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得这么惨了,还不如去给大部落当奴隶。”炎丁低声嘟哝,被他哥狠狠瞪了一眼。
“你以为其他部落对待奴隶能有多好?”炎卯的声音很冷。
别说现在的炎黄部落,哪怕是以前的红石,也没有虐待奴隶的习惯。但在许多地方,奴隶是真正的连牲口都不如,每年都有大批奴隶被族人殴打或者虐杀至死,一旦成为奴隶,就完全没有人权可言了。
炎丁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一直默默在前面带路的白泥显然也听到了兄弟俩的对话,男孩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罐子。
众人来到白淙洞穴的时候,藤壶首领正在喂伴侣喝水。
丛容的目光落到后者身上。
那是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的青年,五官端正,有一双和白泥十分相似的漂亮眼睛,却比男孩还要清瘦,四肢和胸膛几乎没什么肉,腹部却像怀胎十月般高高隆起,他也因此无法再穿上皮裙,只用兽皮遮盖住隐私部位。
“漓。”一向大大咧咧的白潮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
白漓朝他眨了眨眼睛,青年似乎虚弱到了极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丛容想到刚才白泥说他哥快死了。
“淙,丛祭司想和你商量一下水稻的事。”白潮说。
白淙替伴侣擦去嘴边的水渍,细心将人安置到兽皮垫子上,然后才转身看向丛容:“我和泥说过,您如果想要水稻的话,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可以随便挖。”
丛容摇摇头:“我知道,但我需要的量很大,可能是全部。”
白淙对他说的全部没想太多,自打发现那片水稻田后,藤壶部落也曾研究过这种植物,从根到茎再到果实,味道都远不如他们在路边采的野菜,也就只有天上的飞鸟和一些爱打洞的鼠类喜欢吃了。
总之,水稻在白淙看来一文不值。
于是他想了想问:“您是担心人手不够?我可以让族人帮您一起挖,但这样的话,他们就不能出去狩猎了,所以需要您拿食物交换。”
话毕,白淙有些脸红,藤壶部落已经许久没抓到像样的猎物了,他这么说和讹人差不多。
然而丛容似乎并不在意,他看着眼前的藤壶首领,平静道:“可以。”
说完,他让炎朔把带来的水豚兽肉拿出来。
“这是预支的报酬。”
就藤壶族人那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丛容很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干活,怎么的也得先让人吃饱了再说。
“这是水豚兽?!”白淙惊讶。
“对。”说起水豚兽白潮顿时又来了劲儿,绘声绘色地讲起昨天下午的那场战斗,白淙深深看了这支十人小队一眼,然后让白泥去把族人们都叫过来分肉。
男孩目光盯着地上的兽肉久久无法移开,直到白淙又叫了他一声,白泥才回过神,小跑着离开洞穴。
知道有肉吃,族人们来得很快,然而等真正看到摆在面前的水豚兽肉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这些肉真的是给我们吃的吗?”为首的一名战士磕磕巴巴地问。
“对。”丛容肯定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一双双原本晦暗麻木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过你们需要帮丛祭司和他的族人挖水稻。”白淙严肃地提醒。
族人们根本不care是挖水稻还是别的什么,天知道他们已经多久没吃上肉了!
不吃肉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更打不到猎物,简直就像陷入了死循环。
白淙亲自将肉切成差不多大小的二十份,族人们排着队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仿佛在做梦一样。
“只要能吃肉,哪怕明天就饿死了,我也愿意。”白淙听到一名族人小声说。
藤壶首领的眼眶和鼻子一阵发酸,都是人,为什么他们的日子就这么难呢?
族人们领了肉离开,不多时,外面便飘来水豚兽肉汤的香气——难得的肉食弥足珍贵,如果是烤肉一下子就吃完了,而做成肉汤却可以吃很久。
白泥像只小仓鼠一样欢快地忙碌起来,生火切肉熬汤,那个糖罐被他放在白漓的脑袋旁边,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
白淙还因为这罐糖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搓着手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丛容忽然道:“我可以让藤壶部落拥有吃不完的肉。”
白淙一怔。
下一秒,丛容又指向兽皮上奄奄一息的青年:“我还能治好他的病。”
这下不止白淙,连白泥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茫然地喃喃:“丛祭司,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让白漓活下去。”
第72章 救治白漓
丛容的话让洞穴里陷入安静。
兽皮上虚弱的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白淙一下子惊醒,声音因为极度压抑的情绪而有些嘶哑:“丛祭司,你说的是真的吗?阿漓他真能活下来?”
丛容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一来白漓的状态实在太差,二来还是那句话,以原始大陆的医疗条件,手术和预后的风险都会很大。
可如果放任不管,白漓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说他随时会死都不夸张。而且就在刚刚,丛容心里有了一个新的计划,不过新计划实施的前提需要他先把白漓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点点头,肯定道:“对,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白淙忙不迭问。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丛容的条件是什么,只要能救活自己的爱人,哪怕让他从首领变为奴隶,白淙也心甘情愿。
丛容看了眼明显竖着耳朵的白漓,淡淡道:“先救人。”
话音刚落,脑子里响起9527熟悉的机械音:“宿主,我能问一声,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吗?”
“不到三成。”丛容答得随意。
大部分手术风险都和主刀医生水平,患者病情以及医院的医疗条件挂钩,以丛容的技术,三成其实已经相当低了。
“宿主,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您原来胆子这么大?!”9527瞳孔地震,如果它真的有瞳孔的话。
“医生这个职业本身就是赌博,不然为什么每台手术前都要家属签免责协议?”丛容嗤笑,“但我运气不错,至今没有输过。”
9527一时语塞,它干巴巴地问:“如果手术失败,白漓死了,怎么办?”
丛容想了想,难得诚恳:“我有枪。”
9527:……行吧。
和系统打完嘴炮,丛容便让红果给手术器材消毒。
“接下去不论看到什么都请不要打断我,除非你想让你的伴侣死。”丛容的语气郑重到像是在警告。
白淙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朝不远处的白泥招招手,男孩扔下熬汤的石锅,两人并肩而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稍稍稳定。
丛容走到白漓身边,瘦到皮包骨的青年安静与他对视,在最初的激动过后,白漓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看着那双历经病痛折磨却依旧澄澈的眼睛,丛容想他一定是个温和又聪慧的人,这样的人在异世大陆太少见了,因为少见所以难得。
“等下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如果实在不行,可以闭上眼睛,或者干脆睡一觉,再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比起对家属的叮嘱,丛医生此时简直称得上轻声细语,他眉眼温柔,是炎黄族人心目中圣主眷属的模样。
白漓缓缓眨了眨眼睛,听话地合上双眼。
丛容从草兜里掏出装麻醉剂的石杯,此时他不由庆幸还好这玩意儿被提前苏出来了,否则以白漓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熬过手术的剧痛。
麻醉剂涂抹到肚皮上的时候,白漓感觉凉飕飕的,然而很快他便失去了知觉,白漓心里有一瞬间的恐慌,好在他及时记起了丛容刚才的话,将那丝才冒出头的不安按压下去。
丛容也注意到手下的肌肉骤然紧绷又再次松懈,和海贝族人比起来,白漓的心理素质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经过几次观摩,红果已经能准确将需要的手术刀交到丛容手中,换盐队的众人对丛大人隔三差五剖开一两个人的肚子再缝起来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唯一不淡定的是白淙和白泥。
当锋利的刀尖划破白漓薄薄的皮肤,殷红的血珠滚落下来的刹那,藤壶首领差点控制不住冲过去,被炎朔眼疾手快地拦下。
白潮也赶忙拉住对方道:“别犯傻,丛祭司是在救漓。”
说着,他将自己腹部的伤疤露出来给白淙看:“我之前和水豚兽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差点死掉,也是被丛祭司治好的,现在除了还有些疼外,一点问题也没有。”
白淙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伤疤,一旁白泥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拽住了自家首领的胳膊。
男孩惊恐地望着丛容的一举一动,却倔强地没有挪开视线,他嘴唇动了动,嗫嚅道:“首领大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了……”
白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没错,白漓病得太厉害了,自己不分白天黑夜地守着他,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突然惊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探伴侣的鼻息,在感觉到指尖传来的那一丝浅淡的呼吸后,好几次白淙都差点哭出来。
在炎黄部落的祭司来之前,他真的已经快绝望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是白漓唯一的机会。
白淙没有再执意上前,而是暗暗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丛容并不知道病人家属的心路历程,有炎朔几人在,他也不用担心白淙和白泥会冲过来打断手术。
而麻醉剂让白漓安静得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即便没有现代花样繁多又精准好用的医疗器械,丛医生对目前的情况也已经非常满意了。
白漓的腹腔被彻底打开,鲜红的内脏暴露在空气中,一同暴露的还有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肉瘤。
青年的肝脏被硕大的肉瘤挤得几乎看不见,胃部和肠子完全变形,这导致白漓的消化系统差点罢工,他吃不了东西,只能勉强喝一点流质,而肉瘤却还在贪婪地汲取养分,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越来越消瘦。
“肠道平滑肌瘤。”丛容轻声说。
平滑肌瘤是平滑肌良性增生形成的肿瘤,上辈子他被□□炸死的时候,医学界对它产生的原因主要归结于遗传,也就是说病人的父母祖父母辈很有可能也有平滑肌瘤。
一般情况下,这种肿瘤对人体的危害并不明显,可白漓肚子里的这个实在太大了。它就像一只拥有几十上百个触手的章鱼牢牢吸附在青年的消化道内膜上,以原始大陆的医疗水平,白漓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而丛容要做的就是切断章鱼的触手,将它完整地剥离下来。
他仔细检查了肌瘤的生长情况,大部分血管连通肠系膜和其他内膜,只要操作得当,切除的时候,出血量不会太大,从这点看,藤壶部落的这位年轻祭司运气还没有坏到极点。
但同样也不算太好。
因为丛容看到从肌瘤延伸出来的其中一根血管连到了肠系膜动脉远端的某条分支上。
而外科手术一旦涉及到动脉,往往就意味着可能导致不小的出血,哪怕只是一个分支,偏偏原始大陆又不具备输血条件,连止血药都是白及这样的大路货。
围观的换盐队众人,花臂首领和白淙白泥完全不知道丛医生此刻面临的困境,他们只看到青年专注而镇定地切断一根根血管,再熟练地缝合。
期间兽皮上的白漓始终双目紧闭,脸上却并无痛苦之色,仿佛睡着了一般,然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在告诉丛容,他一直都醒着,能清楚感受到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过程。
青年是所有医生都会喜欢的那类病人,不会情绪失控地大吼大叫,听话,配合,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丛容清理完那堆比线头还要杂乱的血管花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这是他穿越以来,持续时间最久的一台手术,而且还没有结束。
他估计了一下麻醉剂所剩药效时间,对红果道:“我一会儿会切断剩下那根连着动脉的血管,你准备好第一时间取出肿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