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宴寐都会来接他。
对方今天穿了无袖背心,戴着纯黑袖套。微长的尾发间,露出了打着黑色耳钉的外耳轮廓。
尽管人来人往,但几乎所有人路过树荫的时候,都朝他的方向投来了痴迷的视线。
“……”叶寄书。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宽松的短袖卫衣,完全休闲的路人穿着。
好潮。宴寐。真的好潮。
如果是平时,一定是他会绕开走的类型。
话说回来,宴寐就没有穿的不好看的时候……不、不如说,即使是最普通的穿着,只要配上宴寐那张昳丽无比的脸,就足够吸引人的视线了。
或许有某些他不知道的加成。
所以,目光不只是单纯的欣赏、喜欢,而是带上了丑恶的欲-望。
那样的目光,让人不舒服。
叶寄书往前走了几步,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看向宴寐的视线。
在他走近的时候,宴寐从手机上抬起头。
“考完了吗?”他很自然地接过了叶寄书的书包,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今晚想吃什么?有没有安排?还是要找其他同学?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适合寄书的口味……”
一旦说起喜欢的事情,宴寐就会说个不停。
和他记忆里撞见的几次,表现出来的冷淡有些不一样——这种反差,他其实很喜欢。
叶寄书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直到两人走到了树影下。
周围传来了“沙沙”的风声,灌木丛里响起了刺耳的蝉鸣声。
宴寐脚步顿住,停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
直到叶寄书听不到头顶的声音,困惑地转过头去的时候,他才突然垂下眼说道:“寄书,暑假是要回家吗。到现在都没有说……”
啊。对。
叶寄书突然反应过来。
今天考完试的话,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因为考试结束就意味着要放暑假了。大部分同学在当天就会离开,最晚的也只是在宿舍里待一天,也就是说,最多就在明天,整个数学系的宿舍楼里就已经没有学生了。
数学系的假期,一直都比其他学院考试要早。
因此整个学校没有那种放假的气息,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
但宴寐显然比他想的要多。
这一周,他都在断断续续接他,却一次都没有提到过。直到现在。
“是不是我太粘人了,寄书需要一个人休息的空间,所以才根本不提这件事……不过没关系。我知道的。寄书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当然了,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
“我忘了。”
“……”
“对不起。”
“……”
【真的吗。】
【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
宴寐盯着叶寄书看了几秒。
然后,他看到对方思考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也低下头,看向两人交叠的手指。
这是很早之前的约定。
只要宴寐自己生气,如果伸出手来拉住,他很快就会消气。
好像服从性训练。
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好像变成了狗。
但是——
只是被对方主动了一下,心底的高兴却无法掩藏,抬起的嘴角也完全无法掩藏。
【我已经完全成了寄书的东西……】
宴寐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了这点。
他抬起头,正对上了叶寄书探究的视线,心底阴郁的部分瞬间就荡然无存,只剩下妥协的念头。
完全受不了那双眼睛这样看着自己。
如果因为某些事,让叶寄书不再这样看着自己,他想自己可能会立刻就忍受不了的。
迂回这么久。
也是因为,不想让寄书讨厌。
所以尽管完全有能力、有一万种办法得知对方的家庭背景,判断出他暑假会做什么,也没有这么做。而是直到在合适的时候、实在忍不下去了,才出声询问。
能感觉到,人类特有的温度,从两人交握的位置传递过来。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不稳定的状态,但依旧没有出声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
不会给人压迫感、也从来不会投以厌恶的目光。
只要和叶寄书在一起,就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寄书如果暑假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采风?”宴寐低声问道,“我想继续待在寄书身边……这算是民俗学的考核吧。因为寄书喜欢正常人的生活,所以……”
虽然话还没有说完,但是完整的意思却已经可以理解。
——所以才会参加考试。
如果是管控局的人,看到这样的宴寐,一定会大吃一惊。
毕竟,邪神一样的存在,居然为了不违和,竟然要参加大学期末考试……
叶寄书顿住,“嗯,好的。”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
“只有这个吗?”
他还以为会有什么事呢。毕竟,宴寐是那个表情。
他伸出手,将宴寐垂落在眼前的发丝往后轻轻拨动,在对方流露出意外的眼神里,把发丝别在了耳后。
“可以。我没有什么地方要去。和你去哪里都可以。”
宴寐抬起手,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叶寄书的手上攥紧,随后垂下了眼。
【为什么听见这样的话,自己加速的心脏、反而就此冷却了下来。】
即使就在几天前,对方才说了喜欢,但他也没有切实的感觉……就像现在。
很难从眼前的人没有感情波动的脸上,看出他的真实情绪、他到底在想什么。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类。
这也让宴寐,完全无法从承诺中汲取安全感。
不想分开太久。
所以才会问,要不要一起去采风。
如果能在某个地方,真的只有寥寥无几的人,两人相当于独处,说不定能更了解对方的内心。也就能知道,那时候的告白,到底是为了自保还是……真的喜欢。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原本只要留在我身边,无论在想什么都无所谓。但现在已经,变成了希望你能爱我的样子。】
宴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这都是你的错。】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然而几秒后,叶寄书又是最先松开手的人,然后转过身去。
脸颊上原本被触及的温度,正在随着微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而逐渐散去。
宴寐手垂落下来,滑在了身体的两侧。
“要去哪里采风?”
“沉川县。”他道。
宴寐没错过,对方脚步骤然停住的瞬间。
只是说出了这个地方的名字,听到他的人就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反应。
那里……有什么吗?
宴寐的脑海里,模糊闪过了自己偶然听到的,环绕在他周围的人类曾经殷勤地说过的话。
叶寄书,似乎就是从那里考过来的。
也就是说,那里其实是对方待过的最久的地方。
但是,那里却从来没有被叶寄书提及过分毫。
现在想来。
说不定,仍存在着某些东西。
宴寐之前不在意,是因为觉得无论以前怎么样,他都喜欢现在的寄书,所以并没有刻意去了解——直到现在,才从对方的反应里窥见了某种隐藏地极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