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闭了闭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地面是坚硬的黄泥,角落里堆着几捆干草,奴隶们要是晚上想睡得舒服点,就会去拿一些铺在地上,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丛容本来准备效仿,结果在看到草堆里钻进钻出的爬行类昆虫后,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宁可睡得屁股疼,也不想让虫子在自己身上做窝!
和繁华的现代社会不同,原始人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特别到了晚上,天一黑,几乎倒头就睡,精神生活相当匮乏。当然也有个别年轻体壮,火气旺的,会找熟悉的相好来上一发。
男奴和女奴的洞穴不在一块儿,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深入交流。没多久,丛容就发现洞穴里少了好几个奴隶。
丛容靠在洞壁上,后脑勺抵着粗粝的岩石。
他也很年轻,还没到十八,放在原世界大概是瞒着家长,偷偷看小电影的年纪。可现在他一点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有,只惦记着好感度任务。
从刚才他叫炎丁大人,对方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但系统并未提示任务完成这一点可以看出,所谓的原住民好感不是简简单单拍个马屁就能刷上去的。
早知道就把菜团子分一点出去了,说不定还能涨点好感……
丛容有些后悔,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明天放饭的时候再试试了,或者也可以帮别的奴隶打磨石刀,不过就他那技术,啧,说不好是谁帮谁……
青年自嘲地笑了笑,他从来都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但为了不遭受惩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从那古怪的空间里出来后,身体因为电击留下的灼伤,和挣扎时摩擦地面造成的挫伤都奇迹般地恢复了,不用想也知道是系统的手笔。
丛容暗暗心惊那AI的可怕,同时也有些庆幸,以目前的医疗条件,生病受伤基本只能靠自身免疫系统硬抗,一个小创口都可能诱发感染致死,更不用说他这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了。
奴隶们陆续陷入沉睡,丛容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但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心一直蹙着,半夜的时候还醒来了。
不大的洞穴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虽然没有门,但又闷又热,丛容出了不少汗,在原世界他每天都要洗两次澡,一次晚上睡觉前,一次第二天早上起床后。
自从来到异世大陆,别说一天两次,连两天一次都没有,倒不是他不想洗,而是一洗,自己那比原始人白得多的皮肤就在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不对劲。
而且这里的奴隶都是不洗澡也不洗脸的,他如果搞特殊,同样会引起怀疑。
洞穴里的空气浑浊得让人难以呼吸,丛容无奈地抹了把脸,打算出去透透气,忽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抵着自己的腰。
丛容顿时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扭头。
昏暗中,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像依偎母兽的小兽毫无防备地贴在他身上。
丛容迟疑地伸出手,扒拉开对方过长的头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发现是个小孩后,青年微微松了口气,习惯性就要把人推开,指尖触碰到后者的肩膀,丛容眉心一拧。
这孩子发烧了,身上烫得能煎鸡蛋。
丛容第一反应是不想多管闲事,但他想起了毫无进展的好感度任务,顿时觉得救治一名重病的小奴隶刻不容缓,又义不容辞!
发烧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丛容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月光,在小孩的背部看到了一道伤口。
伤口很长也很深,从肩胛骨斜拉到腰的位置,几乎将人硬生生撕开,皮肉外翻,隐约还能看到森白的脊柱。
这孩子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丛容感叹。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清晰的治疗步骤,清创,缝合,包扎,再搭配注射和口服抗生素消炎,保管最多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但那是在原世界。
而他现在身处一个又脏又臭的黄土窑洞,没有手术刀也没有缝合线,更不用说万年后才出现的抗生素了。
没救了,等死吧。
丛容冷漠地盯着陷入昏迷的小孩,内心并没有太大波动。
上辈子跟着导师在课题组的时候,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救治失败死亡的病例,比小孩惨的比比皆是,好几个女研究生背后偷偷抹眼泪,男生们的脸色也都无比难看,只有他吃嘛嘛香睡嘛嘛棒,跟个没事人似的。
丛容天生情感缺失,共情能力低下,他的心比一般人都冷都硬。
青年换了个地方继续靠着洞壁,留那孩子蜷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里。
明天试试用菜团子博得奴隶们的好感,这个难度系数太高了,没必要……
丛容在心里做好计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不亮,丛容就被饿醒了,毕竟没油的野菜根本不管饱,更不用说对还处于发育期的未成年了。
而且很快他发现,这里的人不论奴隶还是正经族人一天都只吃一顿,区别在于奴隶只能吃馊掉的野菜,而族人最近几天都能吃到肉,也就是说他得饿着肚子干活。
接下去又是和昨天一样在石场打磨石器,丛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以前导师只需要示范一遍,他就能完美地把手术过程copy下来,甚至还会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优化,不得不说青年确实是个天才。
太阳下山的时候,丛容不仅打了一把漂亮的石刀,还做了两个像模像样的石碗,一旁瘦得能看到排骨胸的奴隶——丛容后来知道他叫老莫,难得主动开口说了句不错。
丛容决定等会儿分菜团子的对象就是他了。
可惜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奴隶们回去的时候没在洞穴前看到拎着石桶的炎丁。
他们的晚饭鸽了。
理由很简单,随着旱季到来,红石部落周边的野菜被挖得精光,昨晚那一顿还是之前剩下的,难怪一股馊味。
“不是刚分了肉吗?!”丛容脱口而出。
老莫又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他。
丛容也知道自己饿昏了头,肉是族人吃的,而他们只是奴隶。
奴隶们对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习以为常,只有青年简直快疯了,饿肚子事小,他的任务怎么办?
没有菜团子就没法刷好感,刷不到好感他又要被电击了!
丛容阴沉着脸回到洞穴,今天没人出去找乐子,所有奴隶都安安分分躺在干草上,强迫自己入眠——在他们看来,只要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9527,距离任务最后时限还有多久?”丛容问脑子里的系统。
“宿主您好,还剩32个小时。”系统冷冰冰地回答。
丛容咬牙切齿:“这次我要是还完不成,会接受什么惩罚?”
“为了避免出现消极怠工的现象,也为了更好地激励宿主积极完成任务,惩罚力度将会逐级递增,您下一次的惩罚是炮烙,下下次是剥皮……”
丛容:“……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丛容后脑在洞壁上磕了两下,然后认命地站起身,走向那个黑漆漆的角落。
希望还没死透……
小孩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脏兮兮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他似乎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两颊因为高烧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丛容弯腰将他抱起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中,躺在干草上的老莫翻了个身。
青年走出洞穴,才发现小孩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年幼,至少有十三四岁了。
由于营养不良,对方的胳膊和腿上没什么肉,但四肢修长,脚尖差点碰到地上的石头,丛容只好改抱为背,一手托着小孩的膝弯,一手拿着下午刚打磨好的石碗。
丛容看着月光下的影子,忍不住想,他现在这副样子还真像拖家带口四处要饭的乞丐。
不,乞丐也比他好,乞丐起码有衣服穿,而他连块遮羞布都没有,小孩也一样。
红石部落晚上有守夜的战士,哪怕刚分完肉的那天也是如此,光这一点就比已经灭族的红蚁部落强上不少,但对丛容来却说绝不是个好消息。
他要怎么解释大半夜不睡觉,背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到处乱跑?人家不把他当成逃奴打死就不错了,说不定还会一点不浪费地吃了他们的肉。
旱荒年代,饿狠了的原始人吃掉同类一点也不奇怪。
第6章 缝合
丛容盯着不远处土坡上的那两名守夜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后退。这时候光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他几乎没发出丁点儿声音,在彻底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后,转身拔足狂奔。
丛容跑回石场,他将小孩脸朝下趴着放在地上,自己捡起白天用剩下的一块行片,熟练地进行打磨抛光。
没有手术刀,他只能现做一把。
下午打的那把石刀倒是还在,可惜太粗犷,不够灵巧,用来杀人可以,救人就完全不合适了。
磨刀花了将近两个小时,青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时不时望向守夜人的方向,手上的动作却很稳。
终于一把石质的手术刀渐渐成型。
正规手术刀一般是可拆卸的,刀片刀柄分离,刀片种类比较多,按形态可分为圆刀、弯刀及三角刀等,按大小则可分大刀片、中刀片和小刀片。
时间紧迫,丛容只来得及磨一把最常用的中圆刀,和原世界的手术刀相比,不仅质地不同,颜色也很不一样,它是暗红色的,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纹理,这跟石料本身有关。
丛容看着手术刀勉强满意,他其实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刀柄上的防滑凹槽应该再多一些,但时间紧迫,他担心会被人发现,也担心小孩撑不下去嗝屁。
丛容抹抹额头上的汗,站起来,蹲太久他的腿都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青年没好气地瞥了地上的小孩一眼,小声嘟哝:“你最好真的能让我完成任务……”
丛容跺跺脚,从那条快干涸的河里舀了一碗水,架在乱石堆上,底下填入干草,然后用石头互相击打摩擦。
“唉……”
空旷的石场里响起幽幽的叹息声,丛容顿时一个激灵:“谁?”
嶙峋的乱石堆后探出一个古铜色的脑袋。
老莫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青年,两条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你不会生火?”
见对方不说话,他摇摇头:“真可怜。”
丛容:……
老莫当着青年的面,毫不见外地在自己的皮裙里掏啊掏,掏出来两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对着干草轻轻一擦,草堆便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
随后瞥了眼他手里的那两块石料,指点道:“只有红色的那面才能蹦出火星。”
“你烧水干什么?”老莫一边往火里添干草一边问。
丛容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深深看了眼这个其貌不扬的奴隶。
“消毒。”他把做好的手术刀丢进石碗里。
老莫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听不懂,丛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忽然想到什么问老莫:“你有针线吗?”
他在红蚁部落的时候见过雄壮男用的水囊,周围一圈是用线缝起来的,针脚相当细密。
老莫点点头,又把手伸进皮裙里。
丛容:……
丛容内心是抗拒的,他不知道等下对方真的把针线拿出来了,自己要不要用。
好在老莫并没有丧心病狂到把针直接藏在□□里的地步,外面包了一层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