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朔知道丛容一定看出了自己的不对劲,不过对方没说什么,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洗完碗筷,炎朔从角落里拿了个小号石桶出来——洞穴里有不少这样的石桶,石碗也有好几只,都是他趁丛容去祭司午那里上课,闲着没事打磨的。
外面风雪太大,洞口的三株植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残,胡椒藤还好说,辣椒树明显萎靡了不少,炎朔打算把它移植到桶里,搬进室内。
丛容爱吃辣,自从有了这棵辣椒树,每餐几乎无辣不欢,炎朔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喜欢吃肉,但对肉的味道并不挑剔。
雪又下了一整天,积雪几乎没过成年人的膝盖,大部分族人的洞口都有样学样地挂起了门帘。炎朔不怕冷,蹲在地上用石刀一点点刨辣椒树周围的泥土。
这些土已经被冻得非常严实了,少年却刨得十分轻松,耐心将辣椒树连根带泥一起移到石桶里,铺上沙土压实后,再放到洞内距离篝火不远的地方。
丛容还在摆弄他的毛线棒,脸上隐隐有了烦躁之色。
当初张妈给小孙女织围巾,他只看了个大概,即便丛医生过目不忘,这么久过去想要还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睡觉,明天再织吧。”炎朔看他眼睛都有些红,忍不住说。
“不行,区区一条围巾,我就不信苏不出来。”丛大人忿忿,头也不抬道,“你先睡。”
他不睡,炎朔也睡不着,于是两个人硬生生熬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支撑不住,倒头睡了过去。
丛容睡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被饿醒了,炎朔已经做好了饭。
丛容坐在大床上,定定望着他把腊肠切成两三毫米厚的薄片,眼神发直,一看就是没睡醒。
“丛哥。”炎朔唤了他一声,“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丛容摇摇头,抹了把脸:“不了,等下还要织围巾,我先去刷牙。”
炎朔瞥了眼丢在床尾的毛线球,昨晚丛容已经把围巾的织法试出来了,现在就是短短的一截挂在毛线棒上,也就半个手掌那么长,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东西有什么用。
丛容掀起门帘,下一秒就被寒风扑了一脸,雪依旧没有停,甚至还越下越大了,雪花吸收了部分声音,导致整个红石部落都格外安静,仿佛陷入了深眠一般。
这么大的雪,丛容担心会造成雪灾。
原世界科技发达,人们抗灾意识强,却依旧有因为大雪压塌房屋死人的,红石部落的这个窑洞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积雪的重压。
两人吃过午饭,丛容继续摆弄他的毛线棒,青年十指修长,灵活地一勾一划,好似跳了一场轻巧又让人眼花缭乱的舞。
大雪下了整整七天,丛大人和他的小奴隶便在洞穴里待了七天,不仅把围巾织出来了,丛容还给自己织了顶帽子。
没有经过染色的毛线织出来的围巾和帽子都是兽毛本真的颜色,纯天然的奶油白,意外的好看。
丛容先围上围巾,再带上帽子,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原本洞穴里燃着篝火也不算冷,但门帘终究不是门,做不到完全挡风,他总感觉凉飕飕的,特别是他还没有头发。
丛大人舒服地喟叹一声,要是能织出毛衣就好了,有空研究研究。
炎朔在旁边静静看着,围巾和帽子衬得青年肤色更加白皙,丰神俊秀,与此同时,那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更加明显。
这一刻,炎朔忽然感觉丛容离他无比遥远,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拉住对方,然而很快脖子上就多了个柔软的东西。
“还不错,果然好看的人戴什么都好看。”丛容啧了一声。
炎朔愕然,半晌才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淡笑:“谢谢丛哥。”
第49章 圣城来人!
连日大雪,丛容在祭司午那里请了七天假,雪停后照旧继续上课。
毛芜见到他比见到自己的亲外甥还高兴,乐颠颠拿了个石碗过来:“丛大人您尝尝我新做的肉干,放了辣椒和胡椒粉,祭司大人说味道还不错。”
丛容从善如流地拿了根放进嘴里,这时候的肉干完全是纯天然的,没有人工合成的添加剂。
大概是照顾到祭司午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毛芜晒得不算特别干,软软的,有些像原世界的牛肉条,越嚼越香。丛容还挺喜欢的,吃完一根又拿了一根。
毛芜看他喜欢,笑得见牙不见眼,祭司午拄着法杖重重哼了一声:“这么多天不来上课,吃肉干倒是积极。”
丛容的字学得飞快,祭司午难得遇到这样让她有成就感的弟子,早乐开了花,但她就是不愿意表现出来。
丛容知道老太太的傲娇脾气,没往心里去,把一块奶白色的东西递给她:“之前跟您说的肥皂做好了,您瞧瞧?”
祭司午见到肥皂脸色顿时缓和不少,赶忙让毛芜打了水过来洗手。
丛容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祭司午试用了肥皂的效果,非常满意,洗完手还十分珍惜地放进皮囊里收起来。
“还有这个也是给您的。”丛容递过去一个草兜。
里面放着兽毛围巾和帽子。
七天里他一共织了三条围巾两顶帽子,除去自用,剩下的全送出去了。
祭司午一早便注意到她家小弟子脖子和脑袋上多出来的怪东西,尽管好奇得不得了,但为了维持祭司大人的威严,努力装作没看见。
“这是围巾和帽子。”丛容简单说了二者的用途。
“丛大人,这也是圣主的智慧吗?”毛芜一脸崇敬,那围巾和帽子一看就十分软和,毛绒绒的,像云朵一样,她以前连见都没见过。
“对。”丛容面不改色地点头。
祭司午摸摸围巾,又摸摸帽子,简直爱不释手。随着年纪渐大,她越来越怕冷,每年凛冬洞穴里都要烧两堆篝火,饶是如此依旧觉得冷到了骨头缝里。
今年好歹有丛容做的兽皮长袍,不仅保暖还挡风,但天气也格外冷,老太太感觉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现在她有了围巾和帽子,就像揣了两个小火炉。
祭司午又惊又喜,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师,红石部落的上一任祭司,就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睡着后再也没有醒来。
族人们说她是受到召唤,回到了圣主的怀抱,但祭司午知道老师是被活活冻死的。如果那时候,她们有这两样东西和兽袍,老师是否能活得更久一些?
丛容不知道小小的围巾和帽子引发了祭司午诸多联想,他最近的课业是自学石板上的内容。
这些石板大多记录了异世大陆的人类对圣主的崇拜。
【圣主是全大陆最伟大的存在,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掌管天上的月亮星辰和地上的两脚生灵。】
丛容忍不住问祭司午:“那太阳呢?圣主不管太阳吗?”
祭司大人从回忆中抽离,半晌,耷拉着眼皮说:“应该也管的吧,可能是上面漏记了,对,一定是漏记了。”
“哦。”丛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他又问:“还有四脚的生灵呢?四脚的祂就不管吗?没脚的呢?没脚的祂管不管?”
祭司午:……
祭司午没想到他看个石板都有这么多问题,师徒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丛容先败下阵来,他不问了还不行吗?
祭司大人对自家弟子的识趣勉强表示满意,然而很快丛容再次开口了:“所以,您见过圣主眷属吗?”
他记得冬猎回来那天,老太太很肯定地认为他不是圣主眷属,把丛容着实吓了一跳。
“眷属大人高贵而神秘,他就像深山中缥缈的雾霭,普通人根本见不着。”祭司午幽幽道。
“敢情您也没见过……”丛容的表情一言难尽,“那您怎么知道我不是?”
祭司午抬起下巴,十分笃定:“我就是知道。”
老太太傲娇得不得了,丛容见问不出什么,只好继续研究手中的石板,很快便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注意。
这块石板记录的是圣城。
除了说明圣城位于异世大陆的最中心外,还提到了一个新的机构——圣塔。
圣塔是一座塔,却又不仅仅是一座塔,那里住着异世大陆最德高望重的祭司。
而圣城就像一个超大型部落,有族人,有战士,有奴隶,也有首领。
圣城的首领被称为城主,祭司午的石板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因此只记载了第一代城主,名唤加纳。
石板对加纳城主的描述相当震撼,对方的身躯像高山一样伟岸,皮肤像初雪一样白皙,头发像金子一样耀眼,眼睛像湖泊一样深邃,总之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人。
至于当时的圣塔祭司,则叫魈,Ta常年深居简出,出门会穿上长长的斗篷,整个人都包裹在斗篷里。据说除了城主加纳,没人见过Ta的真实容貌,连Ta究竟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不过石板上的记录更倾向于对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因为加纳曾为之倾倒,并当众宣布魈是自己的伴侣。
丛容原本还想再看看后面几代城主和祭司的事迹,然而石板的记录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石板断了,因此丢失了一部分内容。
丛容在剩下的石板堆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剩下的残片,一问祭司午,才知道这石板从她老师的老师那里流传下来的时候就缺失了,让他不用白费功夫。
丛容微微失望,想了想,问:“圣城每年都会派人过来收取火原石吗?”
“对。”祭司午点头,“一般是在凛冬之后,雨季来临之前。圣使不仅会带来盐,还有许多珍贵的宝物。”
比如她身上的这件麻布衣服,以及收在皮囊里的人参和白及。
丛容似是想到什么,忽然道:“圣使是不是和炎山大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祭司午诧异:“你怎么知道?”
丛容微笑。
这其实并不难猜,在他给炎山治病的时候,祭司午特意强调了要让首领大人活过这个冬天。而凛冬过后,对红石部落而言,唯一重大的事件就是换盐。
“炎山很久以前送了那位圣使大人十车火原石作为辛苦费,对方答应以后每年都会多给两桶盐,一直到炎山死去,或者下一任首领继位。”祭司午无奈地叹了口气。
丛容听完不由感慨,炎山虽然人品不咋地,但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在其他原始人光着屁股到处跑的时候,他已经懂得贿赂圣使,给自己和红石部落谋好处了。
“这几年矿脉产出的火原石越来越少,以往能产二十车,换到二十桶盐,足够全部落吃上一整年。去年却只有十五车,今年到现在为止也才挖出了八车。”
祭司午将法杖高举过头顶,朝圣城的方向深深叩拜:“圣主大人,您不愿意再庇佑红石部落了吗?”
每条矿脉的蕴藏量都不是无穷无尽的,终有开采完的一天,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出来的那两桶盐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哪怕炎山已经成了废人,祭司午也希望他能活下去当这个首领。
祭司午洞穴里的石板虽然多,但以目前的刻录技术,一块石板上拢共也没几个字,于是丛容很快全部看完了。
即便如此,他之后依旧每天下午到祭司大人这儿打卡,腊肠和兽肉也不要钱似的往里送。
祭司午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来,心里非常满意。可惜满意归满意,丛容的任务却丝毫没有要完成的迹象。
“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认可我就那么难吗?”丛容倒不是着急,他就是不明白,在脑子里问系统。
9527也不明白,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
丛大人冷笑:“要你何用。”
短短一个星期,两次被嘲没用,9527忍不住说:“宿主,请停止您的pua行为,要知道AI也是有尊严的!”
丛容啧了一声:“居然看出了我是在pua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