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明显低估了邾晏。
邾晏的确很意动,很煎熬,看他的眼神里有压抑不住的情潮,手臂青筋都鼓起来了,但并没有靠他,甚至都不敢过来抱一下,更别说亲吻了。
他似乎也很担心控制不住,他不想在这里不尊重他。
有些事说起来的确很刺激,可也有一点危险……
邾晏并不希望温阮在这种地方受伤,更不希望他受了伤,不能及时看大夫,也没有药来用。
天气这么冷,林子里外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他舍不得温阮咬牙扛着身体的不舒服,还要陪他战斗。
他们已经成亲,日子还长,不必急于现在,他能等。
温阮看懂了,心里一暖,就像现在泡在温泉里的感觉,舒展,满足,被温柔拥抱。
他也不想邾晏太难受,笑眯眯看了邾晏一会儿,顾自开启话题:“说说吧,怎么回事?现在总有时间了,你那救命之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邾晏才靠近些许,垂了眼眸:“我从小到大经历过不少刺杀,每年都会有几回,两年半前那一次,是最凶险的一次,我那时有点事要忙,错估了一点东西,在找琵琶……骨的时候,一时不查,落入了刺客陷阱。”
温阮:……
什么找琵琶骨,是想杀人吧,每回都用这种理由,也不怕翻车。
邾晏:“我因早年边关之事,与北狄人有很多宿怨,他们很想杀了我,我也时不时就过去杀他们一通,彼此路数算得上熟悉,我确定当时是他们的手笔,但也很奇怪,为何他们能在中原腹地对我下手,他们的手竟然能伸这么深……”
“但当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追我的刺客是死士,我当时不在京城,是去往江南的路上,道路选的比较偏僻,也很不熟悉,虽然没让对方杀了我,我也没能彻底甩掉他们,还不小心中了蛇毒,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本能寻找着可以脱困的方向,跌跌撞撞奔进一座被浓厚云雾罩着的山,隐隐约约察觉有旁人被卷进来了,吸引了刺客注意,我便悄悄绕进山里,甩开了所有刺客,确信安全后,放心的晕了过去。”
温阮想起在盐田碰到的人,庆三山,他说曾经遇到过邾晏危机,恰好经过,没出声,只悄悄帮邾晏引开了刺客……对得上,大约就是这一次。
一回来就被事情绊住,他还没找到时间,好好和邾晏聊这件事。
“你行动不便,意识全无,又被毒蛇咬到,身上还有伤……被一个少年救了?”
“是。”
邾晏垂眸,看着热气升腾的水面,声音有些慢:“那少年帮我处理了伤口,上药包扎,手很轻,触感不似一般人皮肤细腻,不是长出茧子的那种,有点像做活儿多了,稍稍留存的粗糙感,声音也不怎么好听,很哑,他自己说刚刚染了一场很厉害的风寒,还未痊愈,嗓子没好。”
“他似乎对当地环境很熟悉,知道我是中了蛇毒,刚好他知道怎么解,让我放心,说已经用了药,只是需要时间清余毒,过个五六日我的眼睛就能慢慢好起来,但又好像没那么熟悉……他会遇到我,是因为迷了路,责怪大雾来的不是时候,方向辨认不清不说,连之前做好的标识都找不到,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庆幸说还好随身带着药,不然只能看着我干瞪眼,什么都救不了。”
“他进山好像是要找什么植物,性格有些跳脱,爱逗人说话,我很感激他。”
邾晏侧眸,定定看着温阮:“为什么不说话?”
温阮:……
星辉洒下,温泉被风吹过,荡起涟漪,水面氤氲,似看不清对方的眼。
他声音有几分幽怨:“那少年该不会没等治好你,外面山雾散了,就十分欢快的扔下你跑掉了吧?”
“是。”
邾晏颌首,看向温阮的眼神越发炙热,幽深无边:“可是,阿阮怎么知道?”
第72章 你有没有害怕
温阮听邾晏说起这段救命之恩, 越听越觉得熟悉,越听表情越微妙。
什么大病一场未愈,嗓子哑, 懂蛇毒, 看样子对环境熟悉, 但迷了路被困在山洞, 又好像不那么熟悉, 喜欢叭叭,救了人, 却并没有怎么上心,人还没好呢,就拍拍屁股率先跑路,连彼此名字都没留……
这难以言说的情景再现感,莫名的心虚,在记忆里扒拉扒拉,可不就是自己干过的事?
还有邾晏这看向自己的眼神……
温阮闭了闭眼:“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其实不久,”邾晏低轻,“就这几天。”
温阮错愕歪头:“嗯?”
漫天星光, 风也温柔,氤氲水气微散, 少年因为惊讶略略起身,水珠沿着下巴,修长脖颈,滑过精致锁骨,‘啪嗒’一声滴在水面, 宛如滴在人心田。
邾晏别开眼:“那少年离开时,我仿佛看到, 他腰间有颗痣,不大,颜色类似朱砂的红,很少见。”
温阮知道自己后腰上的确有这么一颗痣,可是:“你那时候不是眼瞎了看不到?”
邾晏:“你说用过药,我的眼睛五到七天就会慢慢恢复,视野从模糊变清晰——你走的那一天,是第四天午后,我有一瞬间能看到。”
温阮:“就看到了我的腰?”
“是你背对我,我看不到别处,”邾晏道,“你那时衣衫有些狼狈,可能山路难行,野蛮生长的树枝破了你的衣角,以及后腰衣料,衣角你不在意,后腰的位置……你大约没看到,也在意不了。”
说完,邾晏看向温阮:“为什么走的那么快?”
温阮瞪他一眼:“你觉得呢?”
“只是随手施为,并不图报,也就没必要太过重视?或者你当时有要事在身,时间有些赶,怕来不及?”邾晏声音微慢,“还是瞧出了我的一二身份,觉得麻烦,一点也不想要这份救命之恩?”
“其实都不是。”
温阮有些心虚的开口,眼睛看别处:“你既想起了在哪里,应该记得,那里不是泗州?”
邾晏:“嗯。”
“我对那里不熟啊!只是听说那边有一种特殊植物,我感觉很适合玉蜀黍杂交,便寻过去找,当地人告诉我山里见过,我便进了山,因离泗州不太远,大概地理环境差不多,我也算熟悉,认识咬你的那种毒蛇,但这座山我从没进过,当然会迷路!”
温阮试图把这件事说的理直气壮,迷路不是因为自己方向感差,就是环境气候问题,谁来了都得栽:“当地人是说过那座山雨后必有雾,我注意了的,还是在外面看着早上雾散了才进的,谁知山里跟山外完全不一样,当时不显,进去了才发现不对劲,雾越来越大,都能把人给埋了,哪哪认不清!”
“被困住出不去,我能不着急么?救你那几天,我每天跑出去不知道多少回,就想看雾散没散,每回都失望,那山成精了似的,就是要为难我!”
“到了第四天午后,雾终于散了,我哪敢还留!反正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水和干粮我也留给你了,你摸瞎一两天就能自理离开,那我还不赶紧跑?山雾虽散了,天却没晴,一点阳光都看不到,谁知道是不是很快回来,我得抓紧时间!”
邾晏:……
不过,雨后必有雾?
他迅速抓住关键词,视线下移,看向水面下,温阮心脏的位置:“所以你说的生病未愈,是因为下雨。”
温阮别开视线,清咳两下,声音低下去:“所以说,时间有限,我不能再耽误么,好不容易把南星支走,要是他回来发现我偷偷自己跑进山……”
邾晏神情肃正:“你不该调开南星。”
“是是是,我错了,南星也学精了,这两年越来越不好骗……”
温阮正心虚,突然觉得不对:“等等,”他陡然回头,“你是怎么看到我后腰有痣的?”
邾晏装作没听出来:“不是说了,你走的那天——”
“我说的是,你认出我的那天,”温阮眯眼,声音逐渐危险,“你脱我衣服了?”
邾晏:……
“真没有,”邾晏摸了摸鼻子,“前天晚上,你睡觉不老实,一时手脚缠在我身上,一时嫌热又将我踢开,被子都不盖,你自来喜欢宽松的寝衣,这么翻来覆去的折腾,上衣很难不往上卷,露出一小片皮肤。”
白皙可爱,腹肌不怎么明显的小肚子,他看到了,隐露腰窝,线条引人犯罪的后腰,他也看到了,那后腰上的痣就……
那颗痣实在可爱,米粒大小,色殷如血,在白皙如脂的皮肤上,漂亮极了。
他当时没忍住,还偷偷亲了一下。
邾晏清咳一声,拉回思绪:“两年半前的事,个中细节,我早不记得了,可看到这颗痣,不知怎的,像是无色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一幕幕在眼前重叠,印证,补全了所有空缺。”
“我当年试图找过你的,”邾晏看着温阮,“并非喜欢或触动,我那时没有那种心情,也不会随便对一个陌生人不设防,我只是有我的自尊和傲气,不想占别人便宜,可我并没有找到你。”
温阮微笑,很有些得意:“你当然找不到我,我是什么人,聪慧无双小少爷,泗州农田扛把子!当地农人商者,我都帮过不少,他们也愿意护着我,我等闲不求人办事,偶尔提出一点小小要求,诸如‘不想被人发现行踪’这种事,他们当然会配合,甚至主动帮我清扫痕迹,生怕我惹到什么仇人。”
“百姓们力量很强大的,简王殿下,可莫要茫然自负,不相信啊。”
从穿过来的那一天起,他其实就对一切充满警惕,会忍不住心软救人,却也有意识隐藏自己,除非隐藏不了。
邾晏有一点说对了,他怕麻烦上身。邾晏那时又病又瞎,状态堪忧,但不管身上衣服配饰,说话或动作间的习惯,都明显不是一般人,优雅尊贵,来头必然很大,大人物孤身受伤倒在荒野,怎么看怎么想,都透露着诡异危险的气息。
他完全不想问邾晏名字,一点都不想试探身世,自己名字自然也守的牢牢,只等雾散天晴,就一拍两散,全当没见过!
“没有不信。”邾晏靠近,看向温阮的眼睛柔的都能淌出水了。
温阮还在扒拉自己的记忆:“可你当时跟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纵使受伤严重,脸摔的青紫肿胀,至少也该有三分相似,再见到你时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邾晏:“我当时易容暗行,连蓝田寻到我都很难。”
温阮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我还是找到你了,”邾晏拥他入怀,“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兜兜转转,我们总会走到一起。”
温阮难得没推,乖乖让他抱,几息后才反应过来:“所以这被别人利用的救命之恩,露水情缘……竟然是我自己?”
邾晏声音微哑:“嗯。”
“瞎说什么!”温阮猛的拍水,泼了邾晏一脸,也泼了自己一身,“我只是救了你,哪有什么露水情缘!”
“可以有,”邾晏手臂更紧,青筋鼓起,“现在补上也可以。”
温阮:……
“你控制点。”
“抱歉,有点控制不住。”邾晏深深吸了口气,松开温阮。
温阮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瞪他:“你那时可没同我说,你喜欢琵琶。”
“你恨不得我立刻忘掉所有,不记得你,我又怎么好交浅言深?”邾晏咬牙,“我予了你信物,让你来找我,为何不来?”
温阮又心虚了:“我要说丢了,你信么?”
邾晏:……
“我就说不要你的东西么,正常人看到你那种情况谁会不救,我又不是图什么,但你非说是谢礼,自尊心看着又好强的样子,我只能收下,那山雾那么大,路又那么难走,你知道的……”
温阮闭眼摆烂:“真丢了,没骗你。”
但就算没丢,他也不会去找邾晏就是了。
邾晏:……
他能把这段缘分修成正果,全靠老天保佑。
温阮赶紧转移话题:“那寻到营帐的少年怎么回事?结合你过往经历,现今形势,怎么看着像碧鲁浑一手安排?他手伸的这么深这么长?”
邾晏颌首:“他一个人做不了这所有事,必有内应。”
大历有一颗北狄打下的钉子,埋藏了很多年,至今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