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所内,一堆暗卫看着庭院里乖乖吃糖葫芦的崽,瞪大了眼睛。
“首领,你从哪里偷回来的?”
叶一纯一掌拍在身侧暗卫头上,“什么偷偷偷的,这是我心上人亲生的!”
暗卫:有瓜!!
叶一纯提腕,刷刷刷写了养崽十则,另外还列了个食单出来,随手提溜出两个手下,将单子递给他们,“这次任务你们俩不用去,帮我照顾一下那个小崽子。哄好他,养胖点,等我回来要是蹭破一点油皮,拿你们试问!”
被随手点名的暗卫:“老大,这样不妥,毕竟是王府,那小崽子要是到处乱跑,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叶一纯抬手,指尖冒出根粹蓝的针尖。
暗卫瞬间闭嘴。
*
五月十四。
谢岁坐上马车时,心中稍稍有一些紧张。车队不算太长,裴珩同他的手下都是劲装轻骑,唯有他的马车晃晃悠悠跟在后面,轱辘绕了一圈,经过正德寺,将他放下来。
随后谢岁去为家人点灯,裴珩送他上了寺庙,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随后一行人冲着更远处的猎场而去。
是日,谢岁在寺庙里跪经一夜,在长明灯前颂了一夜的往生咒。
大殿内檀香萦绕,神佛垂首,面容慈悲,谢岁低着头,闭上眼睛,心中想的不是无上净土,而是阿鼻地狱。
是父兄被蔡廷端过来的首级,谢府满祠堂的白,挂在房梁上晃动的脚,人身上涌出来的血,和天牢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心中有恨,看不见神佛,渡不了亲族。
诵经声听了一夜。
天亮后,谢岁辞别方丈,带着一头雾水的小五下山。
叶五扶着谢岁上马,好心提醒道:“公子,你身体不好,事情既然办完了,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回家躺着不比在外奔波舒服?
谢岁端坐在马上,回头冲着叶五粲然一笑,“小五,昨夜念经至深夜,忽然发现,我心不静。”
叶五不解:“为何?”
谢岁扬鞭纵马,声音沙哑,带了点怪异,明明是甜腻的,却隐约透着说不出的锋芒。
像是裹了蜜糖的刀锋。
他说,“我心念王爷,思之如狂,所以不静。”
“我要去见他!”
少年拍马,彤红的衣袍被长风卷起,如同原野上一片烈烈燃烧的大火。
*
他们二人一刻不停,从正德寺赶往猎场,昨日出来时明明还是晴空万里,今日天气转而阴沉的厉害,狂发大作,隐约有下雨的倾向。
叶五担心谢岁受不住,想让他休息一下,谢岁估摸着时候快到了,摇了摇头。
果然,在他们离猎场数余里的时候,半空中忽然绽开一方通红的信烟。
叶五神色一凛,神色肃然,“遭了!王爷遇刺!”
他一把拉住谢岁的缰绳,“公子,前方危险,你不要再过去。”
谢岁脸上挤出几分惊慌,瞧着像是要落下泪来,“可是王爷怎么办!”
“属下过去帮忙,您原路返回正德寺,事情解决后属下回去接你!”
谢岁脆弱的点点头,“一定要保护好王爷!”
看着小五的身影逐渐消失,他扭头御马,一脸漠然地冲向一侧的山林,红衣转瞬被幽深的阴影吞没。
第18章
乌云压顶,天际灰蒙蒙一片,其实时间尚不过午,林木间却已经有种入夜的晦暗感。
京郊这片猎场占地极大,连绵好几个山头,一旦深入山林,在里面出事,外头确实不好回援,若要封锁出路,彻底搜山,起码需要花费上数十日。
谢岁放低身体,俯身在马背上,避过前方横生的枝条。碎枝划破脸颊,他回忆着方才烟火绽开的方向,继续往北边冲去。
道路狭窄,直跑到马匹过不了的山路,谢岁翻身下马,拍拍马脑袋,将马匹放走后,拿匕首给自己削了根杆子,拄着慢慢往上爬。
现在还早,他贸然过去只会将自己至于危险境地。他仔细分辨着山路,从侧面的松木林中绕了上去,中途走累了还歇了一盏茶的时间。
幸好那群刺客将地方选在猎场,他从十三岁开始能骑马后,每年的春猎秋猎都被太子带过来玩,猎场里面他不说轻车熟路,但外面这片山头他大致是跑了个遍的。
一年多没来,除却山林里的花草更茂盛了些外,其余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天上又是碰一声巨响,林木中飞鸟尽起,血红的烟花炸开,谢岁仰头看了一会,分辨完方向,他离开松木林,扶着枯枝小心的往下去。
天际一声闷雷,雨将落,他摘了一片树叶夹在唇边,模拟夜莺的叫声,一边吹,一边往山谷深处寻。
脚下松针绵软,如同踩在绒毯上,一丝声音也无,不知过了多久,谢岁隐约听见另一道鸟鸣声,婉转短暂,尾音像道勾子,三短一长。
他俯耳仔细分辨,而后冲着鸟鸣指引的方向快步跑去,两眼发光。
一个伤痕累累,重伤濒死,正待拯救的裴珩仿佛就在谢岁眼前。只要他把裴珩背回去,再温柔小意一番,堂堂摄政王给救命恩人徇私一下,应该也不算太麻烦吧!
实在不行,那再勾引一下?
让裴珩稍微喜欢他一点,他不贪心,只要一点点就好,勉强能够有一个容身之地就好。
天色越发暗沉,又一声闷雷,谢岁忽然发现远方的鸟鸣声停下了。
他蹙起了眉头,依旧按照原来的方向往前赶路。
脸侧一凉,他抬手抹开,是雨水。
一滴两滴三滴……打在茂密的林叶上,细密而沉闷的声音,如同催人前行的鼓点。
*
一支粹了毒的袖箭直冲面门而来,林雁后仰避过一箭,指尖竹叶破开两半,萧萧林叶下落,下一刻,从不远处袭来五六个黑影,袖中刀锋银亮,从四面八方封死他的退路。
林雁挑眉,两指接刀,戴着银丝手套的稍微一按,以内力震断刀刃,另一掌反手抽出身后长刀,带着刀鞘旋身一轮,趁着那几个暗卫在半空无法借力的瞬间,一刀鞘将他们抽飞出去。
他懒得杀人,这次过来只是看看战况,顺便给小徒弟传传消息,指挥一下方向。没想到裴珩手底下暗卫打架的时候还能这么警觉,居然分出这么好几个过来偷袭他。
早知道离远点再吹口哨了。
他一身黑衣,身影鬼魅,在林木之中左右腾挪,打算离开战斗圈。
林间昏暗,猎场内说是刺杀,更像是一场突袭。此次刺杀的人数竟然有将近百人之多,黑衣长刀,隐藏在林木,和山石之间,甚至早有预谋的埋伏了暗器,只待裴珩入套后,便疯狂绞杀过去。
不像是刺客,倒像是京畿的兵士。
不过到底是裴珩,从北疆回来的少年王爷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带了十几个手下一路狂奔,且战且退,将那群杀手溜着跑。
底下一场乱斗,林雁藏在另一侧树梢上,看着那群杀手被裴珩诱敌深入,不远处镇北王府的支援到了,眼看裴珩就要杀个回马枪,同援军两面夹击将暗卫包围。
林雁蹲在树顶,摸了摸下巴,他看着提剑杀人,越杀越勇的裴珩,从自己兜里摸了摸,取出一把匕首,慢条斯理的往上头蹭了点迷药。
“没办法,小徒弟好不容易求我件事,为师总得给他办好。”
如果此行裴珩无事,那谢岁不得白跑一趟?好不容易准备了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会哭的吧?
他可懒得哄徒弟。
嘀嗒——
雨水落在了剑刃上。
裴珩一剑捅死一个扑上来的刺客,不知是哪位仁兄养的死士,实在是忠心耿耿,被串了个对穿还想着砍一刀。一脚将人踹开,裴珩抽剑而出,震落其上血水,正想着提醒手下谨慎些,忽然觉得有一丝杀气,他警觉的转身,然而下一刻,一道黑影从上方骤然下落,如猛虎扑食。
裴珩反应不可谓不快,转瞬同袭来的那人过了数招,虎口发麻,手中长剑几欲脱手,他看着那个从头蒙到脚的刺客,异常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路数和对面那群不一样。
不像是死士,应当是雇佣而来的杀手。
“你主子给了你什么价?”裴珩后退一步,架住刀剑,他身侧的暗卫转头回援,让他得以松了口气,然而那几人转瞬便被拨开,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看着浑身漆黑的杀手,裴珩继续道:“我给你开十倍!”
穷困人士心动一瞬,刀剑有所迟疑,但也只迟疑了一下下,毕竟他没收钱的,零的十倍还是零。
“下次吧。”林雁惋惜道。
裴珩蹙眉,看样子对方是一定要杀他了。
不再掩盖自己的布置,他抬手一吹,在刺耳的口哨声中,幽暗的林木中,又是数十暗卫现身。
手持弩箭,居高临下,箭矢如雨,转瞬又杀了数十刺客。
林雁扬眉,好小子,还藏了一手啊。眼看刺客越来越少,大势已去,他决定速战速决,提着长刀追杀裴珩,将人往里侧逼去。
就在他刀锋要割上裴珩颈侧时,下一刻,一只袖箭从远处射来,粹着妖异的蓝光,险些带走林雁脸上的面巾。
他长刀一挑,将那袖箭打转了一个弯,箭矢速度不减,转瞬没入一个刺客身体,见血封喉,瞬间毙命。
够毒。
林雁咋舌。
暗卫和刺客都没见到过打架能杀自己人的,呆了一瞬。
唯有林雁心无旁骛,越打越起劲,斟酌着该下多重的手,他刀锋越舞越重,越来越密,裴珩支撑的稍显吃力。
他毕竟不是江湖人,同那些杀手刺客的路数不一样,对方的攻击方位又刁钻,难免有些应付不来。
裴珩可没打算今天让自己死在这里。
四周的暗卫同刺客杀在了一处,而这疑似刺客领头人的杀手却紧抓着他不放,身侧那些小侍卫根本遭不住他一击,便被甩飞出去。
奇怪的是……
裴珩看着被打伤后又爬起来的暗卫,蹙眉,“阁下既不下杀手,何不坐下详谈?”
林雁笑了一声,一刀捅过去——
果不其然,就在长刀即将穿透青年王爷心口时,暗地里骤然出现一道影子,弯月般的短刀架住沉重的唐刀,轻轻一拨,金铁交击。
与此同时,袖箭贴脸连发,林雁啧声,身影折出一个近乎扭曲的角度,将对方的攻击避开,同时左手匕首终于出鞘,自下而上的一刀,险些给来人一个开膛破肚。
对方下意识避让,身影空荡,面巾后,林雁得意一笑,在对方拉近距离,袭上他的瞬间,匕首抛出,整刀没入站在暗卫身后的裴珩肩头。
青年人闷哼一声,手里的剑掉了,四周尽是暗卫紧张的叫声,“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