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要给我下无情咒。”
安无雪一愣,错开目光,躲着那人温热鼻息,心虚道:“没下成……”
小师弟一把将他拖入怀中,低声说:“果然让师兄许诺是没有用的,还是要让师兄不敢再这么做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唔!!!”
……
数月后。
仙鹤敛翅,落于霜海门前。
云皖从仙鹤背上跳下,来到霜海门前,却没有敲响那破旧的魂铃,而是送出传音灵符。
不多时,出寒仙尊一袭白衣、玉冠束发地走出来。
他便是在渡劫修士之中,也还算年轻,更遑论仙者境。
如此缓步走出,乍一看去,似是凡世哪个误入仙境的矜贵公子。
云皖赶忙行礼道:“仙尊。”
她心中嘀咕:又是仙尊。
自首座登仙回到落月峰后,她因着和霜海还有安无雪的关系,一些要事都交给她来通传。
可她有事禀报见着的都是仙尊,从未见到首座。
“何事?”谢折风神情淡然。
她说了几件要事,其中包括南鹤仙尊一事。
她问:“数月前举世大雪,雪妖现琅风城,事情莫名其妙终了之后,两界不知其中真相,不少仙门都在询问落月峰此事。”
谢折风大手一挥,眨眼间将当年真相刻于玉简之上,递给云皖。
“你将此玉简记入落月藏书,此后若有仙门或是修士来问,便刻一份玉简上的内容给他们。”
云皖接过,刚想称“是”。
可她不过一瞥玉简之上的内容,便瞧见“南鹤仙尊”“破道折剑”“祸起北冥”“胎灵族”“妖魔骨”等字眼。
她一惊,险些没能拿稳玉简,赶忙跪下:“仙尊!”
“你在怕什么?”
“这、这里面,涉及仙尊和南鹤剑尊……两界千余年尽皆流传南鹤剑尊以命拯救苍生,乃落月功德。玉简之上的内容却是……”
她抱着玉简磕头,“弟子不敢传扬此玉简……”
谢折风神色依然冷淡。
“有何不敢?”他问。
云皖一滞。
出寒仙尊嗓音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功德也好,错处也罢,坦然处之,让苍生知晓当年真相,不冤枉无辜之人,不隐瞒祸世之罪,方才是落月功德,大宗之责。”
云皖心下一震,豁然开朗。
“弟子明白了。玉简我会交于掌管落月藏书的峰主与长老。”
她又磕了一下头,谢过谢折风点拨之恩,这才起身,递出一个普通的玉简,说:“还有最后一件事——首座的登仙宴,这是刚拟出的仙门清单,还有一些宴席所需之物,不知首座是否想要过目,诸位师兄师姐便差遣我送来。”
刚才谈及苍生大事都面不改色的谢仙尊居然眉眼微动,急不可耐地将她手中的玉简摄入掌心。
“我知道了,”他转身便往里走去,“你回去吧。”
云皖才发现自己手中空了,抬眸看去,白衣身影隐入霜海,结界落下,出寒仙尊就这么不见了。
云皖:“……”
……
霜海内。
谢折风拿着玉简,便直奔安无雪卧房而去。
卧房之外还笼罩着结界。
困困正在房门外玩耍,窜行中,在结界里外往返,都没被结界阻拦。
这结界不拦困困,不拦声响,甚至不拦轻风霜雪,只是……
他抬手,指尖轻碰结界,眨眼间便被结界往回弹了弹。
谢折风:“……”
——只拦他。
困困路过他的身边,看了他一眼,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
小瘴兽头也没回地从门缝里回屋了。
只余谢折风一人还站在结界外。
安无雪立下的结界,他以前可以随手破开,却不敢破。
如今想破开,却无法随手破了——安无雪也登仙了。
他只好在屋外乖巧道:“师兄,云皖送来了你登仙宴需要的一些清单,我给师兄送进去?”
屋内传出清冽嗓音:“困困,帮我拿进来。”
白团子飞出屋门,从谢折风手中叼过玉简。
谢折风从灵囊中掏出冰糕塞给它。
小家伙接受了他的贿赂,吞下冰糕,尾巴摇了摇。
“呜。”
爱莫能助。
谢折风:“……”
他只能看着困困把玉简带进结界里,又进了屋。
“师兄,”谢仙尊可怜兮兮地说,“我已经数月不曾见到师兄了。”
“哦?那又如何?”
“师兄要是还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行,让我进屋可好?”
“我可不干,若是又得罪了仙尊,还不知仙尊会不会又记着仇,要找我算账。”
谢折风:“……”
可是……
劫后余生,师兄在灵舟之上,还未回过神,显露出不少少年人才有的慌乱之时……那些模样当真……当真让人难以忘却。
他不过下意识思虑了片刻,里头便传来安无雪带着怒意的声音:“你又在回想不正经的事情!!”
谢折风被抓了个正着,正打算狡辩。
“砰——”
屋门合上,连最后一点缝隙都不再留下。
结界骤然往外扩大,把谢折风又往外送了几丈。
几个月过去,谢仙尊不仅没能进屋一步,还让结界范围扩大了四次。
四次。
他已经直接站在院子外头了。
他愁眉苦脸地在院外站着,思忖许久。
这一回,他干脆不走了。
他一点也不在意白衣染了脏污,就这么在安无雪院门前坐下,从灵囊之中,拿出了许多凡尘买来的工具。
——他就这么做起了花灯。
他边坐着,边自言自语:“我记得师兄第一次带我下凡尘的时候,我们去的凡尘还很乱,没有什么奢华之物。但有一个凡人小姑娘养了只浑身虎斑的小猫,你说那小猫的脸长得真像困困,你很喜欢……”
他说着,握剑的手握着画笔与刻刀,专注摆弄着手中的工具。
过了许久,一盏栩栩如生的小花猫灯笼便被挂在院门之上。
谢折风却继续坐了下来。
“第二次见到花灯,是在一个小仙门里面,那仙门还有不少凡人,又有仙修庇佑,稍微平安一些。灯笼样式好看,师兄盯着一个八角灯笼看了许久……”
“第三次是落月峰下凡尘的夜集,师兄带着我和一众师弟师妹。你看中了一盏莲花灯,但你不想被师弟师妹们瞧见自己喜爱花灯,犹豫了许久没有买下来……”
“第四次好像是在离火宗……”
“第五次……”
“……”
一盏又一盏花灯挂在院外。
不知何时,霜海入了夜。
花灯亮起,随风摆动,洒下一层层光晕。
谢折风抱着出寒剑,倚靠在院门之上,抬头看着摇曳的花灯,高声道:“霜海风大,夜里寒凉,也不知会不会冻到这些花灯……”
院内仍然没有动静。
他做着做着,渐渐有了睡意,眼看就要睡着。
“吱呀——”
开门声连同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传来。
他一怔,带着期望回眸望去,只见素衣青年从长松上摘下一盏雪白的莲花灯,便转身往回走去。
谢折风面露失落。
回屋之人却停步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