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去厨房看看!”
白思富本来想拉着陈婉去厨房,那里有机关密道,可以通向宅子外面,却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动作这么快,已经搜到厨房了。
眼见着几名官差在厨房里搜查,他们不得机会进去,白思富额头上的冷汗如雨而下。
“什么人,给我站住!”不远处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搜查厨房的官差听到动静,立刻抽出挎刀前去支援。
白思富松了口气,正要带着陈婉走,又听见有脚步声来,俩人赶紧藏了回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白思富心道完了,今天他们注定逃不了了。
“你们还等什么,快走啊。”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青衣男子跑了过来,喊他们二人快走。
“你是谁?”白思富警惕问。
陈婉听声音熟悉,激动地看向面具男子:“锦多,是你吗?”
“是我。”摘下狐狸面具,苏锦多的脸便露了出来。
白思富愣了下,“你怎么——”
“来不及解释,咱们快走!”三人随即从厨房的机关密道逃出。
大理寺,刑房。
宋祁韫斯文地坐在桌案旁,看着被绑在刑架上一言不发的苏锦多,垂眸默默喝茶。
苏锦多扫一眼面前的刑具,很多上面都粘着干涸的近乎发黑的血迹,看起来十分可怖,也可以想想这些刑具加到自己身上,会带来多大的痛苦。
“别白费力气吓我了,别说按律例你们不能对我动刑,即便能动,让我尝遍这所有的刑具,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哦?是吗?”宋祁韫放下茶碗,对苏锦多坦诚道,“那正好,我也不想审你。只是圣命难为,不得不做做样子。”
“皇伯父……皇帝让你对我用刑?”苏锦多脸上露出几分不信的神色。
宋祁韫不禁摇头发出感慨:“真是被娇养长大的孩子啊,还总觉得自己不受宠,要任性胡闹。”
“少自以为是揣测我的心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苏锦多嫌恶瞪着宋祁韫。
宋祁韫不受苏锦多的态度影响,用话家常一样的语气跟苏锦多聊天。
“我今日最常琢磨的就是这句:‘乖乖孩儿,受命不殆,椿萱桃花不兼爱,世事再无奈,不会被打败’。怎么会被用来形容世子爷呢。”
苏锦多目光震颤了一下,随即扭头,避开宋祁韫的审视,“不知所谓。”
“在父母期盼教导下的乖孩子,总是有听不完的命令,做不完的事,一定很累吧?累了还要装乖,一定很有怨气吧?椿萱指父母,桃花指姻缘,二择一的痛苦让你因怨生恨了?”
苏锦多越听这话反而越没表情,一声不吭。
“我也恨。”
宋祁韫这次的话终于引得苏锦多转头看向他。
“恨你是逍遥王世子,而非普通人家的少年,你的叛逆竟要以诸多无辜者的性命为代价!”
第81章
“你说无辜便无辜?是非对错皆由你一人评断?”苏锦多语气极尽嘲讽,“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家国大义的名号,做尽伤害他人的虚伪之事,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了不得,也就是你这等愚直之人会为此感伤恼恨。”
宋祁韫未恼苏锦多的辱骂,顺话问他:“这道貌岸然与否,便能由你一人能来评断?”
“如吕渠武,为朝廷效力是假,假公济私第一,借道观之便为自己养外室子。当初他凭着‘愿得一心人’的誓言娶妻助自己功成名就,等他当上尚书后如何了?阳奉阴违,背信弃义。这算不算道貌岸然?”
苏锦多自幼就被称赞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如今见说话果然很有一套。
“这例子举的不对,吕渠武又没死。你该跟我说说那可怜的外室子,到底是哪里道貌岸然、阳奉阴违、背信弃义……要那般被你们害死?”
苏锦多尴尬地解释:“他是个例外。”
“何止他是个例外。”宋祁韫问苏锦多,“你可知这三天内发生的命案共计死多少人?这些死者都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苏锦多皱眉,已经不想听宋祁韫接下来的话了。
苏锦多觉得宋祁韫问他这些问题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强调事情多残忍,他多么没有人性,然后狠狠羞辱叱骂他一番。
宋祁韫讶异:“你甚至连死多少人、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人家该死,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苏锦多嘴唇嗫嚅,最终无话反驳。
“你所谓的道貌岸然,实则指的就是你双亲吧?王妃是你继母,对外虽有慈母贤名,想必对你只流于表面,并未尽心。王爷不拘小节,性情刚烈执拗,对你恐怕是时常训教却少有关心。
如此久怨成恨,你便不再想遵从于他们的期待和安排,更欲挑战对抗他们的权威,激怒他们,让他们后悔。这才是你犯下如今这桩桩件件滔天恶罪的真正缘由,对吗?”
苏锦多闭上眼,绷紧的两腮表明他正咬紧牙关,忍耐着愤怒。
由此可见,逍遥王夫妻的确是他怒火的根源。
“何不食肉糜。”宋祁韫长吁短叹,“富贵窝里的贵公子要无病呻吟,小老百姓们就倒霉遭殃喽。”
苏锦多知道宋祁韫在讽刺他自私狠戾,质问他问完了没有,他没兴趣再继续跟宋祁韫聊下去。
“这是不喜我扒开你的真面目?”被苏锦多恶狠狠瞪一眼后,宋祁韫表示他也可以不说,“但你要老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何以前都能忍,这回却不忍了?”
苏锦多垂眸,似乎想到了一个人,表情变柔和了几分。
宋祁韫:“陈婉?”
“婉儿温柔可人,是世间对我最好的人。因为有她,我才不觉得生活压抑,甚至想过只要父亲允我娶她,哪怕这一生都在他的管教下窒息活着也无妨。但我没想到父亲和继母会那般诋毁婉儿,甚至想置她于死地!
他们冷漠待我十几年还不够,还想要抢走唯一待我好的婉儿,我岂能让他们如愿,所以我就让他们也尝尝失去重要东西的滋味。”
宋祁韫再问:“那你如何与蘑菇教有了牵扯?”
“半年前有蘑菇教的人主动找上了我,说会帮我报仇,达成心中所想。”
苏锦多见宋祁韫还有要问的意思,让他别白费工夫。
“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人,有关蘑菇教的一切我都不会说。”
“哪怕以陈婉为代价,也不说?”宋祁韫淡然问。
苏锦多怒道:“休拿她诈我,婉儿不会有事。”
这时候,一名衙役走进刑房,在宋祁韫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祁韫再看苏锦多时,目光里带着几分戏谑,“莫非你觉得她人在白记布庄藏着就万无一失了?又或者就算布桩遇袭,厨房有逃跑密道,她也能全身而退?”
苏锦多脸色大变,知道宋祁韫晓得这些,必然已经把白记布庄查个底儿掉了。
他的婉儿不知有事没有?
“苏世子养尊处优惯了,大概不知女囚受审时有多惨烈。犯了罪的妇人少有活着走出刑房的,倒不是我们大理寺刑罚厉害到要人命了,只是妇人受刑多半不堪受辱会选择自尽。拿这最简单的杖刑来说吧,行刑时不论男女都要扒掉裤子——”
“你们不许对婉儿这样!婉儿在哪儿?我要见她!只要你们保证婉儿不受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苏锦多激烈地挣扎起来,绑缚他铁链被弄得当当作响,苏锦多整张脸和脖子都变红了。
“苏世子现在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只有你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时,我才会考虑带你见她。”
“好,我说。”
两个月前,苏锦多向逍遥王如实道出了他想求娶陈婉的想法,不仅遭到了逍遥王的无情拒绝,还被狠狠辱骂训教了一顿。苏锦多情绪低落,十分颓丧,反被陈婉安慰,去乘坐画舫游湖散心。
画舫上的秋露白味道极好,苏锦多便拉着陈婉一起一醉解千愁。喝醉后他身子打晃,有些腿软,不小心失足落水了。白思富刚巧坐船游湖,见到这一幕后立即跳水将他多救了上来。
此后二人便成了好友,日渐熟识。白思富在得知苏锦多的苦恼之后,引荐苏锦多和陈婉入蘑菇教。他鼓励苏锦多摆脱束缚,随心而行,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去大胆追求自己心中所想和所爱,也应当如蘑菇教众多教众一样有仇必报。
“……他说凭我世子的身份和蘑菇教众多能人异士的帮助,我定能完成心中所愿,叫那辜负我之人受到报应,追悔莫及。”
所以苏锦多策划这起“绑架案”,不仅仅是为了假死脱身与陈婉私奔,还要发泄他多年来遭受的所有委屈不甘和委屈,让逍遥王等人好好尝一尝失去重要珍视之物的滋味。
宋祁韫听完后起身就走。
对于苏锦多的作案动机,他早做了评判,已无必要再费口舌。
苏锦多喊他:“你答应过我,带我去见婉儿!”
宋祁韫冷嗤:“不巧了,苏世子说的这些我们都清楚,并无什么有用线索。”
“你耍我?”苏锦多气得血气上涌,对宋祁韫离去的背影吼。
可惜只是无用的愤怒罢了,除了押解他的狱卒,没人愿意再理会他。这一回他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不知又会何等的狂怒和愤恨。倒也无妨,他的怒火终将被爬虫满地、顿顿只有馊饭、吃喝拉撒全在牢里的生活所湮灭,等待他的是死亡的审判。
……
苏锦多、白思富和陈婉从密道出来后,发现全城戒严,四处都是巡逻的官兵。
“这里离兰花巷不远,那里我有一处房子。”
一炷香后,苏锦多带着白思富和陈婉进了兰花巷的房子。刚好避开了来兰花巷巡逻的一队兵马。
白思富确认外面没动静后,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在苏锦多对面坐了下来。
“幸亏有世子爷的帮忙,不然我和婉儿姑娘此刻肯定都被抓了。”
“锦多,我害怕。”陈婉挨着苏锦多坐着,紧紧抱住他的的胳膊。
苏锦多拿茶杯的手一顿,余光不禁瞟向陈婉的双手。
“别。”苏锦多抽出胳膊,在陈婉的头顶拍了拍,以示安慰。
陈婉作势欲往苏锦多怀里凑。
白思富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去避嫌,嘴上乐呵一声,叹俩人的感情真好。
“婉儿,我与白老板还有事商议,你先进里屋休息可好?”
陈婉乖乖点头,终于离开了。
“搜查只会越来越严,明天天一亮,我们必须想办法出城”苏锦多问白思富可知道出城后在什么地方落脚安全。
白思富没有急于回答苏锦多,而是怀疑地瞄了一眼他。
刚才事出紧急,很多话他都没来得及问。
“世子爷不是假扮成脚夫去码头吗?怎么这么晚才回,还戴了狐狸面具,换了身不一样的衣服?”
“大理寺人手不够,把脚夫都喊去帮忙了。我自是不能跟着去大理寺,就半路寻机会逃了,又怕贸然行动被发现,等城门快关时才进来。换衣服和戴面具都是出于谨慎,这两日我总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