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个有趣的,曾经在十来岁的时候,百鸟突然意识到自己吃的东西都是——以这样那样的方式进行施肥种植出来的,他被吓得好几天没敢吃蔬菜。
然后他就被父亲好好教育了一番。在这些小事上——例如餐前洗手,不浪费食物,尊老爱幼,帮扶弱小之类的,父亲母亲都显得格外严格。
但是相对的,就像家里很不乐意他来执法队,不乐意他和A结识,但是在他做出了决定后,父亲以及家中其他长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他去外面随意闯荡。
一位脾气不太好的长老还在他拜访时哼地一声用后脑勺对着他,大声表示等你撞南墙了就知道家里的好了!
可是他也只是嘴上说说,等百鸟离家前打开行李箱,里面新多出的用捆来算的防御治疗之类的符咒,几乎塞满了箱子,看起来即将要爆开了。
至于百鸟自己准备的,只有一个装了衣服以及日用品的背包。
那么多出来个人特色鲜明的箱子123号就不必多说了。
等他真的踏出了家门,连来接他的A和C双手都拎满了行李。A吐槽说你是把整个家都搬出来了吗?
由此奠基了这一群人眼中他超麻烦不好搞、说不定连吃饭都得拿消毒水清理一边食堂的奇妙少爷设定。
谁能想到他反而是那个解决麻烦的,大少爷脾气几乎没有怎么出现过。又有谁能想到他现在连顿饭都吃不好?
所以百鸟一直是自由的,家族从不是他的禁锢,而是他的底气。
百鸟的思维向来跳跃,鹤丸国永跟他谈论着这些,只让他有些回忆起幼年的趣事,以及有点想回家看看的怀念。
倒也不是说他一直待在执法队加班就没有回去过,平日里他也是会时不时回去的,那位用后脑勺对着他的长辈也变成了哼哼唧唧臭着表情撇开脸,不至于无视他了。
就是这一次……他格外有些想家而已。
家族的确有他需要承担的责任以及压力,父亲也会因为族长的身份表现得有距离感,不像是其他普通家庭的父子一般亲近。但是——这不能否认那是个非常温暖且幸福的家,百鸟甘之如饴。
百鸟并未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可是鹤丸国永太过通透敏锐,轻易就察觉到了那份并不明显的怀念。
所以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也这么觉得吧!”
“唔,因为我不乐意去做,所以同伴很少会给我安排这样的工作啦。”百鸟炫耀似地说道:“会空出时间让我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呢!”
虽然那群队友万般麻烦,但是互相真正认可之后,除去家族,百鸟最信任的,就是那群没什么脑子的笨蛋了。
“呜额——你这么说我就不服了!”鹤丸国永浮夸地捂住心脏位置,义正言辞说道:“虽然光坊有时候很可怕,伽罗也会要求我干活,贞坊倒是会和我一起恶作剧……虽然该干的活我也都被压着做了……”
“等等?这么一说……糟糕,我真的有点羡慕了。”鹤丸国永震惊极了,“我也想空出时间单独搞惊吓啊!”
百鸟满意极了,赤色的眼睛之中满是柔软的笑意,鹤丸国永逐渐不再做出显得夸张的表情动作,而是感叹道:“看来你有非常好的同伴啊?”
“嗯。”百鸟回应道。
他其实也很清楚啦,那群笨蛋大概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失败,只是,理智理解和情感上的压力,并不是同一件事。
情绪起起伏伏,再加上一早又是爆丨炸又是跳水,昨晚也没有睡觉——甚至于前几天开始他就没有睡过好觉,疲倦不自觉就溢上了眉眼。
鹤丸国永注意到了,行动力极高地从壁橱之中像是哆啦A梦一样,端着完全挡住了自己脸的被褥说道:“我可以提供被子哦!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哈哈,说不定我等会可以出去和他们玩捉迷藏,他们肯定想不到你在我的房间睡觉吧?”鹤丸国永笑着说道。
他完全没有给百鸟拒绝的机会,几秒就把被子铺好,像是抓鸟一样,动作极其轻易地就把没怎么反应过来的百鸟塞进了被子里。
看着那双迷茫的红眼睛,鹤丸国永竖起大拇指,说了声“睡个好觉”,然后就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把房间借给了他使用。
……倒是对暗堕付丧神有点警惕心啊!
百鸟在心里吐槽道,但一点没有给他们提醒授课的打算,表现出正面情绪、哪怕是真实存在的,一直对外展现还是会叫人感到积攒的疲倦。
虽然没想着睡觉,可真的缩在了温暖的、并不潮湿的好像才被太阳晒过的被子里,起身的行动就好像被什么被子诅咒压制住。
他爬不起来。
是诅咒,肯定是诅咒。
百鸟表情严肃,认真地在心中做出了这个判断,然后保持着对被子诅咒的警惕心,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嗯,都是诅咒的错。
鹤丸国永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另一只自己并不打算阳奉阴违从被单里爬出来,就大步离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那家伙的疲倦倒是比日常表现出来的感觉要更浓厚啊,明明并非刻意,也不是暗堕与正常付丧神的区别,哪怕和(暗堕的)五虎退和乱藤四郎站在一起,他们之间好像也隔着什么。
不是信任或者其他的问题,更像是一种……黑色的那只鹤,承担着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事情,天然和付丧神是对立面一样。
鹤丸国永很难用言语去行动那种更直观的感知,他决定直接去找说不定知道答案的对象。
正好,他也的确有些事情要咨询。
审神者是个工作狂,再加上本丸刀剑众多,占地面积庞大,大家又不是天天待在房间里。因而审神者找人,都是通过狐之助转告,没有必要的事,大多数刀剑也不会去麻烦审神者。
这也是他们本丸和审神者显得没有那么亲近,看起来更疏离的原因之一。
审神者和他们的交流本身就不够亲密,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当然,主公很关心他们这一点是没有刀剑会否认的)。
“哟!”鹤丸国永推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在工作的审神者。
审神者抬头,表情并不带惊讶,只是很平静地开口道:“鹤丸殿下?”
“原本是想等你出门吓你一跳的,结果等了半天——”鹤丸国永用着轻快的口吻抱怨了一声。
“我是该为我没有给您提供惊吓的机会而道歉吗?”审神者眼神无奈。
“这倒不用,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随着这句话,鹤丸国永身上轻松的气质也开始消散,当这振刀认真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忽视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
不同于平日里的恶作剧,当鹤丸国永露出严肃的表情时,任谁都会认真起来,去倾听他的话语。
因为能让鹤丸国永都认真起来的东西,各种意义上都是相当严重了。
“是的。”审神者轻叹一口气:“您应当是想问另一位鹤丸国永殿下的事情吧?”
好歹是另一个自己,多少会在意吧?”鹤丸国永说道:“关于他无法吸收其他灵力的事情,你知道吗?”
“……昨晚药研殿下和我说过。”审神者将自己面前的屏幕展现在鹤丸国永面前,低声解释道:“我同样很在意昨晚上五虎退殿下做出的行动,以及那位鹤丸殿下的反应。所以忍不住查找了一下是否有类似的情况可以参考。”
“因为那位殿下并未让我检查本体,所以我无法确定答案。”
“他对审神者没什么恶意,反而乐意让(暗堕的)乱和退得到帮助。”鹤丸国永看着审神者展现给自己的资料,突然说道。
“是。”审神者点头。
审神者的语气平静却难掩严肃:“我原本以为是他的前任审神者犯下的罪行,可是……我意识到那位鹤丸殿下,哪怕无法接受外来的灵力,自身拥有的灵力却相当充盈。”
“虽然这份力量会让暗堕付丧神觊觎,昨晚因五虎退突然行动而消散的灵力,今早见面时,我发现那份力量很意外地得到了补充。”审神者双手交叉,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若非前任审神者的恶意导致的阴差阳错,那位鹤丸殿下,是可以在无主的前提下,一直存在的。”
“他刚才和我说过,他有一群很不错的伙伴。”鹤丸国永垂眸:“我看过他的伤,脚腕上除去锁链禁锢的痕迹,另外的伤口那不像是人类能造成的,更像是……”
——暗堕的付丧神所造成的。
第97章 这份情感。
身体好重……
百鸟的意识沉沉浮浮,长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不论是精神还是躯体都带着一种沉重感。
所以当好不容易获得一次闭眼休息的机会,原本以为并不重要的积攒的疲倦全都一次性涌了上来。
但哪怕身体已经向他发出休息的警告,当外界传来动静时,百鸟还是迷蒙地半睁开眼睛,思维短暂停留在了平日里最熟悉的情况下。
在家睡觉不会有人出现在他的房间,他在外也不会让自己睡到失去意识。一般只有在执法队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有谁做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需要摆平后续、又或者是想要资金去做什么麻烦事担心自己生气拒绝,才会在这种时候小心翼翼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和他说明情况。
而大多时候,这个人选都是C。
尤其是半梦半醒之间,眼前是白色的身影,和总是穿着白大褂到处乱窜的某位实验员重合。
百鸟几乎本能地想将被子往上抬,遮掩视线,习以为常之中又透着无奈,语气含糊地嘟哝道:“……你又想做什么?”
“嗯?”那道白色的影子和平时不同,并未立刻开口说明自己的事情,而是带着一点兴致以及疑惑。
完全陌生的反应让百鸟的思维卡顿了一下,身体的本能接替了还未清晰下来的逻辑——这个人影不是C,这里也不是执法队的沙发,而他平日根本不会在外面睡得这么沉,所以是敌人。
简单的逻辑根本撑不起一个分析,但是对于一个还未睡醒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鹤丸国永伸出手,却直接对上了一双没有任何情感显得格外锋锐的眼瞳。那一直显得柔软温和的赤色,还是第一次显露出这样犹如血液一般危险的色彩。
杀意晕绕在身侧,鹤丸国永作为刀剑,金瞳微微缩小,神情之中溢出野性的肆意,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反抗的本能,带着兴致和恶趣味任由对方行动,然后对上那双缓缓恢复清明的红色眼睛。
手腕上明显的疼痛让白鹤歪了下脑袋,对上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百鸟,他轻笑着说道:“呀,睡醒了?”
百鸟:“……”
百鸟:“…………”
一直缓了至少五秒,百鸟的理智才重新回归这具躯体。
他迟缓又迷茫地和那双金色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大脑还是运转,施力的手开始颤抖,百鸟愣住了。
鹤丸国永道:“很疼哦,要放开我吗。”
百鸟猛地松开了手,这个剧烈的行动直接让他坐在了被子上,和鹤丸国永隔出了一点距离。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三个哲学问题总算让百鸟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房间。
鹤丸国永在百鸟重启大脑的过程中揉着带起红印的手腕——百鸟会因为绷带的缠绕在脚腕上留下红印,同样身为、或者说作为真正的鹤丸国永,他自然也会因为过于白皙的皮肤轻易在身上留下痕迹——笑着说道:“嗯嗯,吓到我了呢。明明日常状态下完全看不出攻击性啊。”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也是鹤啊。”他这么说道。
发现完全没有得到回应,鹤丸国永笑着在百鸟面前摆了摆手:“还没有清醒吗?需要带你去洗把脸吗。”
“明明已经睡了一天了啊?”他小声说道。
“……不,清醒了。”百鸟声音很轻,目光落点在对方手腕上的手印,心虚地低下头,耳朵染上羞耻的红色,声线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哑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没有生气哦?”鹤丸国永笑着打断了百鸟的道歉话语,说道:“比起这个,你肚子饿了吗?中午没有看到你去用餐,光坊可是相当失落呢。”
百鸟有些迟疑,他想起了自己并不能随意吃饭的设定,“你——”
“我没有和他说过啦。”鹤丸国永坐在旁边撑着下巴道:“说好保密,除了审神者外,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
“药研似乎也没有联想到食物之中也蕴含灵力这件事,毕竟这件事太常识了,反而让人下意识会忽视。”
“你没有起来吃午饭,乱很担心,光坊也很担心,所以特地做了大餐,让我带回来,务必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能填饱肚子——之类的。”鹤丸国永说到这里,眼睛一弯,笑得更促狭了:“以及,作为白天害你掉进水的补偿。”
百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