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还没来得及开口,伽勒自己抢答说:“因为我之前撞墙次数太多,撞出抗体来了。”
“……”
厄里亚感觉到了熟悉的头疼,对伽勒说:“不用惦记你的电影剧本了,假期结束了。”
伽勒茫然问道:“什么?”
厄里亚心不在焉地向他解释一番,伽勒听完既震惊又难过地说:“可是我的事业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
厄里亚回想起迄今为止伽勒的作品收到的评价,心说如果一定要给观众喂x的话,这起色还不如没有。但为了不打击年轻人的自信心,他勉强安慰说: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从头开始。”
伽勒惊奇地看了厄里亚一眼。
西蒙拍拍他的背,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父亲和命运之书的联系断开了,他以后能把你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了。”
伽勒闻言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厄里亚这边急着去找超人,没注意到伽勒的情绪起伏,在他都有点不耐烦了的时候,鲍勃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到了,老大。”
孤独堡垒猝不及防映入厄里亚的视线。呈现出独特几何形状的建筑物如同水晶般嵌在皑皑白雪之间,像一块蘸满了糖霜的薄荷味硬糖,阳光倾斜着打在几何体的一面,在雪地里色散出七彩的光影。
克拉克没有进入孤独堡垒内部,只双手插兜站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中间发呆。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连帽衫和浅蓝色牛仔裤,显得清爽而年轻,看上去和刚毕业出来找实习的大学生也没什么不同,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他敏锐地半转身回过头,黑色的短发在风中飘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澄澈如天空的蓝眼睛。
“厄里亚!”
见到厄里亚的一瞬间,他扬起嘴角,俊美的眉眼跟着弯下来,犹如从油画中过渡到了现实,即使是每一根发梢都变得鲜活而充满激情。他从连帽衫的口袋里抽出一只手,高高举起冲着厄里亚挥了挥,再一次叫道:
“厄里亚!”
厄里亚回头看看身边的一大家子。
鲍勃识趣地说:“我们去前一百年……前两百年等着你们,等完事了叫我的名字就行,哦,我说的名字不是指摩洛斯、基斯梅特和诺恩……”
厄里亚打断它没完没了的废话:“我知道了。”
鲍勃转过身,想了想,又期期艾艾地补充说:“对了,我们的行程有点紧张,如果你们要在打一架之前先‘打一架’,可能会来不及。”
厄里亚不知为何,能从一张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狗脸上看出猥琐的气息。他实在受不了了,捂着额头挠了挠鲍勃的后颈,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心情?你们先走,我和克拉克说两句话就让他去见你们。”
鲍勃正要离开,伽勒忽地问道:“你也会跟上来的,对吧?刚才我听西蒙说了你的计划,但死去的应该只是你不需要的部分,就像当初的你分割出我、鲍、西蒙还有奥菲莉娅……”
怎么听着像人格分裂一样。
厄里亚对伽勒点了下头,言简意赅又很有说服力地道:“不用担心我。”
伽勒想说‘谁担心你啊’,又觉得傲娇的人设已经过时了。
到最后他只是向厄里亚保证说:“我会照顾好奥菲莉娅的。”
厄里亚异常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家里除了狗之外最不靠谱的人终于在变故中长大了一点——虽说这变故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吧。
目送伽勒等人走远后,厄里亚向冰原另一端的克拉克走去。
此时的克拉克也从一行人的分别中察觉到了异常,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厄里亚问道:“你是哪一个超人?”
克拉克挠了挠面颊,欲言又止。
厄里亚见状难掩紧张地问道:“哪个都不是?你们的记忆融合到一起了?”
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刚才奥菲莉娅随着时间逆流不断长大,尽管还昏迷不醒,但看上去已经和晒过太阳上过学的21世纪的奥菲莉娅没什么区别了。
厄里亚猜测沙箱崩溃以后,经过无数次迭代的身体和记忆将会‘压缩’到一起,重合的近似的部分直接跳过,有明显区别的部分则会作为组成灵魂的一部分保留下来。
换句话说,克拉克此刻的脑子由千百个超人的记忆融合到一块,大概不是一般的乱,CPU没烧全靠氪星人的超级大脑足够□□,真难为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对厄里亚挥手打招呼。
听到厄里亚的问题后,克拉克张开嘴,犹豫了几秒钟,字斟句酌地说道:“稍等,让我整理一下英语语法。”
厄里亚:“……”
他们两个当中是一定要有一个人不会说英语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建议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等等,等一会。”超人紧皱着眉颠三倒四地说,“我马上发誓我——”
厄里亚不等他说完,单手抓住他用来宣誓的那只手,另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亲了上去。
克拉克的声音戛然而止,双脚猛地一用力,不小心把支撑他的冰面踩漏了。
他只好原地漂浮起来,本就不算清醒的头脑在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下变得更加晕乎: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来着?
厄里亚仿佛听到他的心声,适时拉开距离说:“你得杀了我,否则我们谁也别想摆脱命运之书,离开这场无尽的循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们回家
克拉克迷惘地注视着厄里亚。
和对伽勒与鲍勃不同, 厄里亚面对超人有无穷无尽的耐心——这都是当年命运之主旁观超人走过一轮又一轮迭代时留下的遗产,但是命运之书不等人,沙箱的崩溃更能不确定离他们还有多远,厄里亚只好换成严肃的口吻, 用手在克拉克的眼睛前上下摆动了一下, 试探着问道: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能听懂吗?”
“能听懂是能听懂……”克拉克组织语言的速度极慢, 于是竟凸显出了三分委屈,“可是为什么?我不想……”
他说不出来“kill”这个单词, 想了半天才换了一种形容, “我不想让你离开。”
说话时他的两根深黑色的眉毛紧紧绞在一起, 和他的短发一样,在边缘处显得毛绒绒而且柔软,那张仿佛游戏建模似的面颊在呼啸的寒风中透着健康的血色……可能比平时稍微红一点,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吻。
厄里亚想象着超人往日里或严肃、或温和、或神圣、或愤怒的样子,还有披着红披风飞向太阳时那恢弘耀目到犹如神迹般的景象,他忽然觉悟到, 自己已经见证过了克拉克的每一面——他的快乐, 他的悲伤,他的敌视, 以及他的爱。
而超人也是厄里亚费劲无数心血创造出的唯一灵魂,在超人之后,厄里亚再也不可能穷尽千万年的时光去注视眼前唯一的光辉……他再也不可能像爱克拉克一样爱一个人。
“我会回来的。”
他一边对克拉克做出承诺,一边想给克拉克一个抱抱, 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把手伸进对方茂密的头发里,轻轻揉搓克拉克温热的后颈。虽然鲍勃表示打一架的时间有点来不及, 但只是抱一抱的话,应该没什么……吧?
厄里亚的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又对克拉克解释了几句,然后终于忍不住站到克拉克前方,如同撸鲍勃的后背般顺了顺克拉克的脊椎骨。
这是个试探性的动作,假如克拉克没有表现出抗拒,厄里亚就打算进一步环住他的身体。
但是——但是,克拉克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肌肉眨眼间绷紧再放松,眼神似乎变得清明了一些,却也有限,下一刻,他仿佛北极熊似地张开双臂扑了过来,同没有防备的厄里亚扎扎实实地一齐摔倒在雪地里。
不存在雪花飞溅的场景,因为接触冰面的前一秒,他还记得漂浮减速、免得摔得太重。
空气里多了些许湿润的气息,接触到皮肤的冰晶在带走体温的同时流淌出晶莹的泪水。
而当厄里亚以为这一幕大概能入选那种电影中比较浪漫的镜头盘点的时候,克拉克却原地翻了个身,枕着一块凸起来的碎冰郁闷说道:“先是用亲吻表达爱,再去和爱人谈论死亡,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太残忍了?”
厄里亚被逗笑了,伸出手去扣克拉克的手,又有一些雪花在他们的掌心之间融化成雪水。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只有互相信任的人才能做成,你得相信我不会死,我则相信你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免得拖拖拉拉什么都干不成……你能做到吧?”
克拉克翻了回来,抱着厄里亚,把头搭在厄里亚的肩膀上不说话了。半晌,他抬起和厄里亚交握的那只手,用冷冻呼吸将手心里残留的雪水重新捏成一个星星形状的雪团。
“送给你。”
他把星星放到厄里亚的鼻尖前。
厄里亚看似很平静,实则心绪翻涌地说:“谢谢,我很喜欢……回礼等我回来再说吧。”
“就算不考虑我,你也要想想奥菲莉娅和伽勒。”
克拉克忍不住说,“那两个孩子不应该在还未成年前便失去至亲。另外鲍勃也需要你,我听说一些狗狗失去家人后会变得抑郁……”
“我唯一考虑的人就是你。”一股和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的热流推动着厄里亚冲动开口,“没有你,我不会在这——我整个人都不会存在,克拉克,没有你就没有厄里亚·埃斯波西托这个人。所以你要在另一个世界中认真生活下去,‘超人永远会降临地球,正如命运之主永远会为他停留’……现在命运和我无关了,我会找到你,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我们都相信的一种情感。”
“爱?”
“说出来就有些浅薄了,克拉克。”
克拉克终于露出了笑容。仿佛冬去春来、春风拂面,他俊美到不似凡人的面孔一下变得如同生长着嫩芽的柳枝般柔和,厄里亚心脏砰砰直跳,两手发麻,正打算一鼓作气地再说两句真心话,克拉克忽地转过头困惑地问:
“什么声音?听上去有点像一大块冰山突然开裂了。”
厄里亚反应过来,面色一变:“没时间了,是沙箱正在崩溃,你得动手了。”
克拉克回过头,带着肉眼可见的无措:“可是……”
“不要犹豫。”厄里亚轻拍他的后背,决然说道,“相信我,我会去找你。”
克拉克难过无措的神情渐渐消失了,几秒钟后,他的眼睛里亮起红光。
那是热视线的前兆。
厄里亚鼓励地看着他。
但是又过了一秒,红光骤然消失,变成了眼底微微泛红的血丝。克拉克撑着坚实的雪地,俯身吻上厄里亚的额头。厄里亚呼吸一窒,抓住他的手臂厉声叫他的名字:“克拉克·肯特!超人!”
“我听见了。”克拉克抬起头,喃喃说道,“我能听见全世界叫我名字的声音,他们让我过去救人。”
他用鼻子蹭了蹭厄里亚的肩膀:“只有这一次,你要我伤害别人。”
厄里亚既难过又焦急,正打算继续劝他几句,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从小腿位置一路蔓延向上。
他低下头,发现克拉克用冷冻呼吸将他的身体冻结在了冰雪之中,极度的寒冷使人麻木,进而感受到一股反常的温暖,厄里亚一动不动地任由冰晶攀爬到他的肩膀位置,听见克拉克带着鼻音的声音:
“这样我们都会好受一点。”
“……我会看着你的。”厄里亚说,“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我会一直注视着你。”
克拉克笑了,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对着厄里亚的脸吹出一口气:
“你看过了很多次我的死亡,也该轮到我看看你了。”
紧接着——
蕴藏着强大能量的热视线洞穿冰层,穿过厄里亚的身体,落到远方的雪地上。
随后克拉克担心厄里亚死不了,始终保持着最大功率的输出,哪怕不确实是泪水还是汗水的透明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都没有停下,直到鲍勃火急火燎地蹿到他身边喊道:
“可以了可以了!这要是普通人,灵魂都走到地狱大门口了,上帝来了也救不活!”
克拉克这才收回热视线,捂了捂脸,闷声问道:“我们去哪?”
鲍勃刚抬起前爪,闻言回头看看他,停下脚步放柔语气安慰地说道:“别难过了,我们回家。”
回家?
回什么家?回哪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