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子衿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已经知道了。
两人带着热意拥在榻上,楚昭吻过他眉眼,哑声道:“想把你也一起带去,又怕你跟着吃苦……”
沈子衿笑了笑,没说话,只也偏头回吻他。
就算沈子衿愿意吃苦,也没法跟着走,皇帝连虎符都不给只给金印和圣旨,是绝对不可能放沈子衿出京城的。
京城这繁华地啊,也是座金丝笼啊。
两人这回足足闹了一夜,沈子衿腰酸腿软,早饭都是在床头吃的,直到午饭才下地,即便秦王再温柔,也改变不了沈小侯爷是个脆皮的事实。
闹太久,就会变成如此。
沈子衿坐在软垫上叹气,不行,还是得抽时间锻炼锻炼了。
用过午饭后不久,东宁又来请教学问,刚说到一半,孟管事急匆匆跑进来。
他老人家虽然身强体健,但也极少用跑的。
“侯爷!”
沈子衿听他焦急的语气,心头微微一沉,预感不妙。
“外面、外面来人,皇上召你进宫,说是想见见你。”
沈子衿其实很想霍然起身,然而腿还有点酥,办不到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因此他坐在原地,在所有人神色都一变的时候,安如磐石。
东宁是吓得真起了身:“皇嫂!”
皇上从不召沈子衿单独入宫,楚昭出征在即,他召沈子衿前去,还能为了什么?
周围人都紧张起来,沈子衿被他们围着,本来也提起的心反而慢慢放了下来,这种时候得有个主心骨,总不能大家都跟着乱。
孟管事急得很:“王爷还在督办军需,怎么办,先派人叫王爷回府?”
“孟伯,别慌,”沈子衿嗓音如清泉,仿佛碰上的不是事儿,十分冷静,“来的只有公公,还是有旁人一道?”
孟管事愣了愣,才飞快道:“还有禁军和锦衣卫,说是护送王妃。”
那可以确定了,来者不善,这一趟进了宫,怕暂时是出不来了。
沈子衿捏了捏手指,声音依然稳住了:“去回话,就说给我一点时间整理衣冠,随后就到。
“小白。”
白枭:“在!”
“你去把武服换掉,做小厮打扮,随我一道入宫。”
白枭:“是!”
东宁也立刻道:“皇嫂,我跟你一起入宫,我去找皇祖母!”
沈子衿揉揉他的头,这次没有拒绝:“好,宫中你更熟,麻烦你了。”
沈子衿轻呼一口气,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孟伯,我给王爷留个口信,关心则乱,让他不用着急。”
他此番入宫,看似危局,可这危字的刀口对着谁,恐怕还不好说呢。
第73章
宫闱森森,殿宇巍巍,这不是沈子衿第一次入宫了。
头回来的时候,他还抱着我在古代旅游的心态,权当参观历史宫殿,看得津津有味。
这回来的时候,就没什么欣赏的意趣了。
景总是随人心而变动的,人开心时,枯木枝丫也是水墨风雅;人心凉时,烂漫山花也是满目皆伤。
沈子衿觉得,这宫里的墙是挺深挺长的,尽管皇帝还专门吩咐给他抬了轿子,也总觉得走了好久。
入了暖阁,沈子衿瞧了瞧皇帝的脸色,光看外表,还很康健。
皇帝先不咸不淡拉了几句家常话,而后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身体不好,凶险万分,还是国师给拉回来的。”
沈子衿先前在暖阁里怼人的话,承安帝确实也有惊讶,但过后也没怎么放心上。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当时为了军情大家都焦头烂额,沈子衿有点儿脾气闹一句无伤大雅。
毕竟沈子衿先前也塑造过渴望报效大齐报效皇帝的人设。
沈子衿把自己人设稳住了,感激:“是,还得多谢陛下和国师。”
“无妨。”承安帝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秦王出征在即,你一个人在府上也无他事可做,不如就进宫住一段时日,朕让国师再好好给你调理调理,要是能把病根除了,岂不是皆大欢喜,也好让在外的秦王放心。”
沈子衿心头一呵:让秦王放心?怕不是让你放心。
他就知道,今天进了宫,皇帝就没准备轻易让他出去。
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
而且让国师给他调理身体,那可是正中下怀,还省了沈子衿把话题往上面引的功夫。
不过面上沈子衿还是要惊讶的,他一愣:“陛下,这、这是否不妥?”
承安帝捻着佛珠:“有什么不妥?”
沈子衿看起来局促极了:“陛下厚爱,能得国师看顾,我感激万分,可我宿在宫中,是否逾矩?”
承安帝哈哈一笑:“都是自家人,何来逾矩,你放心住,把身体养好再说。我想想,你就住宣华宫吧,待会儿朕让人去王府传信,让他们遣三五个你平时用得惯的人,剩下的人手和东西宫里都有,定不会亏待你。”
承安帝:“来人,带秦王妃去宣华宫。”
沈子衿好似被帝王厚爱触动得难以言表,行礼动作利索又真诚,狠狠弯腰:“臣谢陛下隆恩!”
全公公笑眯眯一扫浮尘:“王妃,这边请。”
沈子衿跟着全公公,白枭跟在沈子衿身后。
他作小厮打扮,明面上也没有佩刀,但实际上身上藏了武器,而且入宫时没有被搜出来。
入了皇宫,沈子衿的安全就主要靠他了。
全公公领着人,却在去宣华宫的半路被人截下了。
拦路的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姑姑,紫姑姑。
“哎哟,紫姑姑。”全公公脸笑成一朵花——虽然他大部分时候都捏着这样的笑,“您这是要去给陛下传太后什么口信?那您请,就不耽误您了。”
紫姑姑也见了个礼:“全公公有礼,奴婢是奉太后旨意,来迎秦王妃去慈宁宫小住的。”
全公公面色一僵:“这……姑姑,可陛下已吩咐,王妃要去宣华宫啊。”
老狐狸怎么不知道这是又斗上了,可宫里这些人,即便斗上,一个二个也是笑眯眯,说话妥帖得很:“外男怎好宿在太后宫中啊,而且咱家听说公主也刚回宫了,秦王妃更不好去——”
他话没说完,就见紫姑姑忽的嘴角一勾,全公公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但泼出去的水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紫姑姑一笑:“王妃怎可算‘外’男,公公,您这话说得,唉。”
全公公头皮一紧,而紫姑姑再不给机会,直接朝沈子衿道:“王妃,随我来吧,太后惦念您呢。”
全公公慌忙:“陛下已经——”
“陛下那边,太后自会去说,王妃入了宫,太后想念,想让他在近旁侍奉,难道还做不了这个主吗?”
有时候做事,就得讲究先斩后奏,找准时机,沈子衿此刻跟着去了慈宁宫,事情敲定,安排住所而已,皇帝强留他在宫中本就会遭人揣测,到时候难道还非得来慈宁宫要人不成?
沈子衿冲紫姑姑温温和和一笑:“劳烦姑姑带路,我去给太后请安。”
“不敢说劳烦,分内之事,王妃殿下随奴婢来。”
慈宁宫中依然檀香四溢,偌大的宫殿缺不了一间给沈子衿的屋子,东宁正不安地团团转,看到沈子衿来了,急急忙忙毫无形象地扑过来:“皇嫂,他可有为难你!”
沈子衿笑着抱了抱他:“无事。”
随即他退开身,朝太后行礼:“多谢太后相助。”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腕间也挂着一串佛珠,太后垂眸,看着珠串,眼神却好像望向了远方,片刻后才缓缓沉声,嗓音浸在岁月里:“陛下十岁起,便在哀家膝下长大,哀家待他如亲子,教他仁义良善,他也曾珠规玉矩,令先帝与哀家欢喜。”
皇帝并非太后亲子,但太后膝下无子,也的的确确用心教养,把他当亲儿子看,无论其中是否掺杂利益,该给的情谊不比亲母子少半分。
曾经的母慈子孝,是真实还是虚假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是假的,无非更寒心,就算是真的,这些年情分也该消磨完了。
太后闭了闭眼,轻轻拂过衣袖,衣服干干净净,但她却像掸去了什么东西。
“若你们有需要哀家援手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太后这话可不像单指沈子衿在宫内小住的事,沉重得别有深意。
沈子衿便埋首,再度郑重行了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中在住所上,沈子衿借着太后先下一局,而宫外,楚昭也接到了沈子衿入宫的消息。
他先是一愣,随即拔腿转身便朝门口疾行。
孟管事大骇:“殿下,殿下!侯爷还给您留了口信,您听一听!”
不怪他害怕,楚昭转身的一刹那,浑身杀气四溢,血雨腥风里淬出的煞气骤然爆开,他平日在沈子衿面前意气的眉眼结了寒霜,冷得慑人。
而且秦王转身时,手是按在刀柄上的。
捏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
活像他要立刻冲进宫里,一刀把承安帝直接劈了。
“沈子衿”三个字成功让怒不可遏的楚昭钉住了脚步。
孟管事赶紧道:“侯爷说,入了宫,他反而更方便行事,这是机会,他让您不必心急,也不用担心,好好打仗,他会把该扫的东西都扫一扫,待您归家。”
孟管事说完,心焦地去看楚昭神色,楚昭神色没有半点舒缓,但也没再外走了。
楚昭站在原地,闭眼,深呼吸好几次。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真这时候冲进宫里去干什么,方才那一转身,不过是血气上了头,即便放他走,他总归也会冷静下来,不会做傻事。
理智归理智,不妨碍他怒火中烧,而且难受得厉害。
子衿此刻被带去宫里,为的是制约他,皇帝的确没道理对子衿做什么,但架不住楚昭听到沈子衿被带走时,就像龙被触了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