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逢还没想到凌初真陪着他看完了,有些忐忑和期待地问:“义兄觉得怎么样?”
凌初想了想,评价道:“还不错,不过里面那些话都不像屈君遥能说出来的。”
“话本嘛,有些出入很常见,”安逢又问,“那义兄觉得屈君遥和墨文居士是真的……断袖吗?”
安逢脸色严肃,仿佛凌初要是说一个不是,他就立马苦脸。
有关这两人的风月韵事不算什么隐秘,凌初也有所耳闻。
凌初被安逢这副模样逗笑,“说实话,我觉得似真似假,可今日看了这话本后,又觉不真。”
安逢愣了愣:“哪处不真了?”
凌初翻到一页,指着那行字说道:“你也知墨文居士一字千金,这《杂诗小集》不像从前那般难得,你我都读过,通篇近两万字,手抄下来且无一处涂抹,无一个错字,极其耗费心神体力,太难完成,就算真做成了,就只为送生辰礼?你会为一个朋友做到这种地步?”
安逢被说服了,但也不在意,还是那番话:“话本嘛,有些夸大出入是常事。”他想了想,又道,“也许是那时候墨文居士也未能意识到自己已然情深,情不自禁就能为屈君遥做这样难的事啊。”
这番无意之语令凌初怔愣片刻,他垂眸,掩下眼中情绪,嘴唇碰了一下安逢脸颊,“你说得对。”
安逢合上话本,好好收了书,道:“不过义兄你说得也对,墨文居士手抄《杂诗小集》也只是传言,谁都没见过他的手抄本,许是假的。”安逢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们之间情谊一定是真的!”
凌初却忽然想,或许程墨伴手抄《杂诗小集》也是真的,只是屈君遥不舍得给任何人看罢了……
他笑了笑,心里真的有些信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凌初:你好快。
安逢:!!(`н′)
凌初:我说你看书好快。
安逢:……(*`^′*)
第八十一章 敬惜纸字
宁家府宅中,两个女子满脸泪痕,无声泣泪。
宁启则道:“家主,惊马之下救美和擦肩偶遇等招都用了,凌怀归无动于衷。”
宁巍道:“这两个已是宁家样貌最为出挑的,我不信凌怀归他不动心,可是让他瞧出来什么?”
宁启则道:“他如今两日一回巡街,几乎都未下马,都是让下属做事。”
宁巍道:“再去试几回,让他知道是宁家的人也可以。”
那两女子即使再想嫁,可也不敢再去,“家主三思,巧合多了,只会让他生疑。”
宁启则也道:“凌怀归此人不可小觑,最忌别人算计。”
宁巍眼神阴冷地看向那个说话女子,那女子埋下头。
宁启则道:“近日上京匪盗忽起,杀人劫掠案件忽增,故而守卫军勘查也多了起来,凌怀归护防巡街从七日一回改了两日一回,她们是女子,频繁外出,太过招眼,启则担心会被流寇匪盗给盯上。”
宁巍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讽是赞,“你倒是直言不讳。”
宁启则俯身,“家主教导有方。”
宁巍道:“不愧是宁家养出来的拔尖人物,文比墨文居士,武比忠常将军。”
宁启则比谁都知道这名声是怎么来的……若是年少时,他还会沾沾自喜,如今他心中只余麻木冷漠,他垂眸,“启则忝有此名。”
“凌怀归这事便先算了,来日方长,”宁巍又问:“将军府那边如何?”
宁启则道:“还是回绝,连门也未进。”
话落,一时静谧。
宁巍喝了口茶,倏然摔杯,“不过一个山野村夫的卑贱之子,好大的架子!”
仆婢上来收拾残局,无人再敢说话。
宁启则的脸被迸裂飞溅的瓷片划破一道,有细小血痕,他眼眸静静垂着,看着在面前一摊茶水,沉默不言。
宁巍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他屏退奴仆,招手让宁启则到他身边来。
宁启则微不可查地犹豫了一下,便温和地笑着走上前,“家主有何吩咐?”
宁巍面容已然苍老,眼中略带浑浊,他轻声劝道:“启则啊,你去试试吧。”
“什么?”宁启则笑容僵在脸上。
“凌怀归如今二十有二,竟未说一门亲事,说不定有难言之隐,不过你也不必过于亲近,探一探便好,如果是,那换个法子便是。”宁巍语气带着轻蔑漠然的复杂深意,“将军府那群人,果然是一家。”
宁启则垂首,掩下些许扭曲的怒容,都能听见自己紧要牙关的细微声响。
宁巍知道他不服,半是威胁半是劝慰地笑道:“你若想在上京有一番作为,定是要跟将军府通好气的,凌怀归虽官职不高,但很重要,上京的权贵之家都不敢多加招惹,你与他君子之交,结交一番也好。”
宁启则心绪涌动,又不敢告诉宁巍两人在上京近郊就已碰面的事,他“调戏”了将军府的公子,那场面并不好看,更是会令宁巍多想。
他只好低声敷衍:“是……”
*
烈日当空,暑气蒸腾。
宁家的拜帖连递十几日,安逢都是以病中休养为由给拒了。
可宁家仍是每日都来递拜帖,安逢都有些恼意:“他们怎么这么厚脸皮?”
兰漫为他代笔,正磨着墨,道:“宁家此番回京,想必是什么都打听了清楚的,公子和小公子可都代表将军府的态度。”
安逢有些担心:“可是帝王已准许宁家回京,宁家势盛,我若执意不见,会不会惹圣上不喜?给娘亲惹祸?上回公主也专门来了将军府……”
“将军府把着半数军权,宁家商贾富甲天下,我们静静瞧着上京局势便好,与宁家少往来。”
安逢挑眉:“那圣上为何默许方家和宁家有姻亲?方居勤是忠君纯臣么……”安逢说着,急忙闭上嘴,有些惊讶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兰漫看了他一眼,“小公子慎言,将军府同样忠君忠朝。”
安逢一笑而过:“既然如此,那兰漫姐就别写这么长的回帖了,我们还何必措辞呢?”
安逢说着,拿过笔,笔尖轻蘸墨水,落下淡淡几字:
抱恙,不见。
安逢搁笔,蹙眉看着那略显拙陋的字,“算了,兰漫姐,我的字不好看,还是你来罢。”
他可不想让宁家嘲笑自己草包。
兰漫拿过笔,轻笑:“小公子未学笔法,自成一派。”
安逢从角落旮旯里翻出一张纸来,看着那满篇“静”字,“我看我失忆前写得挺好的呀,定是日日练着的,莫非忘了事,也会改了那时练的字迹?”
兰漫本是笑着,可她目光落到安逢手中的纸上,倏然敛笑,面色剧变,但短短一瞬,脸上又挂起笑容,站起身来,“这是小公子自己写的?”
安逢还在看那些字,并未看见兰漫变化的脸色,“我也不知,不过在我房里,就应是我写的喽。”
兰漫走到安逢身旁,轻轻拿走安逢手中的白麻纸,“小公子啊,圣人在上,我们对字纸当要心存敬畏,练完了字怎能随意放在一处呢?废字废纸是要专程拿到字炉里烧掉的。”
安逢声弱:“我见这写的还不错,想着留下。”
兰漫道:“确实不错,小公子可给他人看过?”
安逢道:“还不至于专门叫人来赏吧,我身边哪有好字的人?也就兰漫姐你懂这些,以前还教我。”
兰漫道:“小公子过誉,这全是同样的字又无赏处,还是烧了罢。”
安逢多看了几眼,想要留下给凌初看看,但想想又算了。
兰漫问:“小公子可还有其他的?”
安逢摆手:“就这一张,若不是看写得不错,我早扔了,想来也是觉得自己写得不错,不舍得扔。”
兰漫笑笑:“那我替小公子烧了。”说着,她折起纸,放入袖中,正要出门。
安逢见兰漫一副小心模样,心道兰漫的确是个敬惜纸字之人,他忽然想起什么,“等等。”
兰漫愣了愣,抬头:“小公子?”
“兰漫姐光顾着去爱字护字,都忘了写回帖啦。”安逢哈哈笑道。
兰漫也笑:“瞧我这记性,竟一时忘了。”
安逢沉吟道:“不过几字而已,兰漫姐回去写也行,宁家的拜帖以后别拿过来了,这么热的天,也累得你跑一趟,汗如雨下的,拜帖左右都是那些话,没什么意思,你直接替我拒了便是。”
兰漫领命,走了。
午后,江晟来安逢屋里纳凉,他吃冰厉害,吃了两大碗梅子雪酥山,都还意犹未尽。
安逢也慢慢吃着一碗:“你是来勾我馋嘴的吧。”
江晟舔嘴:“明明是怕你无聊,特意来找你说说话的。”
安逢听出些其他意思,看了江晟一眼,问道:“你心里有事?”
江晟叹气:“我哥近日不知怎地,闷闷不乐,整日待在屋里头。”
安逢有些讶异:“闷闷不乐?”
“是啊,”江晟眉眼耷着,玩着手里的裂纹瓷碗,“我何曾看到过他这般模样?我问他怎么了,他又说无事,从前都不是这样的,怎就去了边塞一年多,就变成这样了?”
江连江晟无父无母,两兄弟的血脉之亲,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江晟觉得兄弟之间生疏了,自然难受。
安逢见江晟失落模样,想了想,道:“你跟承衔哥说陈一示死的事没?让他开心开心?”
“此等好事,我自然说了呀,什么都跟他讲了,包括陈一示死在哪儿,怎么死的我都说了。”
“他听了就没反应?”
江晟神色忧伤,“没什么反应,他这么恨陈一示,听到人死了都没笑一下。”
安逢心想:莫不是承衔哥向义姐表露心意,却被拒绝,所以如此苦闷?
安逢自然不敢说出这样的猜测,便道:“也许是才从边塞回来,对上京风物有诸多不适,义兄初来上京时,也是这般的,睡也睡不好,暴躁得见谁打谁呢。”
江晟一听,有理,心下散了些许郁闷,与安逢玩闹起来,“哈!你说凌初坏话!我要给他说,让他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