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大人!”
奴隶们都疯了,发狠似地用石刀和长矛攻击每一个挡在自己和丛容之间的盗匪。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那个伤害丛大人的红戈族人。
大混战再一次爆发!
丛容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脑震荡了,眼前是不断乱晃的重影,一只粘腻湿冷的手伸过来企图摸上他的脸颊……下一秒,只听砰——一声枪响,掌心被子弹冲出的巨大气流炸得血肉模糊,手的主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人影晃动,丛容捂住半边的脑袋,大声呼喊:“炎朔!”
“吼!”仿佛是回应般,猛兽的咆哮响彻整个雪原,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巨狼跃过密集的人群,几乎瞬间便咬断了丛容身后那人的脖子。
“什,什么东西?”有盗匪惊声尖叫。
巨狼一连咬死了五六名盗匪,然后才退守回青年身边,微微压低躯体,朝敌人发出威胁的低咆。
丛容被击中的后脑勺依旧痛得厉害,但好歹是缓过来了,视野中的重影渐渐退去,熟悉的毛绒绒的尖耳朵,熟悉的暗金色竖瞳,他艰难扯出一抹笑容,如释重负:“是你啊。”
“是之前的那头猛兽!”炎丁双眼放光,兴奋地盯着包围圈中的巨狼,那模样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简直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撸两把过过瘾。
据丛容了解,原始人似乎并不知道狼这种生物,上次雪崩是炎丁他们第一次见到巨狼。同样的,红戈部落的人也没听说过狼。
因此巨狼一出场就把盗匪们镇住了,特别是它刚咬死了好几个身强体壮的红戈战士,滚烫粘稠的鲜血顺着嘴巴毛往下淌,很快在脚边积了一小滩,场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盗匪们下意识往后退,这时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炎棘大人,炎棘大人死了!”
炎棘的尸体被躁乱的人群踩踏得一塌糊涂,血渗透了周围的积雪,早凉得不能再凉,但脖子上的咬伤还分外明显,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的杰作。
盗匪们不约而同望向青年身边的巨狼,在对上那双冰冷的暗金色竖瞳后,齐齐打了个哆嗦。
首领炎棘是红戈部落最强壮也最勇猛的战士,不论狩猎抑或抢劫都从未有过败绩。
他曾独自杀进一个二十几人的小部落,离开的时候,那部落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性族人都成了尸体,炎棘眉骨处的那道疤就是被对方首领拿石刀砍的,鲜血糊了满脸,仿佛来自深渊地狱的恶魔。
然而现在恶魔死了,死的时候甚至都没人发现。原本丛容应该是最先注意到的,但他被一名盗匪砸了脑袋,正巧错过巨狼撕开炎棘喉管的那一幕。
炎棘的死亡让红戈族人本就不稳的军心彻底溃散。
“撤!”人群后方,红戈祭司停止了和祭司午的骂战,迫不及待地下达指令,因为太过惊惧,他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好似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盗匪们慌不择路地后退。
不过就算再能打,原始大陆的战士毕竟不是原世界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慌不择路,狼狈逃窜,可惜这时被激怒的红石奴隶们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炎丁也要为他哥出气,红藜的情人同样不能白死!
迁徙队的众人举起长矛和石刀大喊着冲向盗匪,丛容没有制止。今晚遭遇的一切恐惧与害怕都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而且不论是上辈子的丛医生还是这辈子的丛大人都没有太多圣母心。
盗匪看上物资车的时候,可没想过对他们这些人手下留情。
丛容冷漠地望着这场一边倒的屠杀,瓷白的脸颊上溅着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巨狼站在他身侧,安静而警惕,宛如最忠实的骑士坚定地守护着它的王。
东方既白,战斗伴随下了一整晚的大雪终于画上句点,苍茫的雪原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绝大部分都只穿了一条皮裙,只有零星几个套着兽袍。
而这些穿兽袍的人里又有炎棘和红戈部落的那名祭司,以及另外两个扒了炎鹗炎角衣服的红戈族人,所以最后清点下来,迁徙队这边竟然只死了一个人。
不过几乎人人都负了伤,炎卯手臂上的那一刀深可见骨,换个人估计早痛得走不动路了,但他还强忍着一直战斗到天亮。
炎卯自己没怎么样,红果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炎丁的脸色也极为难看,所幸他们有丛大人。如果放在以前,炎卯就算不死,这条手臂多半也废了。
丛容麻利地消毒清创,帮炎卯缝合伤口,巨狼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大毛尾巴偶尔小幅度地甩动两下。
没有麻药,炎卯很快疼出了一头的汗,却硬咬着牙连哼都没哼一声。这份忍耐力让丛容不由想起几个月前的炎朔,他飞快瞥了眼蹲坐着的巨狼,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丛容缝好最后一针,从草兜里掏出碾成粉末的白及,往炎卯的伤口上撒了一些帮助止血,最后再用干净的兽皮包裹起来。
这时旁边的红果忽然哑着嗓子叫他:“丛大人。”
“嗯?”丛容收好针线,正打算替其他伤患治疗,闻言下意识应了一声。
红果深吸一口气,看着青年那双比常人瞳色稍浅的眸子,郑重道:“丛大人,请您教我医术可以吗?”
丛容吃了一惊,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能力卓绝,在原世界也带过几个学生,无一不是名校毕业,学术精通的高材生。
丛容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红果,后者显然十分紧张,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神情却十分坚决,也没有回避他审视的目光。
“好,你先从给手术器材消毒做起。”丛容点头。
红果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学着青年刚才的样子将手术刀,针线和兽皮放进沸水中消毒。
除去炎卯,迁徙队里伤得最重的是炎奎和炎鸠,两人几乎成了血葫芦。
炎奎脸上一道七八公分长的大口子,从眉心一直划到下巴,就像直接把他那张憨厚的老实人脸切成了两半。
炎鸠的左臂和右腿各挨了两刀,刀口虽然不及炎卯的深,但看上去也十分吓人。
好在都是皮肉伤,丛容仔细检查了一下,骨头没事,用淡盐水冲去表面血污,因为要向红果演示如何缝合,于是他稍稍放缓了动作,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人眼花缭乱。
外科缝合最关键也最基础的一步是打缝合结,通常每缝完一针要打三个或以上的结,用石刀割断缝合线后,再缝下一针,如法炮制。
缝合结看似简单,却让不少初学的医学生愁破脑袋,而且实际操作的时候因为是在人的皮肉和各种内膜上,所以需要格外仔细果断,这就要求缝合的人特别熟练。
丛容演示了几次后便让红果自己琢磨去了,他担心炎鸠会承受不住剧痛晕厥过去,只能速战速决。
不过炎鸠的忍耐力比他想象得要高得多,对方甚至还能一边大口抽气一边和他说话。
“丛大人,我,我这次,这次没偷懒。”炎鸠痛得声音都变了调,硬撑着把话说完。
丛容:……
这些一根筋的原始人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顿,淡声道:“嗯,你很勇敢。”
炎鸠顿时笑得像个一百六十斤的傻子。
另一边,奴隶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亢奋的情绪尚未完全退却,眼睛亮得吓人。
丛容视线从二十九名奴隶身上一一扫过,他们有的被划伤了手脚,有的被打肿了脸,不过伤势都不算严重。
这主要归功于迁徙队身上的兽袍,足够厚实又有韧性,除非像红藜的情人那样被长矛刺破喉管,普通石器想要洞穿基本不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铠甲的作用。
“丛大人您没受伤吧?”老莫关心地问。
丛容微微一笑:“我没事,是你们保护了我。”
青年的话让奴隶们激动又羞涩。
蓬扭捏半晌,大着胆子问:“丛大人,我刚才砍死了三个盗匪,我没腿软,也没退缩……我,我能抱您一下吗?”
说完,蓬就把头深深低了下去,她担心会遭到拒绝。
她现在浑身脏兮兮的,而青年哪怕脸上沾了血,也依旧斯文好看。
蓬感到自惭形秽,于是她赶忙又道:“不,不用了,大人,我就是乱说的……”
丛容给了这名勇敢的女奴一个拥抱,并真诚建议对方以后七天洗一次澡,而且丛大人保证那一天她可以不用干活。
蓬忙不迭答应,她其实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一双手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遵从本心,毅然决然地放在了青年的屁股上。
丛容:……
有了蓬这个先例,奴隶们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特别是几名身强体壮的男奴,那眼神仿佛带着小钩子。
丛容:……
丛大人以还要替伤者处理伤口为由拒绝了奴隶们状似拥抱,实则揩油的心机行为,最后只抱了抱年纪还小的夏犬。
小孩儿窝在青年怀里,幸福得几乎要冒泡。就在丛容准备放他下去的时候,夏犬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盯着丛容的鬓角惊讶道:“咦,丛大人长头发了,大人的头发和祭司大人一样哎……”
奴隶们一头雾水,丛容却暗道要糟。
自从有了毛线帽作遮挡以后,他就没剪过头发,原本打算等长了再用石刀削短,主要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发实在太艰难了,关键是他还没镜子,也没有趁手的工具。
之前一直没人注意,应该是刚才盗匪砸的那一下,无意中把帽子弄歪了,才会被夏犬看到。
丛容脑子里飞快思考该如何应对,其实以他现在在奴隶们心中的地位,别说银发,就算他是个白化病患者,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多半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是魔鬼。
“怎么了?”听见自己的名字,祭司午拄着法杖走过来。
有丛容和毛芜的保护,这次夜袭祭司午并未受伤,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青年的鬓角,枯黄浑浊的瞳孔骤然缩紧:“你!”
丛容心里咯噔一下,他清楚记得红蚁部落那名老祭司在面对自己的银发时有多么忌惮和厌恶,如果不是炎卯正巧带着精英小队攻打过来,他应该早就被烧死了。
祭司午不会也想烧死他吧?
丛容形状完美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伸手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已经长出三四厘米的头发。
虽然不算长,但足以让所有人分辨出头发的颜色——银白璀璨,和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一样。
人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祭司午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青年,握住法杖的手抖得厉害。
丛容低头,对上巨狼冷寂的目光,心想一会儿如果祭司午说要烧死他,自己就坐着巨狼逃走,只是不知道巨狼愿不愿意让他再骑一次……
扑通。
随着一声沉沉的闷响,祭司午跪倒在雪地里,面朝青年虔诚地趴伏下来,声音发颤:“眷属大人!”
丛容:???
第56章 大迁徙(5)
眷属大人?
虽然祭司午对外没再否认丛容圣主眷属的身份,但他知道老太太心里压根儿就不承认自己。
祭司午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不是圣主眷属,眷属大人另有其人,而且她还很清楚对方长什么样。
所以现在又是唱的哪一出?
“眷属大人的容貌极为美丽……”
“老师,我不美吗?”
“孩子,你没有头发。”
半个月前和祭司午的对话言犹在耳,丛容心底隐约生出一个猜测,但他不敢确定……
“您是真正的眷属大人。 ”祭司午大声说。
老太太不论语气还是神情都极为笃定,丛容闭了闭眼,无奈求证:“圣主眷属有一头银发?”
“不错。”祭司午情绪激动,颤巍巍地从随身皮囊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石片,双手捧着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