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一定与徐栾有关。
江橘白喘气越发艰难,越到这种时候,他越没那么恐惧了。
他扬起眼,看见自己身后那道细长的鬼影。
它身形弯曲,注视着下方的江橘白。
江橘白呼出一口气,咬牙开始默念:“太上老君,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黑影还没有任何反应,江橘白后脑勺骤然袭来一阵剧痛,他冷冷看着对方,继续念:“登山石裂,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额!”
上方黑影直接分裂开一束捅进了江橘白的嘴里。
“小白,你想杀我啊?”
柔软濡湿的触感被塞满了整个口腔,潮湿的腥气吐不出去,全部往身体里灌,江橘白眼角泛出泪意。
黑影吐息出的阴湿气息令江橘白眼前昏花。
“在我们的关系里,你想杀我,你会比我先一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黑影抽离,徐栾站在江橘白的面前,将手指从江橘白口中拿了出来,“而你一个普通人念这种东西,是伤害不了我的。”
“我只是希望你听话一点,”徐栾微微笑起来,“你不听我的话,还想杀我,让我想想……”对方声音越来越小,无端消失,连徐栾整个人也消失了。
外面的阴风跟着一起消停下来了,江橘白得以顺畅呼吸,可很快,他回过神来,他刚刚好像是把徐栾得罪了。
寂静的道场与堂屋,看不出有鬼祟出没过的痕迹,江橘白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发现已经四分五裂了。
不知道徐栾生气了会做出什么,但江橘白知道自己反正也抗衡不了,他躺倒在床上,盖着被子。
要死也得睡个好觉了再死。
不过,徐栾又杀不了他,顶多想方设法吓他。他多多习惯,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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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鸡鸣声响起时,就陆陆续续有人起床开始撤道场,吴青青快步跑下楼,在看见江橘白在堂屋床上安安稳稳睡着觉后,松了口气。
她走过去把江橘白叫醒,“小白,起床了,吃了早饭我送你回学校。”
江橘白从墙的那一面翻了个身,他睁开惺忪未醒的眼睛,坐了起来。
江丽泓带着江橘白去洗脸刷牙,江橘白洗完脸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时,江丽泓突然地上来一支市面上最新款的白色手机。
“算是你辛苦一晚上的辛苦费。”江丽泓柔和地笑着,“不知道送你什么,本来我爱人说给你包个红包,但我觉得你应该更需要一支新手机。”
江橘白的确需要,可是他的手机是在昨天晚上坏掉的,江丽泓是怎么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买来一支全新的手机?
外面的天可都还没完全亮起来。
“拿着吧,不要多少钱的,以后经常来家里玩,过段时间的尾七还要继续拜托你呢。”江丽泓温柔又不失活泼的语气,和她枯老的面容,让江橘白感觉到十分的违和。
“谢谢。”江橘白收下手机,他浑身凉透,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彻底变得怪异扭曲。
吃过早饭,江橘白骑上电动车往学校去,吴青青坐在后面。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吴青青有些担心。
“守夜睡不好。”江橘白不想再让吴青青操心了,他跟徐栾的矛盾,他自己解决。
吴青青:“等会你去了学校,先不要去上课,先去宿舍睡一觉,学习虽然要紧,但身体更要紧,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学习。”
“我知道。”身后吴青青的碎碎念,让江橘白心里的阴霾变浅了许多。
到了学校,江橘白把安全帽挂到车上,吴青青骑着车,离开了他们高中。
他们的宿舍除了在早中午以及晚上休息的时间是敞开的以外,在上课时间都上了锁,江橘白想要进去,得去找值班老师要钥匙。
陈白水见他确实像是被累到了,找值班的老师拿了钥匙给他,“下午的课还是得上,上午你就好好休息休息。”
“谢谢老师。”江橘白说谢谢已经说得越来越顺口了。
而这都是拜徐栾所赐。
徐栾……
一想到这个名字,江橘白的心底就泛起寒意,对方明明始终拥有着原来的外表,可是对方的言行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行为范畴了。独断专行,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睚眦必报。还有什么。
尽管徐栾引着自己学习、复习,可这一秒,江橘白依然下意识地想咬死他。
宿舍楼寂静无声,江橘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在楼道里徐徐然响着,他走到了4楼,推开自己宿舍半掩的门。
江橘白在自己床边定住脚步,床尾不知道被水泼了水,还没干,面积很大的一块湿润。
他压下眼皮,眼下一小片阴翳,让他看起来虚弱又阴郁。
江橘白脱了外套,垫在湿的地方,他太困了,他要先睡觉,等下午再去问问江柿是谁干的。
窗外阳光鼎盛,树梢上蹲着几只不知名的鸟,叽叽喳喳的叫唤。
这样鲜活充满生命力的声音令人感到舒适与安心。
江橘白定了闹钟,但他自然睡醒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十点,距离闹钟响起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走廊脚步声响起。
“我没有,你再乱说你信不信我打你?!”外面走廊传来一声娇呵,听着不像是在发怒,像是在撒娇。
接着又有女生讨好地哄她,“哎呀,我们开个玩笑嘛。”
“就是就是,这么容易生气,你可真难伺候。”
“兰兰最讨厌。”
不止一个女生,是一群女生。
江橘白头皮已经悄然绷紧,他保持着一开始面朝墙壁的姿势没有动。
从最开始脚步声响起时他便知道情况不对,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下面的宿舍大门也已经被他锁上了,所以走廊里不可能出现一群人的脚步声,更不可能是一群女生。
“滴滴滴——”
“滴滴滴——”
闹钟突然响了!
但距离他定的闹钟时间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吗?
“欸~有人在哦。”脚步声明显一齐消失,应该是停下了走动。
江橘白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抱进怀里,关了闹钟,然后紧闭上眼睛。
“吱呀”。
宿舍的门好像被“人”推开了,但却并没有脚步声。
可就算心里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江橘白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睁开眼睛,他装作睡着的样子,控制住呼吸的频率,只是心跳声控制不了,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少年几乎对此感到绝望。
长发落至江橘白的脸上,又湿又凉,越来越的头发,密密麻麻,像黑色的瀑布一般垂了满床,将肤色惨白的少年包围其间。
四张面容姣好,可都各有残缺的脸,一块悬在江橘白的身体上方,其中一个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是学弟呢。”
另一个也戳了戳,“是帅哥呢。”
接着又一个看看她们,“你们这样不好吧。”
最后一个也伸出了手,她好奇道:“我认识他,是小徐的小孩!”
几个女鬼围着江橘白叽叽喳喳激烈地讨论了一番,江橘白这才知道,原来前天晚上自己被关在宿舍外面,徐栾让其中一个女鬼纠缠徐武星一段时间,而且,从她们的话里不难听出,她们都很畏惧徐栾。
可徐栾不是刚死没多久吗?为什么会有让这些一直在游荡的孤魂野鬼都感到害怕?
连鬼都害怕的鬼……
江橘白手指在被子里掐进手心。
她们没有要害人的意思,讲了会儿话就离开了,还没忘记带上宿舍的门。
江橘白睁开眼睛。
他坐起来一把就掀开了被子,果然,被子被她们头发碰过后,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丝丝缕缕,就连江橘白的腿上,也都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割痕。
少年肤色白,割出来的红痕细如发丝,布满了江橘白的两条腿,连脚指头都无一幸免。
徐栾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对面床铺的,他阴湿的目光从江橘白有些委屈的脸上慢慢下放到江橘白那两条细而不柴的腿上。
红痕像是红线,缠绕在皮肤上,极其绝艳。
他承认,即使江橘白是个养不熟的小孩,他依然还是觉得对方漂亮得不可方物。
第25章 校庆
江橘白看着宿舍门口的方向发呆,为什么他又能感知到这些东西的存在了?他不是已经喝过符水,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
他知道符箓有时效期,只是江祖先肯定更加清楚时效具体有多久,江祖先不可能不提前告知他符水的时效。
江橘白又重新置于危险之中了。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铜钱,心重新安定下来。
到了中午的午休时间,不少人会回宿舍睡个午觉,宿舍楼里很快就充斥着人声,有了人声,江橘白这才从床上起来,在室友出现之前,从柜子里找出一条长裤套上。
他把还湿着的被子从床上抱了起来,宿舍楼后面,学校专门在地上竖了几排专门晾晒衣服被子的铝架。
江橘白把被子晾好后,拿着饭票在食堂打饭时,正正好碰上江柿和小马,李药香也在。
食堂里人来人往,江橘白本想直接过去问几人,但看着自己身后已经排起了打饭的长队,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饭打了再说,不然再排队又得花时间。
江柿他们三个打了饭从队伍前方挤出来时,江橘白端着自己吃到一半的饭,就走到了他们选定的位置上坐下。
江柿三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先坐,他们看见江橘白,心一下提了起来,这是要找麻烦的前奏啊,很明显的,在末班待久了,题目虽说看不懂几个,可会看的脸色可是如数家珍。
“坐。”江橘白叩了叩桌子。
三人你挤我我挤你,把江柿挤到了江橘白的对面位置。
江柿端着饭心惊胆战地坐下来,“怎么了啊?”他毕竟跟江橘白是同桌,和江橘白的关系比另外两个还是要稍微亲近一点儿。
就是不知道江橘白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这么觉得。
“我床上的水是谁泼上去的?”江橘白直奔主题,他问出口之后,将三个人每个都挨着看了几秒钟,接着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土豆。
少年没有凶神恶煞地质问,可还不如凶神恶煞呢,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使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