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在两侧的手臂感到了些微的压迫感,脊背被人抚了抚,肩膀处似乎有什么短暂的停留。
那是一个极轻的,像是怕弄碎什么的拥抱。
等泷泽生反应过来的时候,拥抱的给予者已经离开,以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了他的身前。
泷泽生呆滞的张了张嘴,“……就…就完了?”
鸢眸青年不近人情的说道,“不要得寸进尺。”
“……”
哽了又哽,泷泽生没有再强迫。
好嘛,我明白你不太适应我回来。
大度又体贴的成年人满脸笑意的凑近他,“你害羞了吗?”
太宰治:“……”
泷泽生无情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得再大声一些,我们可能就会被枪指着。”
“哈哈咳咳咳咳……”得意忘形的泷泽生连连咳嗽,他脑子一热都忘了,太宰治现在是港口mafia的首领,比当干部时还招摇,刚才两人在钢铁城市中玩了极限运动,不知有多么扎眼,尤其对方还戴着一条标志性的红色围巾。
“感谢傻瓜鸟把滑翔翼做成了黑色的。”泷泽生把滑翔翼好好收了起来,旗会的器械大师将其做成了格外小巧的模样,“虽然如此,但我穿着浅色的衣服,在黑夜里应该也蛮显眼的。”
他碎碎念着,“虽然你遵守约定我很高兴啦,但是不管怎么说也太突然了,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难道你给我的见面礼就是向我证明你还记得守约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不管怎样我都要欣然接受……”
他下意识去拉太宰治的手,想带他离开这个地方,滑翔翼的降落地点很好推断,如果有人注意到了他们……除了里世界虎视眈眈的人,当然还有维护治安的市警,发现有人违规滑翔,也会寻过来调查。
然而太宰治再次躲开了他。
泷泽生怔了怔,他将心里的异样压了下去,条件反射的放弃了那么肉麻的方式,转而握住了对方缠慢了绷带的手腕。
“走,太宰。”泷泽生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将这种情形下异常温顺的青年带离此处,成年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河边有不少散步的人,离开这条步行街,他们就来到了横滨最繁华的商业街,人流密集度显而易见的上升。
他这是飞了多远啊……
泷泽生咂舌,小心翼翼的带着太宰治避开了故意撞上来的行人。
总有日本人有奇怪的习惯,像是要把生活中的不满随意发泄一般,他们在街上行走时不会避开人,而是会直直的撞上去。
就算泷泽生个子挺高,和太宰治一样身上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他们也没有躲避。
“要给中也打电话吗?”泷泽生说,“他现在估计找你找疯了。”
太宰治没说要不要,但泷泽生从他的沉默里察觉到了拒绝的意思。
那就是不想回去了。
这个成熟版太宰是不是……过得非常不好。
泷泽生用手机给中也发了个消息,叫他悄悄到这边来,不要兴师动众的。港口mafia的成员们会竭力保护他们首领的安全。
[我带太宰逛逛。]他盲打出这条消息发送,连回信都没有看。
中原中也:[什么意思,你和太宰在一起??你找到太宰了???喂?!!]
他一连发出了很多条消息,在想打电话时又顿住,赭发青年啧了一声,连车辆的速度也耐不住,招呼四散的属下集合后,便浑身附着红光,以可怖的速度移动起来,“这两个家伙……在闹什么别扭啊?”
某些情况中,在街道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会意外适合谈论机密的话题。
泷泽生就像闲聊一样,将死而复生的情况随意的说了出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活过来的?”
面对他的询问,这回太宰治没有回避,“……一开始,并不确定你是你。”
泷泽生吐槽,“好奇怪的说法。”
“因为这个世界有变换身形样貌的异能力。”
“这个我知道,但你是怎么察觉的?”泷泽生回过头,“是森吗?你一直监视着森吗?黑手党的换代方式通常只有首领已经无力经营组织,除去年老退休,便只有死亡这一种结果,可你只是营造了前代身死的假象,森不止没有死,还活蹦乱跳四肢健全,反而是你……话说你为什么要当组织的首领啊,森总是说首领是组织的奴隶,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种想法的,难道你骗过了我?我这么不了解你?”
这么想来还十分挫败,“还是说你受到威胁了,森主动退位?又或者——”
他的声音微微沉下去,“有什么是你当上首领才能做到的事情吗?”
一连串的追问,碧眸青年就像不知疲倦一样,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太多太多的想法说了出来,这种没有一来一回的沟通方式对于生疏的朋友之间会让人不适,而所谓亲密无间,便是能包容所有无意义的倾诉,甚至于就算是毫无营养的话题,也会感到安宁的幸福。
太宰治知道泷泽生的迟钝。
他的脑子其实和中也差不多,很难理解一些深奥的计划,而他没有重力使那样的非凡的强大实力,当年却仍然是太宰治最得力的下属。
因为他的感情纯粹热烈到了怪物一般的地步,如果将爱意培养到了极致,便能靠理解和直觉达到最接近的答案。
没错……
只有当上首领才能做到。
太宰治垂着眼眸,视线一直落在青年紧握着他没有放开的手上。
这样的人流不足以将他们冲散。
但冲散他们的何止是这样温和的东西。
“好吧,你也不长嘴。”泷泽生突然这么说道,“难言之隐每个人都会有,我懂的。”
他这么善解人意的说道,“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就像在表现青年是多么的愤怒。
“并不确定我是我,然后呢?”
太宰治都要被滚烫的视线灼伤了。
他牵了牵唇角,被接近的无所适从和脑内疯狂撕扯的情感全被他伪装在冷静到甚至有些疏离的皮囊之下,犹如将野兽困在牢笼,“你说过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呢喃爱语,“看得见的不需要相信,看不见的才需要相信。”
这么一句话把泷泽生打得一愣。
“是这样没错……”他一时有些茫然,“那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你不确定我是我,但是相信我是我?”
这么一思索,太宰可比悟还坦诚啊!!
悟那家伙怀疑好久都觉得他是过咒怨灵呢!
泷泽生感动极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太宰治会说出这么美好的话,“太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胆小鬼了!”
胆小鬼?
太宰治在心里念着这个词。
呵……
当然不是了。
他半阖的眼睑下,浓稠的情绪汇在灰沉的眸底。
他现在绝对是连自己都害怕的狂徒。
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正和一个异能体和平相处,他在一个可悲的异能体身上寻求慰藉。
他没有第一时间解救这个“泷泽生”,而是卑鄙的把他留下。
犹如抛弃了理智,被情感和执念驱使的可怖家伙。
就算是一个被读取了记忆和情感的仿造物,也是另一个“泷泽生”。他们拥有相似的,起码是表现出来的——炙热的灵魂。
他们可以畅通无阻的追忆过去,连“泷泽生”自己都没有表现出拒绝。
而另一种最接近真相的可能……太宰治目前还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还未找到证据是一点……
如果泷泽生真正的灵魂被困在了这副躯壳中,那么创造出生命的那些人,那些以太宰治为目标的老鼠,简直犯下了人类所能做出的最恶劣的罪行。
以及……连累了泷泽生的自己,也一并要算在内。
泷泽生发现自己轻而易举的就被这句话哄好了。
三个月的避而不见,他没有得到任何正经的理由,但是得到了一个承认。
我可真没出息。
深知自己的归来全是疑点的碧眸青年抑制不住的扬着唇角,几乎满面春光。
“你吃饭了吗,一看就没有吧。”
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重逢果然是要想一些好事的,以及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泷泽生下意识想摸一摸太宰治消瘦的脸颊,“你在没日没夜的工作吗,脸色实在太差了,你和那些居酒屋里因为加班而大吐苦水的卑微上班族没有什么两样……不,比他们还要凄惨!”
一个首领,按理说享受组织最高权益的首领,究竟是怎么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啊!
太宰治敏捷的躲开了他的手。
一而再的躲避让泷泽生僵了僵,他沉沉的看着对方,最后主动给自己寻了理由。
当了首领是不是就害怕肢体接触了?这是职业病吧,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暗杀他呢……
这么开导着自己,但泷泽生知道,他不再追究是因为看到了太宰治勉强的神色。
……似乎还有一些懊恼?
他也不想躲开自己吗,但是第一反应却是抗拒。
“要随便去吃一点吗,用的是你的钱哦。”这句话表示他已经知道了某个匿名捐赠者是谁。
太宰治瞥过旁边的店铺,随后看着他被另一个人拉扯的手腕,“可以放开吗?”
“嗯?”
“手指……很冷。”
“哦…哦哦。”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泷泽生松开了手,然后立马从旁边的针织制品店里买了个手套,迅速到只用了半分钟。
“给!”因说话而呼出的气息在夜里还会形成若有若无的白雾,泷泽生盯着那副明显过于臃肿的手套,低低道,“今天带的钱不够……等以后,再买个高定款送你。”
他们都用惯了奢侈品,港口mafia的高额工资令他们从来不会在物质上短缺。
泷泽生有些明白去汽车厂打工的白濑为什么会接受不了这种落差了,一想到在太宰身上用这种粗糙的便宜货,他也觉得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