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容也不管他信不信,从修建城墙的奴隶中拨了二十人出来,专门开采和煅烧赤铁矿。
最早提炼出的那一块铁疙瘩被再次投入面包窑,进行二次熔炼,滚烫的铁水倒进事先准备好的模具里。
那是一个匕首的形状,长约十五厘米,宽约三厘米,铁水顺着模具内的凹槽缓缓流淌,逐渐凝固成型。
这时候的铁器还烫得惊人,上手能直接烫掉一块皮的程度,丛容用两根木棍小心将之夹出来,拿石锤反复敲打。
打铁是为了排除铁里面的杂质,均匀成分,致密组织,提高铁器的硬度和韧性,这是个纯粹的力气活儿,丛容敲敲打打了半天,手臂被敲击的反作用力震得生疼。
锻打完匕首,接下去是磨出锋刃,他在河滩边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块适合的磨刀石,又花了几个小时把刀刃磨得锋利光亮,最后在匕首柄部的位置缠上一圈圈的细布条。
这天炎卯带领采猎队狩猎回来不久,便被丛容叫去了神庙。
在炎黄部落,除了奴隶们,炎卯是对丛容最忠心的一个,连老祭司红午都比不上,他忠于丛大人,不仅仅因为对方是圣主眷属,还因为丛容救了红果,救了他们的孩子,也救过炎卯自己。
这份忠诚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化,反而变得愈加厚重。
“丛大人。”年轻的战士朝主座上的银发青年恭敬行礼。
丛容微点了下头,递给他一样黑漆漆的东西。
“大人,这是什么?”炎卯问。
“武器。”
炎卯愣住。
原始部落的武器不论石刀抑或是石矛,都是又大又沉,这主要是为了借助武器本身的重量增加惯性,战斗的时候让刀或者矛对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而他手里的这一把,无疑太小也太轻了,真的是武器吗?
炎卯将信将疑。
丛容没有解释,而是看向门外:“你可以试着用它切断铁角兽的脖子。”
今天狩猎队打到了一头成年的公铁角兽,体型庞大,远远望去就像一座乌压压的小山,而它的脖子比炎卯的腰还粗,想要切断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炎卯掂了掂匕首,又朝丛容行了个礼,转身大步走向空地上的铁角兽。
他深吸一口气,匕首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炎卯已经做好了砍上个十七八刀的准备,毕竟这匕首实在太小巧了,小巧到不像把武器,更像是玩具。
然而,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黑色的刀刃在触碰到兽皮的瞬间,就像滑入了水中一般轻松,随着他的动作,筋肉分离,骨头断裂,炎卯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铁角兽的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
炎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丛容却似早已预料到一般,眼底流露出一抹满意的浅笑:“它叫匕首,是用生铁锻造出来的。”
荒山挖出赤铁矿的事部落里并没多少人知晓,奴隶们也只以为那是些颜色特别的石头,能煅烧出奇怪的黑疙瘩。
炎卯是第一个使用匕首的人,他根本无法抑制住心中的震惊。
和匕首相比,石刀和石矛简直笨重至极,锋利度也差了一大截,而且他能感觉出来,这种用生铁锻造的武器质地相当坚硬,甚至能切断石头。
“这不是炎火大陆该有的武器。”炎卯的语气透着匪夷所思,“不,圣主在上,我敢发誓,其他大陆也不可能有!”
这一定是圣主的武器,是圣主对炎黄部落的恩赐!
炎卯看向匕首的目光充满敬畏。
“我打算锻造一批铁铸的刀剑和盾牌。”丛容道。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仿佛只是在说明天晚饭吃火锅一般。
炎卯身体里的血却一下子沸腾了,没有哪一个战士在面对这样的武器时能真正无动于衷。
他将匕首恋恋不舍地还给银发青年,肃然道:“如果拥有这样一批武器,咱们部落的武力一定能得到大幅度提升。”
丛大人做完一把匕首后,便没再继续亲力亲为,而是另外建了一座打铁房,把这事交给了炎卯。
年轻战士在见识过铁制武器后,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他让老战士炎崖带领采猎队出门狩猎,自己则和那二十名奴隶一天到晚泡在打铁房里。
原本红果跟随商队去往白水大陆,双胞胎孩子又由毛莨带着,炎卯一个人还觉得有些寂寞,而现在……
武器武器武器,他们要打造最锋利最坚硬的武器!
什么寂寞?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好吗?!
第92章 亲吻(?)
农场,城墙,打铁房,兽圈,采猎,炎黄部落的每一个“项目”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而丛大人也终于再次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尴尬境地,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从神庙的卧室走到厨房,随便弄点吃的,再坐回大厅的主座上听老祭司红午给他汇报各处的进度。
丛容有时候实在闲不住,会四处转转,可惜奴隶们太老实也太勤快,根本没人偷懒,他们甚至还嫌干得不够多,恨不得把所有的活一天之内全部做完。
丛容不禁有些奇怪,他询问正在兢兢业业打磨石料的灰角,后者挠挠头,憨厚地回答:“丛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知道看着城墙从无到有,一点点被修建起来,我心里就会很高兴很满足,我想其他人的感受应该也和我差不多。”
丛容对灰角的话无法感同身受,但他想起了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当最基本的生理和安全需要得到满足后,人类会向更高层级的心理需要迈进。
灰角在炎黄部落不愁吃穿,也不用担心被奴隶主鞭打,在宽松的阶级氛围下,灰角已经把修建城墙当成了自己的“工作”,甚至是“事业”,城墙的建立,其实是他内心满足感和成就感的建立。
看着灰角脸上憨厚的笑容,丛容没来由地有些羡慕。
因为天生情感缺失,共情能力低下,连带所谓事业有成带来的成就感他都感受不到。
上辈子,他凭借出色的医术,还在实习期的时候就救过不少病患,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几乎每一个都对丛医生满怀感激,甚至还有人当众下跪,然而丛容的内心毫无波澜,他挂着脸谱化的假笑,学着那些德高望重的医者,做出最恰当最稳妥的反应。
所有人都认为丛医生不仅医术高超,还妙手仁心,殊不知,他胸腔里这颗正在跳动的心脏,根本无法感知正常人类的大部分情绪。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旱季来临,最明显的一点是异世大陆的雨水肉眼可见地减少了,通常接连十来天都不下一场小雨,气温也逐渐上升。
好在棉T恤够薄,再加上天生体凉,丛容倒不觉得太热,而部落里的其他成员,男性全部打了赤膊,只穿一条皮裤,精悍的肌肉随着他们的动作微微起伏,汗水顺着胸膛和背沟蜿蜒淌下,充满野性与力量的美。
女性则下着皮裙,上身穿皮质抹胸。刚开始,女人们不理解丛大人为什么会要求她们把胸部遮起来,毕竟旱季光着身体真的会凉快不少。
然而很快,她们便觉出这一做法的好处了,每当野外狩猎或者劳作的时候,皮抹胸对胸部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于是渐渐的,女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丛大人坐在宽大的餐桌边,盯着桌上的蒸腊肠陷入沉思。
“系统,这玩意儿我吃了几天了?”
9527语气干涩:“宿主,算上今天的话,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不包括早饭,一共是十三顿。”
丛容:……
上辈子习惯了随叫随到的外卖,这辈子又有炎朔变着花样儿地给他弄吃的,丛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感觉吃饭是一种折磨。
他试着学少年的样子烤兽肉,然后不出意外地再次外焦里生了,他也做过辣椒炒肉,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做饭的缘故,他还给炒糊了。
丛容怀疑炎朔不在,自己可能只能吃生鱼片。
这一刻,丛大人无比想念他家小奴隶做的胡椒烤肉,麻辣火锅,虾酱萝卜缨,萝卜炖肉,肚包鸡……
就在丛容和系统结束这一场心酸对话的隔日,商队终于回来了。
老祭司红午派毛芜来告诉他这一消息的时候,丛容还有些惊讶。
他算了算,商队一共走了二十三天,比原先预计的一个月少了一个星期。
丛容快步跑出神庙,此时正值黄昏,石屋群的空地上炎丁被一大波人包围着,兴致勃勃地说着沿途的见闻,见到他,恭敬地喊了一声:“丛大人。”
“其他人呢?”丛容秀眉一挑,他本来想问炎朔呢,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
“他们还在路上,刚到荒山脚下,炎朔让我先回来报平安,顺便叫人过去搬东西。”炎丁欢快地回答。
丛容点点头,跟随其他人一起往山脚走去,边走边问炎丁:“这一趟,没人受伤吧?”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毕竟上一次他们去白水大陆,所有人都好好的,结果炎丁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怎么?谁受伤了?”丛容见状拧起了眉。
“是老莫。”炎丁这次答得倒是很快,“不过他伤得并不重,只是不小心蹭破了一点皮肉,红果已经替他包扎了……”
丛容心头微松,正准备问问具体情况,却见炎丁啃着自己的指甲,一脸纠结。
“到底怎么回事?”炎丁一直是阳光开朗,大咧咧的,丛容第一次在中二期男性原始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心里的疑惑更盛。
“丛哥!”炎丁还未回答,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丛容的注意。
藤壶和海贝的奴隶在帮忙把货物送过荒山后,炎朔就让他们回去了。此时少年站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石桶中间,长身玉立,如瀑黑发干净利落地束于脑后,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
快一个月不见,再见到对方,丛容忽然产生了一丝奇怪的陌生感,眼前的少年似乎长高了,也壮实了,原本精致漂亮的眉眼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凌厉。
丛容这才意识到,这是炎朔第一次作为队长带领一支商队,而在那之前,他的身份一直都是自己的私奴。
炎青等人纷纷向他行礼,此起彼伏地叫着丛大人。
从容点头致意,等走到炎朔跟前,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回来了。”
炎朔笑起来,他的目光定格在青年白皙俊美的脸庞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缓缓道:“丛哥,我回来了。”
丛容一直莫名焦躁的心就这样安定下来,他忽然明白自己或许并不仅仅只是想念炎朔做的菜,而是想眼前的这个人了。
丛容轻咳一声,转开与少年的对视,问起临时商队的收获。
提到正事,炎朔也不含糊:“海贝部落这次一共交了四十桶盐。我担心白沙会在数量上做手脚,所以私下问了白潮和藤壶部落的白漓,他们都说海贝自己也只留了这么多。”
丛容当初和白沙谈的是五五分成,他们和海贝各四十桶,也就是八十桶,四个月八十桶,一个月二十桶的产量。
这个数量不算多,对沿海的部落而言,海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晒制方法简单,即便受暴雨季和台风的影响,一个月晒上万把吨也不成问题,海贝那边应该还是担心引来其他部落的注意,所以刻意收着了。
这多半是白沙的意思,以白潮那个傻白甜的性子,估计就算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谨慎二字怎么写。
丛容对白沙祭司的做法倒没什么微词,在双方都羽翼未丰的情况下,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稻谷呢?”丛容又问。
这是他之前最担忧的,水稻虽然喜水,但也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摧残,减产是肯定的了。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炎朔笑起来:“说也奇怪,白淙告诉我们,暴风雨最厉害的那几天,藤壶部落和海贝部落反而格外风平浪静,河谷农场那边受到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而远在千里外的其他部落,白潮后来去打听了,洞穴被大水冲得一塌糊涂,还淹死了不少人。大家都说是圣主庇佑,让那两个部落免于灾难。”
丛容了然,台风说白了其实是热带气旋的一种,外围的螺旋云带往往伴随疾风骤雨,而中心的台风眼却出人意料的平静。上一次台风的风眼很可能就位于藤壶和海贝的所在地,两者正好躲过一劫。
所以丛大人的河谷农场也基本没受什么影响,藤壶部落的族人和奴隶趁刮台风的那几天,燃起篝火,连夜把成熟的稻谷收割了。
虽然是第一次种植,成果却比丛容预想中的还要喜人。他粗粗估算了一下,这次商队带回来的稻谷足有两万斤,全部脱壳成大米,能有上万斤之多,就算现在炎黄部落人数比之前翻了两倍,也足够他们吃到下一次水稻收获了。
收到足量的稻谷,丛大人心情大好:“盐给藤壶部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