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先生……也会露出这种神情啊。
江户川乱步常展现出一股孩子气,即使是面对让警方焦头烂额的案件,也会表现出轻松拿捏的可靠一面。他很少失落,也很少露出凝重的,像成年人那般含着苦涩的表情。
名侦探仿佛看到了一出无法挽回的悲剧,他的情绪在战栗,因为某种令人绝望的悲哀。
不过……
“复活是什么意思?”国木田独步问道。
“字面意思。”太宰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身边的人呢,是我的一位在四年前死去的友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信息量却足以震碎每一个成年人。
国木田独步歪了下脑袋,“……哈?”
“噗……很好解释也很好理解,在这个充满异能力的世界,一切皆是有可能的。”
他说得太平静了,国木田独步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真的吗?
连乱步先生都不惊讶。
难道死而复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吗?
江户川乱步看向了太宰治,
“这似乎是好事。”他呢喃出了只有太宰治听懂的话,“你的等待有了结果。”
太宰治的目光有一瞬间发直,他用漫不经心的轻笑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点。”
“我知道我知道……”名侦探叹了一口气,“那些家伙最麻烦了,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会被按上罪名正当被处死的。”
就算没提名字,泷泽生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就算你没有犯下什么罪,他们也可以制造个罪行给你。”
能在当代社会中做到这点的只有一种人。
“不过你倒好,率先给他安了一个罪名啊……”江户川乱步忽然从桌子下拿出了一包零食,“这种事需要请示社长…不过他一定会答应就是了。”
泷泽生的罪名是——
“非法持枪。”
打开了大屏幕的国木田独步挑动着眉毛,看着警方已经放出来的公示,“泷泽先生,不得不说,你的行为实在太狂放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你就要登上明早的网络热议榜首了。”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小段打了马赛克的视频,虽然脸部做了模糊处理,但泷泽生的肢体动作,声音和台词都一清二楚,他仿佛精神病人般的失常举动看上去可真是疯癫。
泷泽生:“……”
他崩溃的捂住了脸,“那种情形下,凭我的脑子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难道拿出我伪造的警察证大喊都趴下吗?”
“你还伪造了警察证件?”
“黑手党的常规操作罢了,这么一个薄薄的卡片是最好伪造的。”泷泽生托起下巴,无神的盯着屏幕中的自己看,“还有,我对浮士德和剧目组没有任何不满,请你们有机会的转告给他们……我并不讨厌这个浮士德2.0。”
“其实民众们后来也反应过来了你的意图,只不过你跑得太快了……跑得快是对的,不然你现在可能就在警察局喝茶。”
泷泽生捧起了侦探社的茶喝了一口。
国木田独步问太宰治,“所以你的意图是什么呢?让他加入武装侦探社吗?”
“噗!”
泷泽生的那口茶差点儿吐出来,他硬是咽了下去,然后转头咳嗽了两声,再狼狈且震惊的转眸,“什么?!太宰!”
太宰治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脸,“他揣测我的意图就算了,你这么大惊失色干什么?”
“因为我不想加入武装侦探社啊——”泷泽生激烈的拒绝三连,“我就算加入了,我也会摸黑爬回你的办公室!你要是不想你的属下把我当成敌人拿枪崩掉,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太宰治好笑的看着他,“才没有呢,笨蛋!”
泷泽生因为他此时流露出的真切的,轻快的笑意而有些头晕目眩,比起被质疑,太宰治的神情就像在看着脑子不正常的朋友发癫。
有一种奇特的定律:
你真心喜欢的朋友,就算是毫无意义的对视都会哈哈大笑。
对方的所有行为在你眼里都会显得可爱有趣,你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我当然不会不经你的同意做这种打算。”太宰治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戳了戳泷泽生的额头,“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啊,怕被人丢弃的小狗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人,以泷泽生的性格当场就能“汪”一声。
国木田独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太宰治淡淡道,“那种程度的新闻,稍微打压一下就好——当然如果你们给生一个挂名,应对警方那边就会好很多,但是武侦也不是那么随便的组织。”
国木田独步新奇的看着他。
他可从来没见过太宰治现在这样……难道真的如乱步先生承认的那样,名为泷泽生的青年是他死而复生的“挚友”吗?
黑发青年曾经是抱着一团死气的。
那团死气随着他的呼吸,蔓延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无时无刻不在向他人诉说:他有多么绝望,多么想逃离这个世界。
但偏偏这样的人却坚持下来了。
——死而复生?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如果是真的……
国木田独步攥了攥手里的文件,看向了少见的露出了烦恼神色的江户川乱步。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面对的是怎么样的……虎视眈眈?
“唔,回来了。”江户川乱步忽然道,“晶子回来了哦,生。”
泷泽生呼吸一窒。
他的身体本来便坐得笔直,此时更是僵硬了几分。
忽的,他站起了身,“我,我去见见她。”
并没有逃避,泷泽生只是紧张的,怀着不可避免的些许胆怯,带着允许转身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与刚刚回来的年轻女性对上了视线。
然后——
他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异。
但是没有意外。
当然了,他们刚刚出了任务,虽然把各自的事情解决完后回来的时间并不一致,但消息是流通的,她一定在回来前便知道了这里有故友等着她。
泷泽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退缩。
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们是在街上不期而遇的话——
那么与谢野晶子或许会露出恐惧的表情。
关于那段记忆的恐惧,关于自己所施加给他人痛苦的恐惧,关于对方是否正在怨恨自己的恐惧。
与谢野晶子抿紧了嘴唇,她看到碧色眼眸的青年朝自己走来。
突然地……
不要……
心底有个声音正沙哑的说道。
不要……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个稚嫩的孩子。
不要过来……
她的眼睛映出了泷泽生的模样。
青年连神态都如同记忆里那般鲜活生动,即使对方的脸上此时也溢满了局促。
你要说什么呢……?
与谢野晶子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被冻住一般无法挪动。
她要狼狈的转头离开吗?
不……
听到那个消息时的荒谬和怀疑都已经被她压下,那段情绪早就过去了,她也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能装作平静的模样回来。
原本以为反应不会这么剧烈的……
与谢野晶子神经质的蜷缩了下手指,她以为那么长时间过去,她对那件事的阴影已经淡去了……但原来没有,当共同经历那件事的人站在面前,当被她亲手一次次送往战场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响起了从地狱而来的诅咒。
——“为什么不能死去,你为什么要救活我?”
——“真是够了,因为你,我们的死亡便可以逆转,我们的生命变得廉价。”
——“你根本不是天使,你是把我们的灵魂献给恶魔,把我们送往地狱的死亡天使!”
他会说什么……
与谢野晶子紧紧的盯着泷泽生的嘴。
她的思绪流转得飞快,青年向她走来的这段路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影视作里的慢镜头,连声音都在降调抽离。
“晶子……”
与谢野晶子的脸色煞白一片。
对面的青年扬起了一个神采飞扬的笑,“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
是一个……
普通至极的问候。
与谢野晶子猛地喘了一口气。
她才发觉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