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杉很清楚，他只是一个游商，哪怕穿上了麻布做的圣衣，也只是个游商。两百桶白树汁他完全可以说服首领或者祭司大人发动部落里的奴隶开采，但每年两百桶……属实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丛容摇摇头：“不多，因为石屋的建造涉及榫卯结构和一些其他的建筑原理。即便我把详细的方法告诉你，须弥部落恐怕也无法成功复刻出来，所以需要我这边派人过去实地指导。”

　　木杉倒不怀疑青年的话，如果造房子真那么简单，祭司大人也不至于屡战屡败了。

　　可是每年两百桶……

　　老游商陷入纠结，丛容也不催促，拿起炎朔给他泡的绿茶，小口啜饮。

　　半晌木杉咬咬牙，硬着头皮和青年讨价还价：“丛大人，一年两百桶白树汁有点少，每年的话又太多了，您看看咱们是不是商量一个期限？比如五年，您看五年怎么样？”

　　丛容秀气好看的眉梢微扬，不得不说继颜秋之后，眼前的木杉是又一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原始人。

　　这屠龙刀给他砍的，啧啧……

　　不过丛容也没打算和他继续扯皮，五年就五年，既然自己知道了须木大陆有橡胶树，今后就不怕弄不到橡胶树汁，毕竟须木大陆不是只有须弥一个部落不是吗？

　　丛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木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等眼前的银发青年联系上须木大陆别的部落，须弥对对方而言也就没什么大用了。

　　不过现在，双方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交易谈妥，丛容看了眼天色，笑道：“远来是客，诸位不如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在日月城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木杉揉揉肚子，他确实饿了，行商最耗费体力，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一半时间都在跋涉。

　　丛容和须弥商队谈判的同时，炎朔已经做好了晚饭，辣烤兽腿，叫花雀，食水兽胡椒豆腐汤，辣椒炒肉，虾酱萝卜缨，醋泡仔姜……五花八门的菜色摆了满满一桌，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木杉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老师，好香啊……”弟子木藤小声说。

　　“别说话，不要给部落丢人。”木杉压低声音叮嘱。

　　木藤：“……哦。”

　　作为一名到过圣城，见过世面的游商，木杉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然而当他从长发少年手里接过装着米饭的陶碗时，还是惊叫出了声。

　　“这，这是？！丛大人，这个石碗好轻啊！”

　　话音刚落，木杉就羞赧地红了脸，他刚才叫得好大声，实在太丢脸了！

　　好在青年并没有笑话他，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这是陶碗，和石碗不一样，陶碗非常轻便。我这里日常用的器皿都是陶制的。”

　　丛容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盛菜用的陶盘，以及角落里的几个陶罐。

　　木杉端着陶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简直爱不释手。

　　这是蜢带领陶组烧制出的最新一批陶碗，陶坯光滑细腻，窑温均匀稳定，成品是漂亮的砖红色，表面一丝裂纹也没有，品质和原世界的陶器几乎不相上下。

　　“丛大人，这个陶器您愿意交换吗？”木杉的神情难掩激动。

　　丛容点点头又摇摇头：“换，但不是现在。”

　　木杉一愣。

　　“看到外面的那栋建筑了吗？”青年下巴微抬。

　　木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浅橙色的玻璃窗外，高大的墙头矗立在迷蒙的细雨中，投下的阴影笼罩住远处大片的沙地与河流。

　　“那是超市，一个大型交易点。”丛容收回目光，“不过现在还没建完，三个月后才会开放。到时候陶器和其他一些商品都会放在超市里销售，诸位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再来。”

　　“您还有其他商品？”木杉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比如我身上穿的棉布。”

　　“原来它叫棉布！”老游商再次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然而此刻他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只见银发青年轻轻晃了晃手中没喝过的杯子，“再比如这个。”

　　木杉小心翼翼地接过。

　　须弥部落也有杯子，祭司和首领大人以及讲究一些的族人，比如木杉自己日常都会用石杯喝水，但没有哪一个像他手里的这样精巧漂亮。

　　杯子同样是用红陶制成的，杯身上雕刻着木杉没见过的陌生果实，一大串，饱满圆润，顶部是两片掌形的叶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只凭杯子本身，他就能肯定里面的东西珍贵非常。

　　那是小半杯深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让老游商迷醉的美妙气味。

　　木杉浅浅啜了一口，霎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在他的舌尖蔓延开来，微微的甘甜中带一丝不明显的涩，主调是十分奇异的醇香，总之就很上头。

　　这种上头让木杉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自己部落的“神草”，但和“神草”给人的感觉又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来。

　　“这是葡萄酒。”丛大人微笑，“好喝，但要适量。”

　　木杉从第一次喝到葡萄酒的惊艳中回过神，迫不及待地问：“丛大人，这个葡萄酒也能用白树汁换吗？”

　　原世界橡胶树和烟草都产自美洲，东南亚的一些国家也有大面积种植，丛容虽然没去过须木大陆，但猜测那里的气候应该更接近热带。

　　而美洲除了橡胶和烟草外，还是世界三大饮料之一咖啡的发源地，热带同样适合咖啡树生长。

　　丛容想了想说：“不一定是白树汁，如果你们能拿出我需要的植物种子，同样可以换到葡萄酒。”

　　青年详细描述了咖啡树和咖啡果的外形，咖啡果的果皮是艳丽的红色，非常醒目，而咖啡豆其实是里面的种子，新鲜咖啡豆像芸豆一样白嫩，并非他上辈子在咖啡店里见过的深褐色。

　　丛容虽然不爱喝咖啡，但咖啡本身的药用价值不低，利尿排便助消化，提升心脑功能，和烟草比起来，最大的优势是没什么副作用。

　　木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青年的问题，挨个儿问了商队里的其他成员，最后才遗憾地摇摇头：“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们那儿并没有您说的那种咖，咖啡。”

　　丛容皱眉。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须木大陆并不适合咖啡生长？还是说异世大陆本来就没有咖啡？

　　不过比起他，木杉显然更着急。

　　须弥商队拿不出青年要的东西，他就换不到棉布，葡萄酒和陶器了！

　　好在丛容接下去的话，让老游商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有原石吗？”银发青年淡淡一笑，“原石在超市里可以换到任何商品。”

　　木杉自己没多少原石，但须弥部落有。

　　在须弥部落的西面有一条蕴藏量极为丰富的木原石矿脉，每年都能产出上百车木原石。这些木原石刚开始的时候还被用来和圣使换取食盐，后来有了烟草，这种能带给人快乐的叶子更受圣城那些大人们的欢迎。

　　于是渐渐的，烟草取代了木原石在须弥部落的地位，原本开采原石的矿奴们也被调派去采摘烟叶，成了烟奴。而那条矿脉废弃已久，只有一些男性族人为了讨伴侣或者情人的欢心，会去挖那么一两颗晶莹剔透的木原石作为装饰品。

　　所以当丛容说木原石能换到超市里的任何东西时，木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面前的银发青年郑重道：“丛大人，我和我的商队一定会再来的。”

　　丛容弯了弯眼睛：“欢迎至极。”

　　之后，木杉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恨不得带上炎黄部落那名“建筑师”，连夜赶回须弥部落，他要把在日月城的见闻转告给祭司大人，棉布，陶器和葡萄酒……圣主在上，老游商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一样。

　　“吃菜。”青年的嗓音清朗干净，将木杉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拉出来。

　　木杉：“……哦哦，好。”

　　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游商，木杉不仅会使用筷子，而且用得还很溜，他夹了一块辣椒炒肉放进嘴里，鲜辣新奇的味道让老游商再次呆愣住了。

　　不止他，商队的其余成员同样如此。

　　“辣椒，里面放了辣椒。”丛容在木杉询问前，给出了答案。

　　“哦，那个是胡椒……”

　　“嗯，野菜用虾酱炒的。”

　　“你问那个是什么？那是仔姜，醋泡的。”

　　“你想要胡椒，辣椒虾酱和醋？可以，木原石来换吧……”

第116章 发情期

　　第二天一早，仓照例向丛容汇报日区和月区的建造情况。

　　“超市的一层建得差不多了，楼梯也搭完了，二层昨天刚起了个头，结果傍晚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我担心雨天地滑出事儿，所以提前给大伙儿放了假。

　　旅馆那边大部分毛坯已经完工，剩下几栋半山腰上的还在打地基，另外数让我来问问您，桌椅板凳床之类的家具要打成什么式样的？”

　　炎数是炎黄部落除仓外的工程二把手，日月城体量太大，所以这次出来，丛容把两人都带上了，仓负责日区的建设，月区那边则由炎数监管。

　　“家具的式样我已经画好了，等下麻烦你带给炎数。”丛容说。

　　仓恭敬应是，他等着青年把画了图纸的石板交给自己，然而后者却迟迟没有动作。

　　“仓，现在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或者数去办。”主座上，银发青年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仓被感染得也不由郑重起来。

　　他弯腰行了个礼，认真道：“圣主在上，丛大人，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丛容看着少年奴隶黑漆漆的发顶无声叹息：“哪怕让你离开部落，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大陆？”

　　仓愣住了。

　　离开部落？

　　陌生的……大陆？

　　仓活了十七年从未离开过炎火大陆，然而在遇上丛大人之前，他也从未离开过红石部落的那片小土坡。他没有吃过大块的兽肉，也没有完整的皮毛做兽袍，更没有住过石屋，穿过棉袄，他是个低贱的胆小的奴隶。

　　现在的仓依旧是个奴隶，但他的胆子比从前大了许多，走路的时候也不再总是躬着腰，他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干净，头发用石刀修理过，身上的衣物也会定期换洗。

　　如果不说，没有人会认为仓是个奴隶。

　　总而言之，两年时间里，仓的变化非常大。

　　所以当丛容和他提起去往须木大陆，教须弥部落的人建造石屋时，仓的内心并没有太多惊慌的感觉。

　　他没去过须木大陆，作为部落里的“首席工程师”，仓待得最多的地方是石场，同样的，部落里其他人也没过去，包括颜秋带领的临时商队。

　　“我会派一支十人小队和你一起去，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毕竟是十分遥远的陌生大陆，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

　　在消息闭塞的原始社会，让原始人横跨大陆，无疑是相当冒险的举动，所以丛容特意询问了仓的意见，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就换一个人。

　　如今部落里大部分人都学会了造房子，他的选择很多，但仓是最优秀的，一旦建造途中出现突发状况，他都能及时准确地进行处理。

　　要是最后所有人都不想去，那么丛大人只好做一回言而无信的“奸商”，大不了把棉布换给木杉，应该也足够让老游商带回去交差了。

　　丛容的体谅让仓眼眶微红，没有哪个部落的首领或祭司在做决定前，会询问一个奴隶的意见，奴隶们是没有人权的。

　　那么他，愿意吗？

　　在青年的引导下，仓第一次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为自己考虑。

　　他才十七岁，即便在人均寿命很短的原始社会，也称得上非常年轻。仓始终待在部落里，待在石场里，和各种各样的石块打交道，他甚至不需要外出采猎，每天的活动范围小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