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姑子静了一会儿。
“天地熔炉,世间皆苦,三千红尘,都为孽障,何必贪恋?”
她突然微微一笑,齿间用力,一抹血线从唇角溢出。
“不好,她服毒了!南星,快!”
温阮着急,所有人都着急,但已经来不及,冯姑子身体开始抽搐,眼神开始涣散,是很剧烈的毒,救不回来的。
“唯……唯我圣母……莲绽……”她双手颤抖着,努力伸往身前,似要合十,最终还没碰到,就滑了下去,“泽……泽世……”
温阮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邪教,这么大劲的么!
押她进来那人立刻跪下请罪:“属下已检查过,她齿间并无毒囊……”
“是血。”邾晏眸底深黑,“她的血,有毒。”
有些用药养出来的血,是不能吃的,关键时刻咬了舌,疼不死噎不死,也得毒死。
第47章 可爱,想亲
泗州边缘河道, 赤江龙蹲的脚都麻了。
“……什么嘛,说让我好好盯着,结果什么都没有?那老子还蹲个蛋!”
“老大, 要不要来点酒?”跟着值夜的小弟悄悄凑过来, 试图表点心意。
“酒你奶奶!”赤江龙一脚过去, 精准踹到小弟屁股, “干事是干事, 休息是休息,规矩都忘到你姥姥家了?都听你们的, 帮派还混不混了,功劳还抢不抢了!”
“嘿嘿……要不说您是老大呢,就是通透。”
“嘿个屁!给我精神点!”
“是是,老大放心,我就那么一说,没带酒,”小弟挺直腰板,展现自己非常良好的精神状态,“要不是跟着老大, 我们这群瞎混,没准脑袋早掉了, 那天还在少爷跟前丢那么大人,少爷大度,才没有——”
“少爷是大度,所以咱们才更得懂点事……”
话没说完,赤江龙突然站了起来。
小弟也跟着紧张了:“怎, 怎么了?”
赤江龙摸出刀,咧开一嘴白牙:“还真叫昂爷说着了!你去, 后头招呼兄弟们过来,蒙上脸,悄悄的,咱们拉几条船过去!”
有人要在这河道过,那不得给点买路钱!
赤江龙决定截他娘的。
这一刻,他不是漕帮人,只是江湖上的正义之士,这几条船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还挑这种时候行船过道,一准没憋着什么好屁,不能叫下游的百姓们遭殃,兄弟们操心不是?
他斩钉截铁果断出击,带着兄弟们上了。
然后发现,对方虽然只有五条船,但战斗力不弱,今天怕是得有恶战!
操!昂爷只说可能有意外,没说过这是个硬茬子啊,还是运货的,几个扒上去准备干架的兄弟不小心被砸到了水里,竟然呸呸喊咸,这是河水又不是海水,怎么会咸!
赤江龙觉得不对劲。
再然后,他就看到披挂着官府旗子的船了。
船来的不多,不只是低调行事,还是没准备的那么充足,有点着急,但很明显,官差是冲着这些‘有点咸’的船来的。
心下快速转了几个弯,赤江龙咧嘴一笑——
“兄弟们,把面巾摘了,咱们来帮官船的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有些东西不能沾手,有些功确是可以顺便抢的!
小少爷啊小少爷,又叫您给教着了!
他这边的战斗正在继续,其他地方的战斗已经结束,苍昂忙完手里的事,带着兄弟们和被救的姑娘出来,就发现气氛不对,过来与他们沟通,接手掌控杨府局面的,不是杨肃,不是杨肃的管家,不是之前看到的任何一个眼熟的人,而是气势整肃,有纪有律的……官兵?
“昂爷——”
南星就在外面等着呢,赶紧过去跟他解说当前局面,言简意赅,总之就是府尹杨肃的事不必再担心,他如今被简王殿下抓了个正着,证据确凿,来日抄家下狱板上钉钉,娘娘教的事,简王殿下也接手了,于此事上有过的必罚,有功的当赏,苍昂做为漕帮大当家,没有同流合污,一直在尽力斡旋,让他放心,必不会无故蒙冤,被人指责,还会得到应得的……
“我呢我呢?”
苍昂还没来得及说话,霍二少也打完架回来了,笑嘻嘻的也站到南星旁边。
南星笑了:“二少当然也是有功,要不我先替少爷夸夸你?”
霍二少立刻抱臂扬头,下巴高高抬起:“既然你如此诚心,小爷我便勉为其难听一听,夸的好了小爷有赏——”
一把就被苍昂推开了,还未摆好的姿势瞬间变得狼狈难堪。
“苍昂你干什么!别以为少爷敬你,我就——”
“你就如何?”苍昂眯眼,现在是玩乐的时候么,他盯着南星,“阿阮呢?”
南星:“饮了些酒,睡了。”
苍昂眼底不满之色更甚:“他睡了,你为何在这里?”
酒醉之人多会不适,要茶要水怎么办,如厕怎么办,吐了怎么办?
南星并不是会偷懒的人,对阿阮的忠心从未变过,是以他对现下局面很难理解。
南星:“少爷叮嘱我,将话同昂爷说明白,不叫昂爷误会难做。”
“胡闹!”苍昂紧紧皱眉,“我又不是傻子,晚一时半刻知道又能如何,他的安全——”
霍二少懒洋洋插话:“昂爷莫急,阿阮那边有知心人照顾了呗。”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飞了个眼给南星。
南星微笑。
二少也是想浅了一层,还有一点,是他不能坏少爷的事。
谁知道少爷要不要借酒意干点什么,他不在,少爷才好施展嘛。
就苍昂未知全貌,眉尾狠狠一抖:“知心人?”
“唉呀呀,昂爷莫非还不知道,”霍二少拉长的声音,幸灾乐祸,“咱们少爷定亲了啊,再过一个月,就要同求婚夫简王殿下大婚啦!”
苍昂:……
“你说什么?”
“成婚啊,”霍二少无辜的眨眨眼,“阿阮没专程写信同昂爷说过此事?”
苍昂:……
他料霍二少不敢撒谎,用这种大事骗他。
“许是不好意思。”
“是见外吧?”霍二少看热闹不嫌事大,“叫你当年不肯放话说认干弟弟,阿阮现在也不肯认你当哥,才不会告诉你!”
苍昂眼神逐渐危险。
霍二少感觉不对,撒丫子就跑:“我错了错了,昂爷别打——别别,别打脸,这么多人看着呢,给我留点面子!”
苍昂没留下死手,但也没留多少面子,把霍二少教训了一顿,火气才消了点。
“真狠啊……”
霍二少嘶嘶抽着凉气,还得收拾烂摊子,把苍昂叫到一边,把这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他敢这么做,自也知道苍昂对温阮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当年就是真的想对温阮好,才没摆酒认干亲,怕自己干的事拖累温阮,但对温阮,他是没二话的,真有什么事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点不好的心思没有。
他也知道温阮挺在意苍昂这个不能叫大哥的大哥,才愿意替二人周旋这么一下。
“……或许,阿阮是真的不好意思。”
国公府那一堆不算家人,他霍二少顶多算是玩伴,好友,知己,没什么好瞒,一起闯祸都行,但苍昂不一样,事是事,情分是情分,温阮或许真有点害臊——
为他那有点脏的心思。
苍昂:……
自己的弟弟,干了坏事闯祸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
要怪只能怪简王长的太好看,勾的弟弟把持不住!
“分明在我这里,不用吃那么多苦的。”苍昂皱着眉,还是对温阮在京城的精力很不满意。
霍二少摊手:“在我这里也不用啊,可谁叫他是少爷呢?”
那么多的本事,那么高的心气,总是要出去闯的,这泗州,留不住他的。
苍昂:“他真是自愿?”
“关心则乱了不是?”霍二少懒洋洋,“昂爷可见过他非自愿,被逼迫做过什么事?”
他们尊称温阮一声少爷,可去国公府前,温阮一直都是阶级最底层的农人,无父无母无家无世,哪来的少爷?他们这么叫,是因为温阮配的上,无有父母家世,无有权势大财又如何,温阮就是能靠自己的本事,脑子里的机灵聪慧,心底的澄净明亮,任何时候都能自如处事,什么麻烦都不怕,难题越多越好,人心越乱越是机会,任何事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转化为助力,仇人都能变成朋友。
任世间风云变幻,少爷永远能自如处之。
苍昂敛眉,这倒是。
霍二少勾了勾手指,示意苍昂低下头。
“嗯?”苍昂低下头。
霍二少小小声,用气音说悄悄话:“少爷说了,要是哪天他改了主意,不想和……过了,就通知咱们,让咱们一块努力,把他捞出来……我可是答应了,到时你可别说不去啊!”
苍昂:“你才不去!”
他本来还想着,不管对象是谁,还没成亲,就厮混在一起不合适,得把温阮叫回来,现在……还是别叫了。
不能坏了弟弟的好事。
今夜过后,泗州格局必会大变,江南……怕是要紧张起来了,京城恐也不惶多让。
霍二少说完正事,拍拍屁股就要走:“不行,这回来一趟,还没跟家里老爷子打招呼呢,怕是得挨揍,我得摸着黑回去,假装早就到了,明天一早断叫他揍不下手!昂爷我先走了,南星回见!”
苍昂:“我也回去了。”
弟弟回来,肯定会去看看他娘,他得告诉老太太一声。
刚转身,他又转回来,皱眉盯着南星:“你别在这了,回去看着阿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