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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开学,国子学清洁堂内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
俞渐离捧着书,斗志昂扬地进入支堂,进去后看到同支堂的监生们都这般模样,不由得也有些纳闷,坐下后问陆怀璟:“为何大家都这般沮丧的模样?”
“像你一样喜欢读书的人不多。”陆怀璟趴在桌面上,一副天要亡我的模样。
“你们那一日后来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表面上都和和气气,开开心心的。”陆怀璟说完,突然坐起身子,“明知言是真的胆子大,打马吊连太子都敢赢。”
“他不是敢赢,他是输不起。”
陆怀璟想想也是,明知言现在穷得吃饭都困难,需要在俞渐离家里借住,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俞渐离这边经历风险至少被赐官,还被赐了银两。
明知言则是穷书生被抄家,出狱后穷上加穷,身无分文,人还要面子不肯跟俞渐离借。
纪砚白倒是很晚才来到支堂,手中拿着崭新的书,坐下后便随手将书放在了桌面上。
陆怀璟回头问他:“你被上奏,府里可有说你?”
“说了。”
“怎么说的?”
“告诉我下回送小点的,别让别人发现了。”
陆怀璟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国公府的处事风格。”
俞渐离则是回过身,将自己手里的书换给了纪砚白,翻开后给纪砚白看批注:“你若是哪里不懂问我,我再单独给你写一份讲解。”
陆怀璟一直看着,不由得开始找茬:“俞渐离,你怎么只给他写?”
“他被圣上单独批评了,你被批评了吗?”
“这……倒是没有,我都没有单独面圣的机会。”
这时有人进了支堂,道:“我看到林听被山长叫走了,他的积分也快八分了吧?之后是会为官从政,还是升到我们国子学?”
“升到国子学会去哪个支堂?会不会冲着陆怀璟也来我们支堂?”
陆怀璟听完一惊,赶紧摆手:“可不关我的事。”
那人却不在意:“林听来了挺好的,隔壁支堂更得闹了。”
陆怀璟试想了一下,跟着笑出声来:“也是。”
不久后博士走进了支堂,看向他们道:“从今年开始,我们学习的内容就要更加复杂了,你们如果再跟不上……怕是也再难跟得上了。”
整个支堂哀叹起来。
博士不在意他们的抱怨,开始上课,只是上课讲了没多久,便开始提问俞渐离:“俞渐离,这一点你如何看?”
俞渐离站起身来,粗略说了几个点。
博士却不满意:“你的水平不该如此。”
俞渐离算是知道了,他写了奏章的事情博士们应该也听说了。
只是这位博士不免有些着急,一段只讲了个开始,便迫不及待地提问,想看看俞渐离是怎样的惊才绝艳,俞渐离也真是很难展现什么水平。
这要是放在写话本里,不就是刻意堆积辞藻,屁大点且没有悬念的事情故意写得高深莫测?
没必要。
博士示意俞渐离可以坐下,继续讲课。
可惜俞渐离坐下没有一刻钟,便又被叫了起来。
这种待遇持续了一整日,让俞渐离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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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渐离到了晚间,吃完饭才有时间收拾自己的号房。
纪砚白在此刻推开小窗看向他,问:“你收拾你那边做什么?”
这问题问得他一头雾水:“号房许久未住,自然有些需要收拾的地方。”
“我这边昙回已经收拾好了,你过来住。”纪砚白的心思简直要写在脸上。
“可是这边早晚是要收拾的。”
“明日我让昙回帮你收拾。”
“我带过来的东西也要放好……”
纪砚白见俞渐离执意要收拾自己的号房,不由得一阵不悦。
他回到自己的号房里坐下没一会儿,便又到了小窗口,道:“阿离,我有些东西不懂,你帮我解释一下。”
“今天学的吗?”俞渐离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嗯。”
“稍等我一下。”
俞渐离将自己的东西粗略地放好,吹灭了自己号房的烛火,到了小窗边。
如今纪砚白对他已经没有那么客气了,之前只是扶一下他的手臂而已,此时恨不得直接抱过来。
俞渐离过去后,便如同投怀送抱般进入了纪砚白的怀里。
他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很快去问:“你哪里不懂?”
纪砚白将他带到桌边,自己先坐下,接着将俞渐离抱进怀里,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道:“全部。”
他沉默了片刻才问:“你白天听课了吗?”
“听了。”
“没听懂?”
“当时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回来后发现,我果然没懂。”
俞渐离只能翻开书本,认认真真地给纪砚白重新讲解。
他的声音温声细语,并且说得简单明了,还很会举例,倒是让纪砚白真的懂了不少。
可惜纪砚白却没听进去多少。
第100章 青楼
纪砚白严重低估了俞渐离教他的认真程度。
俞渐离到底是经历过高中严格教育的学生, 若不是因为他一直有重病,怕是也会和同学一般吃饭都要跑着去,快速吃完回去继续学习。
家里还请过家教给他, 就连他的亲属也会偶尔给他补课,那些威压感倒是学来了不少。
俞渐离指点完,会去考纪砚白。
见纪砚白回答不出, 甚至他刚刚说的话都重复不出来,当即便变得有力气, 推开了纪砚白不说,还板着脸瞪了纪砚白一眼。
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他都不怕, 敌军千军万马咆哮着冲来, 弓箭在他身侧落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被俞渐离瞪了一眼, 纪砚白开始变得老实, 竟然真的有些害怕了。
俞渐离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怎么就听不懂?你认字的时候怎么那么厉害?人在战场还能翻字帖,那么艰难的困难都能克服, 现在反而不行了, 是我耽误你了?”
“不是……”
“你理解能力也是可以的,我是亲身见识过的,现在却学不进去了, 怎么?《左传》也入不得小将军的眼了?”
纪砚白垂下眼眸,被骂得垂头丧气的,最终也只能吞吞吐吐地道:“我认真学行吗?”
“所以刚才没认真学?”
“……”
“你是不是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耳鬓厮磨,污浊不堪的事情?”
纪砚白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人谁无过?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这一句出自哪部分?”
“今天没教啊。”
“宣公二年。”俞渐离回答完,坐在了纪砚白的身边, 重重地将书放在桌面上。
纪砚白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他身边,跟着去看书,大气都不敢喘。
俞渐离又将方才的内容讲了一遍。
俞渐离继续道:“这部分很容易考这一句,‘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此句再结合如今的变法,写出一篇文章来,立德、立功、立言都要逐字分析……”
他知道一些经典名句必定会被拿来出题,就算是小题,能对一题也是好的。
纪砚白听得头昏脑胀,又怕俞渐离突然提问他,他再回答不出,俞渐离估计今日就要不理他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今日的补习。
纪砚白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后扶着墙壁努力让自己静一静,思考他刚才为什么要想这个理由叫俞渐离过来?
俞渐离在辅导他的时候,真的太可怕了……
这期间,昙回已经打回了水来,还给俞渐离的号房搬去了一个浴桶,给他倒进去热水。
这边倒好了水,俞渐离才回自己的号房去沐浴,让纪砚白继续背书。
纪砚白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书,听着隔壁流水的声音,又是一阵难耐。
纪砚白多少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到了院子里。
昙回没有回自己的小屋,那里距离远,不方便回来伺候,便坐在石桌前等着,见他出来后问:“少爷,去沐堂啊?”
“走吧。”
待两个人回来时,俞渐离又在收拾自己的号房。
纪砚白站在小窗前看着他的动作,这回不敢开口叫俞渐离过来了,俞渐离实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