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风似是这才想起来此事,收回目光,也不说什么了。
乔听松了口气,正想飞上屋顶。
谢折风又忽而看向他:“我观赵端回忆,你曾去过星河古道,摘过星草。”
乔听一愣,点头道:“是,不过也是时间比较巧。星河古道的星草五百年才长一轮,生长之处捉摸不定,即便愿意冒着噬骨罡风,也未必能遇到的。我是去了才知道能不能摘到全凭缘分。幸好我运气不错……”
谢折风只问他:“你还有吗?”
“什么?”
“星草。”
乔听这才明白。
他从灵囊中翻出剩余的所有星草,递到谢折风面前。
星草只用于贮存灵力,且用其传输灵力损耗极多,其实并不划算。他不知谢折风要此物是干什么,但他并不笨,一字不曾多问。
谢折风扔给了他几株珍贵至极的灵草,这才接过。
乔听推辞道:“二十七城本就得仙尊相助才斩杀了赵端,寥寥星草作为谢礼已经很寒碜了!”
“我既在此位,两界之事都是我分内之事,没有谢礼一说。”
乔听见谢折风不打算收回那些灵草宝物,只好收下它们。
他见谢折风又不说话,没由来便有些发怵,赶忙翻身上屋顶。
他以为累了一晚,他总算能休息了。
乔听被赵端逼得离开城主府的那段日子里,失了修为,流离失所,什么苦都吃过,区区睡屋顶,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发现自己睡不着。
因为屋门前那位统御两界生灵、四海予取予求的仙尊,居然就抱着那只白团子一样的灵宠,睡在了宿雪门前。
乔听:“……”
他根本不敢动啊!
第65章
次日清晨。
安无雪缓缓坐起,随手撤下自己睡前布下的隔绝结界。
他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丝被,恍惚许久,才意识到自己醒了。
他昨夜没有做梦吗?
好像是的。昨夜他太累了……
“呜呜……”
门外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刚醒,还有些神思飘忽,听见困困在喊他,便起身用法诀洗尘后披着外袍匆忙去开门。
“吱呀”一声。
房门拉开,困困“咻”地飞入他怀中,可门前天光却仍被挡了大半。
安无雪:“……”
挡着天光的那人问他:“师兄昨夜睡得如何?”
他没有回答,而是说:“我留下既然是因北冥祸事,这种私事就不必告知仙尊了吧?”
“我只是担心昨夜师兄入梦之时困困不在身侧——”
“还有,城主府修士众多,仙尊如此喊我,是要向天下人广而告之我这个伏诛的罪人回来了?”
谢折风僵了僵,喉结轻滚,咽下言语。
他伸手,掌心朝上,以灵力从自己的灵囊中摄出一物。
那是一本书册。
安无雪眸光微凝:“是记载傀儡印和制傀之法的书册?”
他方才抱着困困立于门前,寸步不让谢折风入内,眼下见到这与北冥祸事有关之物,倒是没有犹豫,先行转身引谢折风进屋坐下。
谢折风自是看得清楚其中区别——师兄只愿和他谈论两界之事。
他神色寥寥,又怕安无雪不满,瞬间收整神情,拿着书册入内,同安无雪对坐而论。
他说:“前几日你从赵端房内搜出了几个灵囊,给阵法补充灵力后,你灵力耗尽昏迷,我用法诀给你换衣之时拿到这几个灵囊,便破开细细查探了一下。”
安无雪已经从谢折风手中接过书册。
他翻开一看,“赵端从传音符背后之人手中获得的,果然和北冥传遍大街小巷的复生之法略有区别。”
北冥普通修士都能拿到的那种书册,其中傀儡印的落印手法极为粗糙,和安无雪手臂上的炉鼎印区别甚大。
那种粗糙的炉鼎印只能当做一个维持傀儡身体不腐的法印,所需灵力更是无底洞一般。
但——
“这和云舟拿到的书册是一样的!”安无雪说,“照水之事果然和传音赵端的人有关。”
他接着往下翻,“赵端这本也被撕掉了几页……”
位置同样在记载傀儡印落印手法之后。
一模一样的书册,一模一样被撕去的书页。
没有任何新的线索。
如此,他们手中能往下探的那根线似乎又断了。
那背后之人像是在雨天泥泞中的泥鳅一般,滑不留手,乍一看好似都留有行踪,实则同雨过天晴后便不见的雨水一样,抓不到切实的痕迹。
可是……
安无雪隐约想到了哪里不对,可他思索间,只觉得有人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抬眸望去,正好捉到谢折风没来得及躲闪的视线。
他眉头一皱,站起便要找一处清净无人的地方继续思量。
谢折风赶忙跟着起身追来:“师兄!”
困困:“呜呜?”
安无雪刚迈出房门,谢折风便先一步绕过他,拦在他身前,低声道:“我只是没忍住……”
语气之中,似有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无措。
安无雪敛眸,按下神色,淡然道:“你若耐不住情爱之心,不如放眼看看别人。”
说完他自己都觉着有些古怪。
谢折风和“耐不住情爱之心”这几个字,当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可能有关。
谢折风双眸黯黯,说:“你莫要让我去找他人。”
安无雪不置一词。
身侧之人嗓音微哑:“我因心魔不得不闭关的八百年里,除了在落月峰,其余时间都在荆棘川寻师兄的魂魄。”
仙者灵力常年覆盖在荒无人烟的荆棘丛,灵力再多也有枯竭之时。有时灵力枯竭而心魔又起,他便只能在荆棘川中藏匿闭关,压下心魔又继续铺开灵力……
如此往复八百年。
八百年,人世的爱侣都不知分分合合了多少。
“我并不是耐不住情爱之心,我刚才只是看师兄在翻书册,想起当年你也是这样同我商讨两界要事,一时忘了挪开眼……”
安无雪叹了口气:“你如今把从前当眷眷往昔,可这于我而言,是不堪回首。”
谢折风面色煞白。
安无雪只是陈述心中所想,本无心刺他,说完便干脆站在门前又思索起来。
他似乎知道哪儿不对了。
——正是刚刚谢折风所说的八百年。
“你还可记得云尧是何时死的?”他问谢折风。
谢折风脸色仍然惨淡,却立时肃了神情,分毫没有耽搁安无雪的询问:“两百年前。”
谢折风不会记错。
两百年前,他终于根除心魔,出关便进了苍古塔,在其中遇到已经油尽灯枯药石罔治的魔修。苍古塔昏暗,那魔修又从始至终低着头,谢折风当时也不可能在意一个魔修如何,从而并没有认真打量过。但是,之后在云尧执念带出的回忆里,他才发现他两百年前在苍古塔遇到的大魔就是云尧。
他自己说完,便也意识到了其中微妙。
安无雪沉声道:“两百年前,你心魔根除,因此不再常留荆棘川。之后正好云舟得到傀儡印落印之法,云尧入魔,死于苍古塔。云舟为复活云尧奔波至今,屠灭云剑满门,不知从何处寻来宿雪,因此上了落月峰,才有之后之事。”
“如今再回头看,云舟多半就是从幕后之人手中接手宿雪,将宿雪带上落月峰,此后才是我在宿雪这具傀儡身上醒来。”
那背后之人,恐怕就是两百年前才等到谢折风长时间离开荆棘川,从而开始对他的残魂做了什么!
他再度翻开书册,停在被撕掉的那几页处。
“还有,书册被撕掉的几页也很奇怪。如果只有云舟的书册被撕掉了这几页,说是云舟不想让云尧看到解印之法,也说得通。可赵端和云舟并不相识,总不可能这两人心有灵犀撕掉同一处书页。”
谢折风肃然道:“这书页不是他们撕的,而是那背后之人在给他们书册之前就撕了。可背后之人若是当真不想让书册流入我们手中,让我们知晓解印之法——”
安无雪牙关一咬,才没好气道:“那背后之人完全可以在制作书册的时候就不加入这几页。那个人是故意的!此人知道书册早晚会落到我们手中,就是故意让我知道有几页被撕掉,这样我会为了寻其中线索而入局。”
若是如此,那此事便大有不同了!
谢折风瞬时面露狠戾泠然之色。
安无雪久违地头疼了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额间,困困飞到他的肩上,为他舒缓神魂。
正值此时,一道传音符飘至谢折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