,挽起衣袖,露出埋在血管里的留置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