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犬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下意识摇摇头。
“所以,我不准备打他。”丛容说。
小孩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丛大人看着他,无奈叹气:“我本来打算等棉花收获后,奖励你父亲一块棉布,但现在,没有了哦。”
夏犬傻兮兮地站在原地,像一只石化了的小动物。
没有惩罚,只是把原本的奖励取消了……
小孩儿回过神,吸了吸鼻子,大声说:“丛大人,您真好!”
丛容:……
傻孩子,等你以后知道棉布有多珍贵,就知道我好不好了。
棉花地里没有人偷懒,连一向咋咋呼呼的炎丁都收起了往日的散漫,沉默而专注地捉着棉铃虫。
终于天色渐暗,因为饮食的缘故,原始人基本都有夜盲症,丛容不得不让众人先回去睡觉,等明天天亮了再继续。
“丛哥,你也去休息吧。”黑夜无法影响兽人视物,少年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见停顿。
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丛容确实挺累的。虽说体质被系统强化过,但和当地土著依旧没法比,腰背酸软,脚后跟还磨破了皮,一碰就疼。
可他心里清楚,只要棉铃虫没捉干净,自己今晚肯定睡不着,于是摇了摇头,说:“我陪你一起捉。”
炎朔见劝他不动,便道:“或者你可以先去洗个澡。”
小崽子不提,他还不觉得,一说起洗澡,丛大人顿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股怪味儿。
在白水大陆的时候,因为条件有限,再加上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丛容已经一个多月没痛痛快快地洗过澡了,最多只用热水擦擦身,头发也是好几天才洗一次……
“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虽说天气逐渐转暖,但也还没到能下河的地步,于是丛容回了神庙生火烧水,炎朔闲着无事的时候,给他打磨了一个超大号的石桶。
刚开始,丛大人内心对像个女人一样娘们唧唧地坐在石桶里沐浴是拒绝的,然而没多久,他就真香了。
谁规定男人不能用浴桶了?
会这么说的人一定没在大冬天泡过热水澡!
丛容将热水倒入石桶里,调好水温,脑子里还在想着棉铃虫的事。
炎黄部落的人只能在白天捉虫,哪怕速度再快,只要没把虫子捉干净,一晚上时间也足够棉铃虫繁殖出新的后代,然后后代又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
越低级的生物往往繁衍能力越强,丛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边想边脱掉衣服,习惯性抬起胳膊闻了闻,觉得光靠清水可能洗不干净,得涂点肥皂。
肥皂……
丛容忽然顿住了,蓦地一拍脑袋,操,这么简单的生化原理他居然没想到!
棉花地里,少年借着月色将不断蚕食叶片的棉铃虫用指头碾死,他的耐心极好,比女孩子还精致漂亮的脸上不见半分急躁。
将近一半的棉树已经看不到虫子的影子了,但炎朔无法保证在某些叶片的背面,或者脚下的泥土里,不会藏着棉铃虫的虫卵。
“小朔!”远远的,传来青年熟悉的喊声。
听到那两个字,少年嘴角不自觉微弯,同时也有些惊讶:“这么快洗好了?”
“没有,我没洗。”
炎朔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石桶:“这是什么?”
“肥皂水。”丛容回答,“应该能杀死棉铃虫,不过我不知道浓度够不够。”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肥皂的主要成分是脂肪酸盐,而将肥皂水喷洒到害虫体表或者虫卵上,能分解形成一种蜡质涂层,使其脱水至死。
不过这些都只是理论,实际到底效果怎么样,丛容自己也不清楚,勉强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肥皂水真能杀死棉铃虫,以后扩大种植也就不是问题了。
炎朔往石桶里看了一眼,整桶水呈半浑浊的颜色,也不知道丛容往里面放了多少肥皂。
两人把肥皂水尽量均匀地撒到每一株棉树叶片上,连树下的泥土也没有放过。
这片棉花地大约有一亩,撒肥皂水虽说比捉虫容易,两人还是忙到了后半夜,丛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差点一头栽到泥里。
“丛哥,要不我背你?”炎朔拎着石桶笑问。
丛大人瞥了自家小奴隶一眼:“不用,就这么点路。”
少年笑笑也没有坚持。
回到神庙,丛容这才发现他原本调好的洗澡水已经完全凉透了。
啊!!!
想洗澡!!!
从地里回来,更想洗了!!!
丛大人在心里无声呐喊。
“宿主,这澡咱也不是非洗不可。”9527表示无法理解丛医生这时有时无的洁癖。
“不,非洗不可!”丛容在脑子里回答得掷地有声。
他坐在石凳上,像万恶的资本家一样看着炎朔给浴桶换上新的热水,等人走后,甩掉身上的毛衣,试了试水温,坐进去。
青年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温热微烫的水流包裹住周身,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出远门什么的确实不是正常人该干的事情,他发誓以后一定尽量待在神庙里,做一个安静的宅男。
9527适时提醒:“宿主,请您不要忘记对神主大人的承诺。”
丛容:……
他的承诺是什么?
修补异世大陆的文明。
而在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文明中心无疑是在圣城,所以他最终必然是要跑一趟那里的。
丛容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半晌他忽然问:“9527,你就没想过自己取代那颗眼球?”
青年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闲着无聊,随口一问,却把系统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从他的脑子里蹦出来。
“宿主,您在说什么胡话?!神主大人是此间宇宙的最高存在,我们都不过是祂眼中微不足道的蝼蚁,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你我直接毁灭,连渣都不剩的那种。”9527语速飞快,仿佛一把上了膛的机关枪。
丛容:“……哦。”
丛医生态度依旧散漫,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它的话听进去,9527生无可恋,正准备再好好做做自家宿主的思想工作,却见青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我要洗澡了。”
丛容放松四肢,舒服地泡在热水里,连日来的疲惫很快席卷了他。
9527:……累了。
作为一名兽人,哪怕外面下着雪,炎朔都能丝毫不受影响地在冰冷的河水里游上几个来回,更不用说如今的天气。
少年擦干身体的水珠,套上兽袍回到神庙,卧室里却不见丛容的身影。
炎朔微微皱起眉。
他径直走向专门的浴室,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丛容没有锁门,炎朔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靠在石桶壁上的青年。
丛容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鸦青色的阴影,大概是泡得时间太久,脸颊被热气蒸腾起浅浅的红晕,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发尾被水打湿,胡乱粘在脖颈上。
炎朔的目光扫过青年的喉结,在那枚小小的凸起上停留片刻。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对方。
“丛哥,别睡了,水凉了。”
半梦半醒间,丛容听到似乎有谁在叫自己,他微微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少年的轮廓。
“小朔?”他本能地嘟哝了一声,大概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丛容的神经再次松懈下来,意识陷入黑甜。
炎朔叹了口气,弯腰将人从石桶里抱起来,以兽人的体力,抱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体重一百五的现代人,就跟托着一根羽毛差不多。
或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也或许是因为骤然从水里出来有些冷,丛容下意识往对方的怀里缩。炎朔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额角。
丛容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顾不上洗漱,第一时间去看棉花地。
棉花地外围满了人,炎卯他们隔着栅栏议论纷纷,却都没有进去。
“怎么样?棉铃虫死了吗?”丛容迫不及待地问。
“丛大人!”众人见到他纷纷行礼。
“丛大人,您怎么知道棉铃虫死了?”老祭司红午诧异极了。
丛容一听,便知道肥皂水起效果了,白皙俊秀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我昨晚后来想出了杀死棉铃虫的办法,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棉花长虫子了。”
他走近仔细翻看最外围一排棉树的叶子,只能找到棉铃虫啃咬过的孔洞,树下倒是有不少虫尸。
牟吼忍不住问:“丛大人,棉树这样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粗壮男奴耷拉着脑袋,语气小心翼翼,看上去十分可怜。
丛容摇摇头:“还要再撒两三次,防止有没杀死的虫卵和某些耐药性强的成虫。”
牟吼闻言赶忙道:“我来撒我来撒。”
丛容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好,等下到我那里拿肥皂水。”
至于剩下的人,原本计划继续帮丛大人捉棉铃虫,现在虫子死得差不多,撒肥皂水的活儿又被牟吼揽去了,炎卯便打算带他们去狩猎,结果被丛容叫住。
“给我留一半人,处理带回来的那些稻谷。”
炎卯挑了十六名奴隶,十名族人。
虽说丛容更爱用奴隶,但现在他是炎黄部落的祭司,真把族人完全甩开显然不现实,而且还不利于内部团结。
好在如今的炎黄族人,经过雪崩和大迁徙的洗礼,除了少数个别,其余基本都是像丁卯兄弟,炎青这样的亲信,已经完全不同于原来的红石部落了,这也是为什么炎卯敢放心大胆把人留下的原因。
刚收割下来的稻谷水分含量高,贮存不当很容易发霉,在脱壳前需要先经过晾晒。
丛容此时不由庆幸他们是在炎火大陆,哪怕雨季即将来临,气候也依旧干燥得不像话,广阔平坦的沙地是天然的晒谷场。
试验田边,兽圈旁,石屋群之间的行道上都晒满黄灿灿的稻谷,远远望去仿佛给这片绿洲铺上了一条金色的毯子。
然而上万吨谷子一天根本晒不完,只能分批进行,与此同时,丛容让仓带着几名手巧的奴隶打磨石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