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都在浮尘中飘然而过,散入光影中。
安无雪徐徐道:“我现在……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你刚才所说,不用再提。”
他没有直接提到姜轻。
在他看来,他从头到尾和姜轻便没有什么。谢折风说姜轻对他没有情爱之心,倒是没有说错,他也看得出来。
而那朵寒桑花,他在昨夜进屋之后便已经随手丢进灵囊里,更是忘了。
人世爱恨,因缘,能让他刻进心里的,确实只有同师弟有关的一切。
他觉得他这般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必再多解释什么。
可谢折风眼里,只能看得到安无雪没有扔掉那寒桑花,反倒收下藏了起来,也没有直接撇清和姜轻的关系。
他想不清,摸不准。
安无雪好不容易稍稍松口,他又不敢问。
起码师兄不会走。
他该知足了。
他只好乖乖地坐在那里,终于有心思用灵力撇去自己身上挂了一夜的寒霜。
安无雪不知师弟心中已经百转千回,见他终于消停,便把玉简直接放在谢折风手中,说:“你看看吧。”
“这是……?”谢折风缓缓摊开玉简。
安无雪不疾不徐道:“你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师尊身份之事吗?当时我不确定一些事情,所以隐瞒了你一件事,一件和无情咒有关的事情。”
谢折风面露警惕。
安无雪:“……我不是要下咒!”
谢折风松了口气。
安无雪:“……”
他无奈,说:“我要和你说的是——无情咒是师尊所创。无情咒是我从曲家得到的,而曲家的无情咒,是师尊还是曲闻道之时留下的。”
谢折风一愣。
“而且……他其实早就在你身上下了此咒。我先前想在你身上下咒,最后收手,也不是因为临时改变主意,而是发现你已经中咒。”
谢折风更是惊诧。
安无雪所说,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意外,以至于他心中一片空白。
“可我……”
“你没有感觉,对吧?”安无雪叹气,“所以我猜,这咒,怕是在你年少时就下了。
“你手上的玉简,就是解咒之法。
“无情咒、寻卜术……这些都和师尊脱不开干系,照水北冥祸事或许要从中找出答案。那背后之人不知还会不会做什么,如今我们说再多,都是揣测。
“还有你当年杀我……我也说不明白了。你应当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我只有一言。无情咒会让人忘却和情爱有关之事,你想说什么,不如都等你捡起遗忘的记忆再说。”
他没看谢折风是何表情。
他缓缓起身,从床榻上捞起困困,头也没回地走出门。
“我替你落下结界,结界有异我会回来。”
安无雪站在门外,抬头,迎着天光看去。
天色正好。
日升而起,今天看来,会是个好天。
他被刺目日光恍得快速眨了眨眼睛,困困更是一个翻身,把脸埋进他的袖袍之中。
他却没有回头。
天光拉长着安无雪的身影,正好将他的身影拉至谢折风身前。
谢折风下意识抬手想要触碰。
可那是触不及的剪影。
他只能瞧着身影越走越远,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结界落下。
方寸之地中,茫茫四方寂寥无声,仿若跌出了红尘万丈。
谢折风看向手中玉简。
无情咒。
师兄说他早就中了无情咒。
怎么会……?
惊涛骇浪涌上心头,谢折风抓着玉简的手愈发用力。
良久。
他松开掌心,送出灵力,摊开玉简。
玉简上面镌刻的法诀符文显露而出。
谢折风抬手掐出法诀。
神魂颤动。
法诀晕出光芒,符文浮空而出,引入眉心,落入他从未发现的无情咒所在之处。
第117章
谢折风双瞳一震,神色愕然。
他的神魂之上,当真有一个埋藏如此之深的无情咒!
而且,这咒术上的仙者灵力气息,确实源自他的师父南鹤仙尊!
这是何时落下的?
他为何毫无记忆?
他当年到底因为此咒忘了多少事情??
师兄所说的冥海双修,难不成也是……
一千多年——难道他这一千多年,都身中无情咒而不知!?
为什么?
那是他和师兄的师父,是修真界无人不敬佩的仙长。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想不通。
他出了神,掐出的法诀微晃,解咒的符文一滞,险些散碎。
谢折风赶忙收敛心神,摒弃掉心中一些芜杂,凝思屏息,目光复又落在玉简之上。
安无雪写的批注在侧,字迹隽秀而清雅,仿若这结界之下的寂静中唯一抚慰人心的无声喧哗。
谢折风记下其上的每一个字。
他缓缓闭上双眼。
解咒符文同无情咒符咒相撞。
谢折风闷哼一声。
银光流转。
咒术符文像是一团乱麻的细线,终于被拎出线头,一点一点,随着时光倒流而回的记忆,拉扯出了那被尘封在符文之中的年岁。
一百年。
两百年。
……
八百年。
一千年……
倏地——
谢折风浑身一晃,面色瞬间煞白。
心魔分明没有发作。
无情咒解开,再没有比此刻还要神思通明之时。
可他却好像被人撕开了胸口,剜出了血淋淋的骨肉还不够,还将利刃深入,搅碎他的心口。
——他都想起来了。
千年前那些被无情咒强行封存的记忆如溃堤一般汹涌而来,填入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空白之中。
自被南鹤带回落月,师兄牵着他的手踏入山门,而至冥海万丈水渊下的双修,最终葬霜海上登仙劫云降下……
此间种种,他都记起来了。
谢折风心神巨震。
他曾以为,他辜负师兄至深,只因忘了一场双修、落了一道剑光。
那便已经是他毕生无法挽救的懊悔。
直至此刻。
谢折风才知,那些竟还不是全貌。
他怎么能忘了!?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