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生还想狡辩一下,“只是意外!”
“下次再说这么帅气的话的时候能不能多坚持几秒啊,很毁气氛哎!”
中原中也还沉浸在他的灵魂之说里呢,“还有,你的手指都划破了,这都没有发现,你脑袋里的痛觉神经失灵了?”
泷泽生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指尖被简单的贴了几个创可贴,还是儿童版的,上面有很搞怪的印花,泷泽生觉得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一下。
他翻身下床,动作显得轻盈极了,像是摆脱了什么一般。
“干什么?”
“去找太宰!”
泷泽生拿起那个花瓶,“对了,你知道爱丽丝去哪了吗?”
“应该在准备晚饭……喂!急也别跑啊,你一天没吃饭了,就你现在的身体素质,下回可能真就是低血糖晕倒了!”
泷泽生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太宰治。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那个刚过的寒冬,他把自己裹成一团靠在壁炉前,不知道熬过了多少寂寞的日子。
靠着柔软的地摊掩盖脚步声,泷泽生悄无声息的靠近,但他的影子早就在灯光下晃动了很久。
太宰治放下了手里的书,是泷泽生曾读过的《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他看着走近的泷泽生,不发一言,显然在等待对方开口。
而泷泽生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把手伸出来,太宰。”
太宰治照做。
一段胶带贴近了他的手腕,背面靠着他被绷带缠紧的皮肤,有粘性的一面暴露在空气中。
泷泽生选了几多花瓶里的野花,将其按照大小颜色有序的黏在胶带做成的手环上。
青年低声道,“我把春天送给你。”
“所以你要送给我下一个冬天。”
第60章
太宰治看着手腕上的简易花环。
春花与他的高定华丽西装格格不入,就像裹着阴风恻恻的氛围拿着枪指着某人的头,最后却从枪口开出了个玫瑰一样滑稽。
“噫——”
太宰治盯着他的手腕,发出了类似思索和嫌弃的声音,“你在用对付孩子的把戏讨好我吗?”
“狡猾的家伙,你现在应该说好的,并思考怎么把冬天送给我。”泷泽生不满的嘟囔,“给我再惊喜一些啊,我怀着很复杂的心情来找你的。”
太宰治抬起手腕,将那个花环对着墙壁上的挂灯,“可是这个伎俩真的很恶俗哎,追求女性都不会用这种方式了,更何况你都在我身上试多少次了,以前你说把夏天送给我,给我看夏天的魔法,结果只是利用飞虫的趋光性制造在黑暗中闪烁的光点效果罢了。”
“那不好看吗?!那不好看吗?!”泷泽生睁大眼,“你看到的时候露出了很高兴的表情啊。”
太宰治瘪了瘪嘴。
青年做这种表情时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泷泽生看着他的脸,“就算人人都知道飞虫有趋光性,围绕在灯下飞舞时便是胡乱的光点,却很少有人想过用手电筒的射光引导它们的飞行轨迹——总而言之,我做了让你意外的事情。”
太宰治向他展示了下手腕,“意外的事?你指这个?”
“啰嗦!你就说原不原谅我!”
太宰治闭了闭眼,“……再说。”
泷泽生痛斥他,“你冷酷!无情!”
“明明是你在对我发火哎——”
“你还踹了我一脚啊!”
“啊,肩膀好痛,是因为某人掐得太用力了吗?”
“太宰……”
太宰治半睁着眼睛看向他,却听泷泽生再次郑重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黑发青年沉默下来,他的视线有些粘稠,转而露出微笑,“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刚刚态度有些奇怪。”泷泽生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发,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撇向别处,又被他强硬克制住,真诚的望向那双鸢色的眼睛,“我是说,我并不该拿你发泄情绪,也不该那么粗暴的对待你。”
啊……
所以你一直是这种人啊。
太宰治忽然觉得从刚才开始就需要自主控制的心跳正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可以用来衡量。
太宰治在还没学会心操术时,便能本能的观察出人们想要什么,进而利用那份索求达到想要的结果,而在他熟练掌握这项技能,且运用在每时每刻后,他便悚然又兴奋的发现——
世间的一切都可衡量。
唯有感情不可。
那可以让人无限的后退,无限的靠近。
它让人的行为不再受世俗中的利益所控,于是更抽象的概念诞生了,那便是信任。
“同样的境地下,你已经表现得非常好了。”太宰治叹息般说道,“若只需要平静的坦言而不需要情绪的发泄,那不就显得太刻薄了吗?”
他看向泷泽生的手,碧眸青年的手指上被缠了严丝合缝的绷带,由此,他们皮肤接触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如果两人都打起精神来留意这点,其实避开人间失格是很轻易的事情。
泷泽生牵过太宰治的手。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太宰治的僵硬,仔细想来,这好像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我把我的认知全都告诉你。”泷泽生说,“相对的,告诉我你一直在想什么,一直在做什么,好吗?”
这样的请求当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真是奇妙,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针锋相对着,明明彼此都没有恶意,却在互相折磨。
可是现在——
他们全都各退了一步,埋怨,愤怒,不满,痛苦,将这些全部消磨掉后,只为达到相互理解。
“地上不冷吗?”
“嗯?我很喜欢地毯哦,我喜欢盘腿坐在地上了。”
于是两分钟后,两个人手里各自捧着杯热茶,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而是并肩靠在沙发背后,随意的曲起双腿,望着窗外发芽的树枝和蓝天。
如果有人在此时进屋,会因为他们缩在视线死角而惊恐的想屋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太宰治将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手指,“一开始得知你回来了……”
“等等,我先说。”泷泽生一副不吐不快的架势,“我憋好久了,你们总喜欢给我加一些苦大仇深的戏码,我会PTSD的。”
太宰治稍稍瞪圆了眼睛,却很快放松下来,妥协道,“好吧,你说。”
“第一,最重要的一点,我没有被人操纵,被人胁迫,回来是我个人的意志所为。”
“嗯嗯。”
“第二,我对自己的状态没有任何不满,我也并不痛苦。”
太宰治意有所指的看向他的脖子。
“……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其实不算很痛。”泷泽生觉得他应该想说什么,但是顾忌着没有开口,“——我可以永远以活死人的方式活下去。”
他对这点并不在意,“你知道的吧,那个人类十大恶什么……什么吸血鬼伯爵,很早之前就活着的,存活到如今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亲信了。”
“虽然你这么说……”穿着华贵西装的男人露出了固执的一面,“我也不会放弃寻找解救你的方法的,泷泽。”
“我不会阻止你的,我又不是自虐狂。”泷泽生向他那边靠了一下,他们的肩膀手臂有意无意的蹭在一起,“你早说想让我解脱啊,我会十分配合你的——啊,但是不是以被人间失格抹消的方式,那对我而言不是解脱,是诅咒。”
泷泽生的神色在这一刻有些冷,“如果你那么做了,我会h……怪你,太宰。”
他原本想要说的字眼儿太重了,泷泽生自己都想倒吸一口凉气。
太宰治垮下肩,像是放弃了一般把脑袋靠向身后,“好了,我知道了——不会做那种事的。”
“第三,嗯……该怎么说呢,其实我的死而复生并不出乎我的意料,甚至是我努力得来的结果。”
这个信息是与太宰治已知的截然相反的,他猛地转眸,眼神显得有些犀利。
“要该怎么给你形容呢……”泷泽生也觉得有些头大,“刚回来的那几天是挺痛苦的,但并不是因为复活而痛苦,而是理想和现状的冲突——简而言之就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每一个其实都不想放弃,诺言千斤重,遗忘是最可恨的。
就像放任他人的苦楚而不顾,独自在一个温柔的想象里自私沉沦。
但是自身的能力实在有限,而被迫的脱离无疑违抗了他的意志。
和穿越局的关系让泷泽生殚精竭虑,那是独自面对庞大组织的无力感。
但泷泽生从没想过放弃,他可以在崩溃后重组心情,他可以去寻找穿越局的漏洞,寻找永远逃离而他们无可奈何的方式——因为世界千千万,而他并不是唯一叛逃的工具人。
不是前面还有好几百例吗,那些工具人难道都被收押回去了吗?
没有吧,他没听说过。
泷泽生反而还在前辈那里偶尔得到过一些被他当作八卦的信息,前辈曾因任务而郁郁寡欢,向他倾诉心中的烦闷,比如辞职不干了,又比如一个完全相反的意愿——干到穿越局管理层。
管理层是什么,泷泽生想都没想过。
管理层有多大的权限,泷泽生也没想过,但他现在有了好奇和渴望。
“有一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了。”太宰治的眼里闪着微光,“你到底是谁,泷泽。”
你到底是谁?
“我是泷泽生。”
青年沉声道,“但我的身份并不只限于你所知。”
他们仍有彼此未知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