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容是最先注意到雪崩的,因此跑在最前面,结果一扭头……
操!他的任务目标!
丛大人低低骂了句脏话,然后其余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义无反顾地折回去,一把抄起祭司午背在背上,继续撒丫子狂奔。
祭司午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呆了,她扒着青年的肩膀,想起对方昨天说要带自己一起去圣城,想起兽皮长袍,想起肥皂,想起好端端收在洞穴里的围巾和帽子,还有吃不完的腊肠……
祭司午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拍拍丛容的脖子,低声说:“孩子,快把我放下来,自己跑吧。”
她的语气慈爱中带着悲悯,比起自私狭隘的首领炎山,祭司大人确实更像一个部落的领导者,至少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小心思。
“你带着我根本不可能逃脱。”
祭司午说得不错,雪崩之所以可怕,是因为随着雪体滑坡,沿途附着越来越多的积雪,在重力的作用下,速度会呈几何倍数增长,所以哪怕世界冠军也无法在雪地里跑赢对方,除非能找到足够坚实的障碍物。
然而四周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一览无余,唯一的障碍物大概是族人和奴隶聚居的小土坡。
丛容不敢往后看,他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隆隆声,巨大的雪体越来越近,很快就会将他们彻底掩埋。
居伊虽然蹦得快,但他实在太胖了,跑起来消耗极大,不一会儿便没了力气。
“救命,救,救我!”圣使大人喘得跟风箱似的,随从都被他留在兽车上看守盐,炎雕早已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居伊只能求助丛容。
“我送你十车盐!不,二十车,我送你二十车盐,还有圣衣,原石,人参,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居伊不断抛出条件,每一个都足够诱人。
然而丛容完全顾不上他,这时候所有人都只能自求多福,更何况他还带着个祭司午。
“你他妈快放下那老家伙,救……”圣使大人的呼喊戛然而止,圆胖的身体被铺天盖地的雪块淹没。
丛容脚步微微一滞,倒不是他忽然同情心泛滥,毕竟丛医生并没有那玩意儿,他只是想到了那把枪,有些可惜。
但可惜也没有命重要,丛容把祭司午往上托了托,他感觉有些力竭。
在雪崩开始后不久,红石部落那开满洞穴的土坡上便骚动起来了,首先是放哨的战士发现不对劲,通知了炎卯。
炎卯想起之前丛容让他们不要大声说话,否则山上的积雪会滚下来把大家全埋了。
然而当事情真正发生时,炎卯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这是把人埋了的问题吗?
这他妈能把整个土坡都冲垮的程度吧!
炎卯让战士赶紧逃,他和红果抱起俩孩子边跑边沿途通知族人们。
炎丁被他哥叫醒的时候,正搂着炎青的脖子呼呼大睡,两人扭得跟麻花似的,一看就知道昨晚肯定又打架了。
“快走。”炎青没了平日的笑模样,拉起他就跑。
“等等,我的腊肠!”炎丁恋恋不舍地看着角落里的石桶。
炎青大吼一声:“别管了,你拿了它们就跑不动了!”
炎丁被他吼得脑子发懵,下意识跟着迈动双腿。
大部分红石族人都舍不得自己的物资,然而此时谁也管不了谁,炎卯劝说无果后便拉着红果,一家人和雪崩赛跑。
奴隶们反而是最听话的,让逃就逃,哪怕再留恋,也都果断放弃了食物,毕竟他们几乎一生都在遵从指令。
而且奴隶们住在土坡的最底层,跑起来也方便,年轻的奴隶架着年迈的跑——常年体力劳动,让他们的耐力和速度都很不错。
“丛大人,丛大人呢?”老莫被黑牙和仓架着,两条腿几乎离地,嘴上还在不住念叨。
经他一提醒,奴隶们才发现身边的人流里似乎没有丛容。
“糟糕,我今早看到丛大人和圣使大人一起进矿脉验收火原石去了!”大石大惊。
他的腿还没彻底好全,由鸵和多虻轮流背着,众人闻言脸色全都变了。
这次雪崩就是从矿脉那儿开始的,丛容他们能逃出来吗?
炎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将孩子往伴侣怀里一塞,又快速亲了亲对方的额头:“你带着孩子先走,我去救丛大人。”
红果心跳得无比剧烈,她最后深深看了伴侣一眼:“我们等你回来。”
她确实是一个坚强的女人,特别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更表现出了令人赞叹的果决。
炎丁和炎青带领着奴隶们往前冲,他们不知道这场长跑的终点在哪儿,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
丛容早已跑出矿脉,所过之处尽是皑皑白雪,祭司午一开始还会劝说他舍弃自己,到后来索性闭紧嘴巴,免得让丛容分心。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在一个月内获得一名祭司的认可(1/1),债务值减少2000点,当前剩余债务值999985770点。”
丛容没有理会脑海中忽然响起的系统播报音,长时间的爆发式奔跑,让他的喉头一阵腥甜,肺里的氧气几乎被压榨到了极限,不断摆动的双腿开始痉挛,抽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丛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因为力竭倒下。
好在这时,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黑点越来越近,他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容貌。
是炎卯!
丛容心头一松,紧接着脚下一个踉跄,背上的祭司午直接被甩飞出去,炎卯大吼一声,拼尽全力,飞扑过去把人接住。
丛容躺在雪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们已经被雪体驱赶着出了矿脉,红石部落聚居的土坡也早已被雪崩冲垮,成了白茫茫一片。
他真的跑不动了。
“丛大人!”炎卯背起祭司午,朝青年奔去,然而轰——
大地震动,庞大的雪体如海浪般包裹下来。
丛容微微仰起头,无边无际的白色像发了狂的野兽,以不可抵挡的威势扑向自己……
“丛大人!!”炎卯双眼赤红,目眦欲裂。
远处的奴隶和一部分族人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全都下意识回头。
夏犬吓得哇哇大哭,女人们惊叫着闭上了眼睛,仓一下子跪在了雪地上,老莫老泪纵横,恨不得以己之身替青年去死,黑牙,鸵和多虻不甘地冲向雪海。
面对如此直观的压迫,丛容的心脏有一瞬间的骤停,在霸道的天灾面前,人类当真如蝼蚁一般渺小与无力。
生死之间,他居然又想起了居伊的那把枪,自己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声枪响。
果然是不该存在于原始大陆的东西啊……
丛容讽刺一哂,这时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被什么东西抛到了半空,再落下来的时候,栽进一片柔软之中。
雪海裹挟着怒吼的浪涛劈头盖下,千钧一发之际,这片柔软带着他冲破纷乱的雪霰,轻松跃至十米开外。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回过神,丛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此刻他正趴伏在一只巨兽的脊背上。
尖耳长吻,四肢修长,身体是流畅的纺锤形,蓬松漂亮的尾巴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这是一头……狼?
丛容再次震惊得无以复加。
红石部落哪来的狼?
而这头狼居然救了他!
还让他骑在自己的背上!
丛容想起上辈子动物世界关于狼的描述,机警多疑,是凶残的草原掠食者……对了,狼还是非常典型的群居动物!
丛容紧张地四处张望,然而茫茫雪原上,他没有再看到第二匹狼。
这是一头孤狼。
意识到这一点,丛容微微松了口气。
一头狼和一群狼,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巨狼跑得非常快,又快又轻松,呼啸的寒风掠过丛容的脸颊,刀割一般生疼,他不得不拉高围巾,将整张脸埋进对方柔软的背毛里,巨狼的耳朵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一人一狼在雪地上疾行,很快赶上并超过了前面的大部队,炎丁只感觉嗖的一下,什么东西从身边飞过,溅了他一嘴雪沫。
“青,你看到了吗?”炎丁边跑边惊讶地问,“那是什么?”
炎青同样一脸愕然。
为了在这种急速奔跑中稳住平衡,丛容只能抱紧巨狼的脖子,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雪来,稀稀拉拉的,青年侧过头,看向巨狼的一只眼睛。
暗金色的竖瞳在雪光的映射下闪着冷厉的微芒,不知道是不是丛容的错觉,在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那,巨狼的眼神似乎变了,变得温和许多。
巨狼从天明跑到黄昏,越滚越大的雪体早已被甩开老远,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影子。
他们安全了。
巨狼渐渐放缓步伐,姿态懒散,多了几分悠闲。
丛容从它背上直起身,艰难地想要跳下来——先是不要命似的狂奔,接下去又骑了半天狼,他的腿现在又酸又麻,如果丛容自己不是医生,会怀疑它已经废了。
巨狼察觉出他的意图,默默趴下,让青年的脚能够碰到地面。
丛容双脚落地,手还扶着巨狼的前肢,主要是他一个人实在站不稳,而巨狼也配合地没有动,只用一双漂亮又冷寂的金色竖瞳静静凝望着他。
丛容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倚着巨狼厚实的皮毛,敲敲打打缓了半天,双腿那股酸麻无力的感觉才终于消退不少。
这时他才有功夫看向身边的巨狼,偏了偏头问:“为什么救我?”
动物当然不会说话,巨狼沉默着。
丛容也没指望它回答,自顾自地说:“天气这么冷,你不会想把我当储备粮吧?”
于是下一秒,他便看到巨狼狭长的竖瞳缓缓睁大,竟然流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和受伤。
丛容被它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安抚地摸摸对方厚实的胸毛,讪笑:“跟你开玩笑的……”
巨狼:……
丛容边休息边打量身边的大家伙。
巨狼看上去挺彪壮,肌肉紧实,皮毛呈灰白色,细软又蓬松,远远望去宛如一朵绵密的云。
这和他上辈子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完全不同,不提颜色,成年野狼的背毛又硬又糙,手感不可能有这么好。
“你,不会还没成年吧?”丛容狐疑。
他上辈子养过狗,Lucky成年以前和以后的变化非常明显,不仅会换毛,骨骼体量也会有很大不同。
未成年小狗大多和小孩一样偏瘦,有的还会显得尖嘴猴腮,也就是俗称的尴尬期。
巨狼从头到尾都很漂亮,特别是它的气度,已经隐隐有了成年头狼的威势,体型也比原世界见过的野狼要大得多,像头精壮的小牛犊,只行动间依旧带着一丝属于狼崽的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