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惊奇吗,我这超绝的读秒能力——!”地面上的数字正犹如拥有生命一般跳动着,这种需要提前设计好的运行机制对于泷泽生来说或许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但他精确到秒的计数能力的确会让不少人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黑泽阵说:“如果从我们见面起看一眼时间,很轻易就能计算出到现在总共过了多久——小学生都会的题。”
虽然实时跳秒很唬人。
泷泽生:“失败了,好,现在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喂。”
“黑泽是一个很没有人情味的家伙,这种时候出于礼貌也必须露出惊喜的表情吧。”
“…………你觉得我会做出那么可爱的事?”
泷泽生:“……”
泷泽生:“你在说什么冷笑话吗?”
虽然长着一张颇为冷感的脸,但是黑泽阵的性格却并不沉默寡言,有时候泷泽生还觉得对方的阅读面很广,对很多领域都感兴趣,比如他可能会冷不丁的说起某个很有个性的女星——这种时候表现出的熟知度就足够说明他挺喜欢那个女星的了,但是黑泽阵的面部线条又太过锋利冷硬,日常训练是令研究人员感到压力的武斗方面,泷泽生还听负责照顾自己的空静悄悄自言自语过:感觉他的神情真是可怕啊……
可怕?可怕什么。
唯有叛徒和敌人才应该对他感到可怕。
作势要从观览室里跳出去的泷泽生本也就半真半假的表演一番,但是他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衣角,正被人紧紧的攥在手中,泷泽生敢确信只要自己往前一冲,还没跑半步就会被猛力的拉回来,更别说踏出观景室跳出去了。
……有时候这人的行动可比语言真诚多了。
“骗你的,这才不是最后。”
泷泽生打了一个响指。
随着这个恍若魔术师标志动作的信号,地面上的数字顷刻消失,然后出现了一个——扎着马尾的绿眼睛简笔画小人。
黑泽阵:“……”
黑泽阵:“……?”
“这才是真正要给你看的,很有意思吧,你的脸以这么浮华的方式出现了,这放在新闻上会让人以为有人在进行热烈告白的!”泷泽生兴致勃勃的给黑泽阵展示自己的杰作,他认真得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个行为从功利角度来看毫无用处,“你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吗——”
不,不管怎么看那个简笔画都是画技堪忧者维护自尊竭力弄出来的……但是因为它由各种路灯和有些设备的渲染光效构成,于是多了层孩子们尤为向往的梦幻。
黑泽阵毫无疑问被这些出乎意料的……该说是礼物吗…给轰得大脑宕机,想也知道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这种事,但有时候没有幻想过才会在极致的意外中感到荒谬,无所适从,以及独一性,他低头看着那个由灯光画出来的人脸,火柴人的表情描绘十分简陋,但却意外的很生动形象……一个带着骄傲不屑意味的浅笑。
这是泷泽生眼里他的形象?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天才在拿他稀缺的天赋讨一个人的欢心。
如果说这是礼物,那么它的物质价值完全没有,因为它是下一秒就会消失的东西,而泷泽生更像是在借着这个看似幼稚的行为在自顾自的剖白,不在意其他的一切,不在意这是否影响了谁,他自利,独一,无所畏惧,超脱规则之下的是凉薄的疯狂,以及极致的专注和注视。
——“不被烧死的最好办法是活在火中。”
不被黑暗淹没的最好办法是寻着一个导向前行。
那双翠绿的,曾像死去的湖泊一样寂静的眸子,在今夜里闪亮得像是住进了千万只萤火。
“还有十分钟。”黑泽阵冷不丁的说。
“嗯?”
“警察还有十分钟到来。”黑泽阵默默计算着时间,“你搞这一出,操控室的人绝对知道他们被黑客入侵了。”
可是泷泽生不在意。
他不仅不在意,还跃跃欲试的说,“如果我被警察抓住了,你觉得他们会对我这个没有身份的人做什么?”
泷泽生的履历自他成为组织的重要人员开始便被清理干净了。
“那我可能会为了捞你费点儿功夫。”
“其实监狱一日游也很有趣。”
“你是想说堪破监狱的防御机制很有趣吗?”
“哈哈,开玩笑的,一般的监狱哪舍得用那么高科技的锁,万一被入侵了系统,或者电力出了故障,犯人们顷刻就会被放出来,还是老式的老鼠门方便又高效。”
这么说着的两个人悄无声息的混迹在了人群里,然后在街道上与警车擦肩而过。
“……我不想回去哎。”泷泽生忽然说道。
正打算联系人的黑泽阵顿了一下,说,“他们还有两个小时才会派人到这里。”
错,这个数值是黑泽阵自己编的。
做出决定的时候连反复思索都没有,就把两个小时——这个纵容的宽限时间脱口而出了。
“那真是好极了。”泷泽生一把揽上了黑泽阵的肩膀,“陪我去喝酒吧!”
这一瞬间,黑泽阵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陡然发觉泷泽生的个子在这一年里长了不少,明明这人疏于锻炼睡眠匮乏吃东西也不规律,倒是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个子抽长。
相近的身高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是一种近在咫尺的,无比契合的肢体接触。
两个勾肩搭背的人完全没有没让不远处寻找嫌疑人员的警察感到哪里不妥。
他们直接拐去了最近的酒馆,日本的酒桌文化非常盛行,除去需要和领导吹嘘拼酒的场合,他们下班之后的属于自己的消遣时间也大都在酒精里度过,因为微醺感飘飘欲然,能完全忘记白天的压力和疲惫。
黑泽阵还稍微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尤其是泷泽生的年龄问题,但是很快被他无视了。
酒吧老板稍微有点儿黑心,没有查他们的身份证就让进了,对泷泽生那张一看就很嫩的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泷泽生进门后就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待一切都细细收入眼底后……“我还以为我们会随处一个接头点。”
这里真就是一个普通的酒馆。
“请给我一杯洗洁精混柠檬汁的……”用一本正经的语气点单的泷泽生用余光注意着黑泽阵的表情,笑嘻嘻的一把揽上了他的脖子,“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干嘛用那种表情看我啊~”
那眼神说担心却不是全然的担心,还混杂着点儿看傻逼的不屑感。
泷泽生嫌弃道,“洗洁精兑水的味道超级难喝,我试过了。”
黑泽阵:“……??”
“黑泽,你的表情像是要强制带我去洗胃,我尝过一口就吐掉了,那东西兑水过后的剂量和危害性只会折磨我好久……”
最后他要了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喝起来不过就是加了酒精味道的果汁。
“我很讨厌酒精,就算离了他……这一点也像一个无法跨域的心理障碍一样,虽然我本能的觉得我应该很擅长喝酒。”泷泽生的双腿搭在高凳上,坐姿散漫随性,“但是咱们组织的代号全是酒名,语言可是会让人产生联想力的,让人听着空气里都是酒精的味道。”
然而五条悟不喜欢酒,太宰治却喜欢。
“说起来……”黑泽阵摩擦着酒杯的边缘,“你已经有代号了吧。”
“嗯?我没有告诉你吗?”泷泽生反而意外道,“毕竟我擅长的领域太突出了,但是我不喜欢别人用代号叫我,即使它在这个组织里是成就和地位的象征。”
在组织里赋予代号无疑可以给予员工强烈的认可感以及归属感,这两点泷泽生全都不想要。
但是在外人耳中,这句话代表的含义就有些晦涩难言了。
这个人就好像随时准备跑路一样。
“简而言之呢……”泷泽生瘫在吧台上,侧着脑袋望着黑泽阵的眼睛,“我的父母欠了组织一大笔钱,而顺位还债者就是我……天呐,我年纪轻轻就背上了巨额负债,人生别说望到头了,半路被嘎掉都是有可能的!黑泽,如果哪一天我因为工作不好被那位先生厌弃了,请记得给我收尸……如果我的尸体很完好的话,请找入殓师给我好好修整一番,再把我葬在孤儿院的旁边……”
黑泽阵本来不想听他胡扯,但是泷泽生描述的景象竟然都深远到墓地的选择了,他们平时聊到这种话题的机会也不多,于是饶有兴趣的顺着问道,“为什么是孤儿院旁边?”
泷泽生以这样半死不活的姿势在胸口比心,“因为我要看着花朵们长大。”
“真心话。”
“……”碧眸少年的呼吸沉了下来,他的表情有一瞬化为了空白,可很快牵起了一个极为浅淡又温和的笑容,“因为他们都不会长成烂橘子。”
“……?”
“没有家人,没有背景,无法世袭,即使生活困苦,即使后来逆天改命……也不会轻易变成把人命当作筹码随意拨弄的讨厌大人物。”
泷泽生在森的孤儿院深刻体会到,父母的缺失不是命运给予的最痛苦的地狱,爱的缺失才是。
“况且把我葬在那里,总有人会时不时去看我吧……去看我,顺路再去孤儿院看一眼,成为一个事实大于称谓的监督者,省得有些院长员工私吞了捐助资金。”
幽幽说着这些的少年就像肩头放着一颗鬼怪的头颅,透出浓烈的厌弃感来,“世袭制下的孩子们可是会从小耳濡目染的学会很多糟糕的东西,我称呼他们为小橘子。”
“橘子不好吃吗?”黑泽阵问。
“噗……哈哈哈……你到底是正经问的还是在暗喻啊?”
“你讨厌吃橘子?”
泷泽生怔了一下,他眼睛瞪大,随后兴奋的直起腰,“不,我不讨厌,不要把讨厌橘子这一点放进我的喜好归类里哦。下次出任务回来请给我带橘子!”
但是黑泽阵的反应让泷泽生意识到,这人是真的不在意谁的身世,苦衷。
“我跟你讲啊,年少就背负巨债这种设定呢很容易升起别人的同理心的……”泷泽生舔了舔被果酒浸润的亮晶晶的嘴唇,“只要身不由己,别人就会自发的怜惜你,以某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态度来定位他和你的关系,影视作品里不就很喜欢用这种设定吗,男女主因为其中一方露出了可怜落魄的姿态而靠近对方,从而产生交集,为对方的‘坚强’而动容。”
黑泽阵望着吧台对面的反射装饰物抿了一口酒。
他说,“坚强?大多只是无可奈何的被迫接受而已,既然接受了就好好干,又不是拿枪指着脑袋,哪这么多破事。”
“哈哈哈哈哈……说的是啊。”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泷泽生的肩。
泷泽生一个激灵,喷洒在脸颊边的吐息很快钻入鼻腔,带着浓烈的酒味。他还没有动作,那只手就被另一个人抓住,并用力的一扭——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然后是痛呼,求饶,颤颤巍巍的躲开。
一切都发生的十分迅速,泷泽生心里刚刚升起的恶感刚刚浮现在表面上就散去了,他瞥眸看向伸到脸边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正死死抓着刚刚骚扰他的醉鬼。
“我知道了,我这就离开……快放手!受伤的话我可就报警了!”在酒馆里趁着醉意撒泼的男人其实清醒得很,完全清楚谁好惹。
黑泽阵冷嗤了一声。
等他识趣的离开,泷泽生促狭的看向黑泽阵,“太可靠了黑泽,你知道我刚刚产生了什么感觉吗?你的身姿一下子变得伟岸起来了,超帅超酷的。”
那条关系的两端,泷泽生的定位一直都是保护者。他当然在后期得到了五条悟绝对的偏向和庇护,也得到了太宰治的纵容和最优解的例外,但是什么都没付出却拥有这种待遇还是第一次——即使这其中有“任务”这种明面上的理由。
可是任务也分“他不丢掉就好”“他能活着就行”和“他要从心灵到身体不受一点儿伤害”两个程度。
“你今天才知道吗?”黑泽阵施施然的擦了擦手。
泷泽生觉得他好像牵了下嘴角,但是酒吧里光线太昏暗了,那个有些得意的笑容就像错觉。
“那位先生是不是很重视你?”
“如果是和一般成员比较的话。”黑泽阵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