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灯这会儿已经彻底反应过来碎片们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事情。他的耳垂和脸颊都染上绯色, 卷翘的睫毛因为羞恼而不断轻颤。

　　“谁，谁说我要选啦……”他磕磕巴巴地反驳了一句, “你们不准再攀比这些啦。”

　　真是的……怎么还聚众攀比这种事情呀，好羞的！

　　俞灯看着这几个家伙，板起小脸教育：“你们答应过我要听话的, 所以也不可以吵架的哦。”

　　那几个曾经有幸占有俞灯的碎片听话点头，纷纷应下俞灯的要求, 而对比惨烈的林钦绪仍然没有说话。

　　“林医生,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俞灯扭过头，扯了扯林钦绪的衣袖, “难道你不想听我的话吗？”

　　“当然不是。”

　　林钦绪已经把手术刀收了回去，原本冰冷的眼神也被他收敛起来，端得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脆弱模样。

　　林医生坦荡地承认了自己在嫉妒：“我愿意为灯灯做所有事情，但是……我确实没有得到其他碎片那样的待遇。灯灯，我也会想要和你更加亲近。”

　　男人低下头，诉说着自己的愿望：“如果有机会的话，灯灯同学也满足我的心愿，好不好？别的碎片都能得到宝贝的恩赐，我也想要。”

　　“唔……”

　　俞灯陷入沉思。他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更别说是面对这样惨兮兮的意识碎片了，他根本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他迟疑几秒，终究还是心软了，点点头说：“好吧，我答应你了哦，如果以后你还能以独立身份出现，我会允许你座那些事情的。”

　　林钦绪的脸上这才重新露出笑容。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其他碎片，在俞灯的唇瓣落下亲吻，呢喃道：“谢谢宝贝，我很高兴。”

　　这下，不高兴的变成了其他碎片：“……”啧，这人竟然还卖惨成功了。

　　身后的海洋掀起海浪。人鱼再次挤开其他碎片，朝俞灯扬起笑容：“小陛下，您还没有来到我的海域。我的理智与情感，我的忠诚与生命，我的过去与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您。”

　　尤里希斯抬起手，一道十几米高的海浪瞬间卷过来，其他几个碎片暂时都不见了，只剩下人鱼首领和俞灯两人。

　　“诶？他们几个呢？”俞灯茫然几秒，紧张地左右张望，“他们怎么不见了呀……”

　　“小陛下别怕，现在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您会见到我的过去。”人鱼弯起嘴角，“不过，我大概也会暂时消失。”

　　话音落下，人鱼首领同样不见了身影。俞灯整个人都落入水中，看到了熟悉的海底王国。这个时间的厄拉泽亚大陆似乎还没有被污染，海底安宁平和。

　　在俞灯的不远处，一条黑尾人鱼带着几条人鱼在宫殿外巡逻：“嘿，这好像是个死蛋，蛋的父母呢？算了，先把蛋带回去吧，希望这孩子够强大……”

　　蛋？那应该是很早之前的时间线吧。画面不断跳转，俞灯看到那颗墨蓝色人鱼蛋在很久之后才破壳，孤零零的，没有人为他庆祝诞生。人鱼被命名为尤里希斯。在人鱼的语言里，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海洋中的自由者，如果按照尤里希斯的经历来看，同时也寓意着……孤儿。

　　这条人鱼性格孤僻，他看起来很优雅礼貌，但从来不会主动和人交谈。人鱼慢慢长大，总是孤身一人闯入深海。随着时间变化，海洋逐渐变得危险起来，但人鱼的战斗力很强，能够徒手捏碎异变的海洋生物。

　　俞灯飘在海水里，看得目不转睛。

　　当初他在魔法大陆里面忙忙碌碌，从人类王国被抓到龙族领地，又来到人鱼的海洋。那个副本也没有什么时空回溯或是旧日时间线，他只知道各个种族的危机，并没有了解过他那些任务对象经历过什么。

　　直到进入这个深渊，这些碎片的经历和形象才在俞灯心里变得更加完整起来。

　　画面最终停在某个夜晚。已经成为首领的人鱼坐在月光下的礁石边，墨蓝色的瞳孔平静冷漠，那样孤寂，又带着难以形容的诡谲非人感。

　　俞灯轻轻地喊了一句：“尤里希斯……”

　　礁石上的人鱼猛地回过头，瞳孔逐渐浮现出笑意。但不等人鱼靠近俞灯，海水已经形成巨大的漩涡，把俞灯卷了进去。

　　就见海水翻转至天空，变成了浩瀚无垠的星空。俞灯的视野尽头，俊美的男人穿着联盟议员制服，表情冷漠阴鸷，沉默地走进夜色中。

　　这是什么时候的严首席？哦……他明白了，是时空乱流结束到副本开启的那几年时间。

　　画面同样开始跳转，俞灯见证了严顷是如何在狡诈的政客中周旋，如何摆平所有的困难，如何一步步走向位高权重的首席地位。

　　画面最终停在某个夜晚，严首席游刃有余地结束会议，回到首都星的住宅。那位异种管家忧心忡忡：“首领，按照规律，您今天要再次被联盟领域的磁场排斥了。”

　　严首席平静地摇头，回到地下室。俞灯跟在男人身后，下一刻就看到了异种浑身的鳞片都沾上血迹。原本锋利坚硬的鳞片变成纸片一样脆弱，一片片掉落下来，露出里面的骨头和血肉。

　　高大的异种倒在满地鲜血中，眼神空洞：“我们的归乡究竟在何处？”

　　“……”俞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了一下，喃喃道，“严顷，原来你们当时这么疼呀……”

　　俞灯又喊了异种一声。眨眼间，他已经从这些副本画面里抽离出来回到那个小岛。他刚回来，就被恶鬼亡夫接在怀里。

　　“差点以为又见不到夫人了。”程朝临低声说，“还好夫人回来了。”

　　俞灯的思绪一点点从刚才看到的画面收回来。他转过头看了看同样回到小岛的人鱼和异种，又看向他的亡夫：“我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的，我刚才只是去看了他们俩的副本而已啦。”

　　俞灯说得诚恳认真，落在碎片们的耳中就比情话还要动听了。

　　“就像之前了解你们一样，我想知道所有碎片的经历呀，毕竟每一个碎片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这些碎片的心底都变得一片柔软。俞灯安静几秒，回到了正事：“所以，你们要融合了哦。”

　　刚进行了一番明争暗斗的碎片们陷入沉默。他们没有明确的表达想法，但这样的沉默无疑是在抗拒融合。

　　——谁也不想与其他碎片共享，谁也不想失去单独和俞灯亲近的身份。

　　俞灯歪歪脑袋，软着声音问他们：“当时被分裂的时候，你们疼不疼呀？”

　　几个碎片纷纷嘴硬：“不疼，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很快就从本体分裂了，没什么感觉的。”

　　俞灯扁了扁嘴：“骗人。”

　　这些家伙真是……平时就喜欢变成落水大狗的可怜样子，但是到了真正疼痛悲惨的时候，又老是骗他。

　　“你们不许骗我，我知道肯定很疼的。”俞灯看着他身边的男人们，慢慢地说，“我不想你们再经历那样的痛苦，也不想你们再受伤……你们现在也是很虚弱的，对不对？所以一定要融合的哦。”

　　几个碎片：“……！”

　　所以他们这是被宝宝哄了吗？

　　异种的长尾圈住俞灯的小腿，血族管家忍住心底的怜惜与窃喜，拉着俞灯的手问道：“小少爷，为什么您不想看到我们受伤？”

　　俞灯思考片刻，诚实地说：“因为我会心疼呀。”

　　几个碎片的心脏都是激动得砰砰跳，心里的喜悦和爱意越发强烈，也不再抗拒融合。

　　忽然间，契约空间摇晃了几下，天空中隐约传来模糊的电子音。

　　【滴，滴，定位成功……正在扫描中，已确认目标……滴，正在启动拦截抓取程序。滴，抓取优先级更换，正在更换攻击目标。】

　　俞灯警觉地抬起头：“咦，是主系统的声音！”

　　“别怕，有我们在呢。”林医生摸了摸俞灯的头发。

　　在这种时候，这些意识碎片倒是非常自觉的统一战线了，毕竟俞灯可是他们的底线，他们绝对不会容忍有人伤害俞灯。

　　几个碎片挡在俞灯身边，同时朝天空的方向释放攻击。他们的力量在半空中本能融合，共同抵挡住契约空间之外的攻击。

　　【滴……空间入侵失败，意识捕捉失败，玩家俞灯转移失败……无法获取有效信息……】

　　几分钟后，滴滴叫的系统警报声最终弱了下去，大概是已经失去了目标，暂时撤退了。

　　俞灯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他朝碎片们弯了弯眼睛：“还好有你们在哦。”

　　碎片们凝视着俞灯。刚才的袭击无疑是个警醒，沉默良久后，恶鬼程朝临代表碎片们开口：“……只有融合成完整的本体，才能更好的保护夫人。那么，我愿意放弃碎片的身份。”

　　“这才听话嘛。”俞灯并不吝啬夸奖，拖长尾音夸了他们一句。他已经知道了这些碎片的顾虑，主动说道，“不用担心的，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哦。”

　　俞灯说着，主动抱住身边的男人。

　　“那么，以后见……宝宝。”

　　这些碎片同样化作金色的光芒消失在俞灯心口。魔镜的镜面上，将近一半的裂纹已经变得很淡，昭示着融合的进度已经过半。

　　在这五个碎片也化作光点消失，进入待融合状态后，俞灯感觉自己体内充盈着力量。

　　俞灯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有些怔然。他感受着自己略微加快的心跳，艰难地思考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最开始认识这些碎片时，他就不排斥他们的亲近，轻易接受了和他们做亲密的事情。

　　自从知道这些碎片都是同一个人之后，他能感受到这些碎片表达的爱意更是一层层叠加，炽热诚挚，浓烈纯粹，也就让他心里的亲近和愉悦越来越明显。

　　某种情愫已经在长久的陪伴中生根发芽，而现在，碎片们融合得越来越完整了……

　　俞灯垂着睫毛，蜷了蜷指尖，觉得心跳的速度根本没办法控制。他不得不暂且停止思考这些问题，继续坠入深渊。

　　……

　　周围的茫茫海域已经消失不见，重新变成了昏暗的深渊。不，说昏暗都是抬举了，现在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俞灯忍住恐惧，摸黑走到新的洞口，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他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星际背景。唔，他知道这次遇到的碎片会是谁了……

　　就见异种双生子中的弟弟严承出现在画面里。异种披上人类的正装，带着危险的笑容，以雷霆手腕建立起商业帝国，并且游走在灰色区域。

　　俞灯看到这只异种一次次深入宇宙中的危险地带，又或是孤身面对那些穷凶恶极的星盗。

　　但异种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异种的长尾扫过，可怕的力量迅速铺开，异种的右手缓慢拢成拳头，那些敌人的身体便在同时变得粉碎。

　　画面最后，严承亲手捏碎反叛者的头颅，指尖沾满鲜血，脸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这是叛徒的下场，明白了吗？”

　　俞灯呆呆地看着严承，不等他喊人，画面再次变化，来到星际副本的另一个星系。

　　是霍延洲在驾驶机甲斩杀异变的怪物。密密麻麻的怪宛若没有尽头的潮水，而孤军奋战的机甲没有丝毫慌张，仿佛并不在乎死亡，每一击都带着暴力优雅的美感。

　　属于霍延洲的画面飞快跳转，从星际副本的背景变成了其他危险莫测的副本。再强大的玩家也不可能毫发无损，霍延洲不可避免的流血受伤，但始终不变的是他脸上漫不经心的微笑。

　　“嗯？偷袭是吗，很抱歉，你失败了。”画面最后，霍延洲捏碎副本核心强行通关，对主系统说道，“毁都毁了，别警告了。”

　　不断变化的画面慢慢消失，俞灯从这些副本场景里回到深渊，掉落在类似于云朵的柔软物质上。俞灯还有些没回过神，脑海里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玩家论坛上经常把那位排行榜第一的大佬称为疯子。而俞灯在看了霍延洲的通关方式后，觉得这种形容很恰当。

　　每一次行动都充斥着从容优雅的暴力美学，不在乎疼痛，不在乎后果，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无论是霍延洲还是严承，包括已经被他融合的那几个碎片，似乎都有这个特征。

　　俞灯回忆了几秒。那天他在研究所看到的电子档案里，应珩确实拥有这样的性格特质……

　　这样的性格面本该是让人恐惧的，可是……俞灯很认真地辨认过了，他依旧没有对这些碎片，乃至本体应珩产生什么抵触的情绪。

　　他甚至觉得，这样强大镇定的碎片们好酷。

　　俞灯在深渊里走了好久，掉落在柔软云层上之后，干脆在云朵上摊开身体躺了一会儿。

　　呜，他走得好累了，让他休息一下，他马上就可以打起精神的。

　　过了几分钟，刚才严承和霍延洲都来到了俞灯身边。

　　“灯灯宝贝，怎么躺在这里？”

　　俞灯扭过头，看到了笑意盈盈的异种严承，还有旁边懒洋洋笑着的霍延洲。

　　他回答道：“因为我走了好久呀，还收回了好多个碎片，我现在很累的。”

　　俞灯说话时还是没有动弹。他穿的衣服仍是美梦游轮副本里的船长制服，黑色长裤和衬衣把他的纤细身材勾勒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