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里,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金榜题名,探花出身,仕途意气风发,一路走到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仕途很顺,家里也很顺。
他娶了个妻子,也是男妻,看不清楚脸,但一同他说话,就感觉到温暖,遇到任何大事,他都愿意和这位妻子商量,妻子给他很多建议,样样切中要害,妻子会温柔给他倒茶,会使性子指挥他让他哄,偶尔也会欺负他损他,说他笨笨的,但他心里都明白,这是为他好,妻子的很多话,也非常有道理,很多地方想的与他不谋而合,他很难反驳……
如此灵魂契合,他怎会不愿接纳亲近?他甚至偶尔会主动找事,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非要粘着妻子,母亲竟一点意见都没有。
母亲很喜欢这个儿媳,家里一应事物全部交给妻子打理,但凡妻子的决定,不管外头怎么说,母亲从未怀疑过,两个人处的关系,比他和母亲都好。
所有他的事,妻子都会关注,都会感同身受,会很疼他,那是一种很特殊的,与众不同的心疼,就像他也很心疼这个妻子,看到就开心,看不到就想念,所有妻子的事,他莫名其妙都会关注,比起自己开心,他更希望妻子开心。
他们互相为对方周全,互相为对方付出,又都离不开对方,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甜蜜……
敬宇青醒来时,泪流满面。
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想要的灵魂伴侣。
在梦里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肯定不是温瑜。
他娶错了人,于是也和原本该拥有的生活擦肩而过。
温瑜心下大骇:“你在说什么……”
怎么好像知道了上辈子的样子?
是了,他能重活一回,知道未来,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看样子敬宇青知道的还不多,没那么肯定,如果全不知道,现在肯定会想杀了他!
温瑜很不愿意相信敬宇青是个阴诡之人,志大才疏,毕竟不管上辈子,还是他最初接近敬宇青时,这人都不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变了?
或许,敬宇青其实是一块璞玉,是有资质的,可以朝那个好方向走的,只是这块璞玉需要雕琢,上辈子的温阮会,而他温瑜不会,璞玉不能成器,越来越灰暗,沉入泥潭,自然也没什么璞玉最初那一丁点光彩了。
他为了那个记忆中的既定未来,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敬宇青?
温瑜不愿意这么想,可心里又没别的方向可以解释,只能这么想。
所以上辈子的敬宇青,也并不是自身实力绝对超群,而是温阮的功劳?他原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不是能稳稳做个权臣的料,是温阮一点点点拨,一步步推起来的?
温阮怎么做到的?敬宇青这种敏感自卑又自傲的人,到底怎么样才能点醒他!
温瑜开始后悔。
他应该听温阮的话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原本以为的捷径其实并不是捷径,而是更苦的路,他当初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培养自己,暂时苦一点累一点,未来回报却是无穷的!
他跑出房间,找到一个偏僻角落,蹲下抱住自己,大哭了一场。
所以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一切还来得及么?
温瑜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
敬宇青是靠不住了,自己走科举也没戏,早失了那份心,那还能做点什么,还有谁……
他咬着指甲,陡然想起一个人。
十皇子!
十皇子是未来天子啊!这个总不能错!
他靠不上夫君,那就自己行动,敬宇青不愿意做的事,他去做,总能挣些功劳,保一世安平无忧!
记忆中,好像十皇子在今年经历过一次致命危机来着……
具体什么时间?
想!用力想!必须想起来!
第94章 你倒是有福气
恩科的热闹并没有维持很久, 继朝堂的腥风血雨之后,皇宫内外诡异的平静。
三皇子很低调,没有冒头搞什么事, 低调的像是朝堂上没有这个人, 柔妃也很安静, 日常除了伺候皇上, 没有任何举动, 表现一如既往,不争不抢没有野心。
朝堂就更安静了, 皇上才杀了一批大臣,因为病情暴露,心情一直不大舒畅,大家是很想请封储君,可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会死的。
或许因为情绪暂时稳下来了,也或许认为形势对自己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利,需要点好名声,皇上没有立刻赐死二皇子, 而是关进了天牢,暂时不提不问。
可再低调, 处理还是会处理的,只是时间而已,所有人都明白。
天牢什么日子,没去过也能想象,定然是有点惨的, 吃住与庶民何异?不,可能还比不上庶民, 至少庶民有手有脚,只要勤快,能凭自己的努力找到一口饭吃,吃干粮还是喝粥,可以自己选择,几天沐浴一次也可以自己选择,至少能保证人前干净体面,但二皇子不行。
一朝打落泥潭,以上所有都不能保证,哪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倒也不需要体面,毕竟自下天牢的那一刻起,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哪有丢人的机会?
“呵呵……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笑出眼泪,把狱卒送来的,发了霉的干饼扔了。
“二皇兄何必自苦?”
一个熟悉的人影由远及近,是简王邾晏。
二皇子怔了一下,多少天,他没听到过人声了?天牢森冷静寂,唯蛇虫鼠蚁嚣张,连送饭的狱卒都跟个哑巴似的,从不同他说一句话,现在竟然有人来看他了?
还是他之前最瞧不上眼的邾晏!
“你来看我笑话的?”他眉目森森盯过去。
“那日大殿笑话还不够多?”邾晏垂眸,“比不上的,我没兴趣。”
他手中提着一个盒子,到牢门前,放下,一样一样往外搬,最先是一个坐垫,他给自己放好,坐了上去。
二皇子:……
下面紧接着是食盒,邾晏一样一样往外拿菜,有熬的烫烫的稠稠的米粥,有暄软弹性,一看就发面发的很好的馒头,有几样小菜,小咸菜煮黄豆鲜时蔬炖的软烂的肉骨头……
虽也有肉,但不是什么大鱼大肉,珍馐美味,比皇子份例膳食简直差十万八千里,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家会吃的东西。
二皇子啧一声,刚要嘲讽邾晏小气,就听邾晏说——
“我家王妃准备的,他说现在山珍海味于你,不如这些受用。”
二皇子沉默了。
的确,在牢里住了这么久,日日被残羹剩饭折磨,他的身体肠胃早就变了个样子,的确消受不起大鱼大肉,反而清淡补身的食物,会让他更舒服。
他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你倒是有福气。”
温阮啊……那是何等集温暖与才华于一身的少年,他从知道这个人的那一瞬间,就一直想努力争取,奈何时不与他,便想着慢慢来,总会有机会,谁知总有乱七八糟的事跳出来打断节奏,现在想想,他竟从未有和温阮好好坐下来说话的机会。
邾晏颌首:“是。”
这多少有点不要脸,和故意扎自己的心了。
二皇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很得意?”
邾晏相当真诚:“嗯。”
二皇子:……
你果然是来嘲讽我的吧,果然是来看笑话的!
他忍了忍,看在拌菜的份上,尽量心平气和:“我府中侧妃温茹……”
他虽不怎么喜欢,这人也不怎么懂事,可好歹是温阮的堂姐。
邾晏:“我会处理,你可介意?”
二皇子当然不介意,他专门提这一嘴,就是提醒邾晏好好处理,别让温阮不开心,不过邾晏答的这么快——
“老六,你心软了啊。”
邾晏:“嗯?”
二皇子:“自从你跟温阮在一起,有人情味了许多。”
“或许不是心软了,”邾晏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向牢内,“而是找回了以前的东西呢?”
二皇子沉默。
邾晏这些年什么名声,所有人都知道,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还是孩童时,就日日被太子带在身边教导,开蒙都是太子握着他的手教他写的字,皇后对他的照顾关爱更是慈恩脉脉,他一直都是才华惊艳,能力卓绝,群臣夸赞,被寄予厚望,成为贤王的存在。
那时他和三皇子一样,一边嫉妒,一边羡慕,贤王啊,谁不想给太子当贤王呢?
只是后来……
二皇子笑出了声:“你现在,也不想当贤王了吧?”
邾晏现在想要的,必然是那个位置。
二皇子恨自己到现在才看出来,又乐自己看出来了,老三怕还是在轻视邾晏:“怎么着,简王,你今日来看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邾晏挑眉:“我用得到你帮忙?”
一如既往的自信狂傲。
“好好好,”二皇子差点笑出眼泪,“你的确瞧不上我,那为何来看我?总不会是什么兄弟情深吧,别跟我演那个,我会吐的。”
邾晏指尖转着酒盅:“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活?”
二皇子怔了下,哈哈大笑:“我竟然还能活么?老六啊老六,你不像这么天真的人啊。”
邾晏看着他:“所以,你想不想?”
二皇子再次沉默。
能活,谁想死呢?
他突然双手抓住牢栏,眼底迸发出灼灼火芒:“你要救我?你能容我?”
邾晏淡淡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好事呢?”
二皇子:……
“你没机会在大历活了,谋反弑父,天下不容,”邾晏慢条斯理饮了杯酒,“但天下之大,又不只是大历,你和三皇兄的外家都有经商地盘,海商陆商对你来说应该都不陌生,西有波斯,东南有倭国交趾吕宋,再往远走,海阔国多,还不够你施展的?”
二皇子怔忡:“你的意思是……”
邾晏:“我记得幼时,二皇兄很喜欢经商学问。”
二皇子手握成拳。
何止是喜欢,他少年是有一段时间,恨不得住到外祖家,悄悄跟着商队出去跑商,可他是皇子,身份贵重,不可行低贱之事,他还因为这事被母妃过去好好教训了一顿,又是打板子又是关禁闭,硬生生给他掰了过来……
他偶尔会想,如果自己不是皇子,如果出身一般,或许会比现在更富裕,更有出息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