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公主殿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异地快大半个月了。
你想我了吗?还是更想拿鞭子把我抽成飞速旋转的陀螺?
好吧,我想你了。
近日不知道梦见你多少次,十次有七八次是噩梦,想来对于这次的跑路行为,我还是十分心虚的。当然,其余时候我想起你时总是笑着,还让小垂笑了我好几次,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把花哥带上吧,帮我殴打一下小垂,但是!请记住打人不打脸,我们小垂还是个单身汉子呢,俊脸是他的嫁妆之一。
今天夜里,我和小垂在某条神秘的小巷中买了两只葱油饼,你说为什么有人能把简单朴实的葱油饼做得那么难吃?我和小垂相对无言,不信邪地找到另一家卖饼的,好在这家还不错,于是我们各自啃了俩。
啃完饼,我们在街上闲逛,突然下起了雨,街上的人都在跑路,我和小垂非常酷炫地在人家房顶上跑,随机吓哭了一个坐在院子门前吃果子的小胖墩,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噩梦。
回到客栈,我洗了个澡,然后坐在窗前给你写信,这桂花笺应时吧?桂花也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不过等你收到信的时候,它估计都蔫儿了。
这会儿还在下雨,不知道兰京是什么天?
对了,这个天气,揽月湖那边有家卖桂花三宝的铺子,味道不错,你闲来无事可以去尝尝,记得少加桂花蜜,否则你会嫌腻。
好啦,晚安,飞吻。】
京纾翻过信纸,背面仍旧有一副图:可爱版的徐篱山和柳垂坐在街沿上,各自抱着一块缺了一角的饼,面露嫌弃、耷拉着脸——两人脚下生风,跑得飞快,头上淋着雨——徐篱山左脚勾着右角、埋头写信。
看着看着,京纾不由莞尔,翻过信亲吻那枚桂花。
鹊一正好进屋,见京纾捧着那封不知道拆开看了多少次的信,神态沉醉而痴迷,心下感慨般地啧了一声。他没有打扰,等京纾轻轻把信装好,又放进匣子里,这才上前说:“主子,已经吩咐好了,留了人在那处照看。”
京纾“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翻阅文书——走神一下午,耽搁公务了。
屋中安静了约莫大半时辰,门被敲响,鹊一回了声“进”,堂倌便端着京纾亲点的那三样进来,摆在小几上,恭敬地说:“您慢用。”
“‘细烟柳’的客人可还喜欢?”京纾问。
“喜欢的。”堂倌低头回答,“那位客人说感谢船主,说船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京纾微微蹙眉,“是么?”
堂倌不明所以,“是的。”
鹊一清了下嗓子,示意堂倌先下去,而后上前安抚京纾,“您不就是这位‘船主’么?”
有什么好拈酸吃醋的?
“可他不知道我是。”京纾说。
于是鹊一又说:“其实这只是句客套话。”
京纾抬眼,“船主凭什么享用这句客套话?”
鹊一:“……”
京纾想了想,说:“去找管事买下这艘船。”
鹊一说:“是,属下这就去。”
另一边,徐篱山捧着茶盏,出神地说:“你说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柳垂已经得知京纾也在船上的事儿,见徐篱山稳坐如钟,不由道,“不跑?”
“跑不掉。”徐篱山拨着茶盏,俯首抿了一口,茶引花香,相得益彰。他呼了口气,又说,“他以前出京也是为着公务,以他的性子想来不会特意沿途赏景,这次不然。我们慢慢走,让他也好好放松地游玩一趟。”
柳垂赞叹道:“您真是用心良苦。”
“那当然……等等。”徐篱山突然想起一茬,坐直了些,“他早就跟上我了,那我寄给他的信,他岂不是看不到了?”
谈情说爱果然使人更加愚蠢,柳垂提醒道:“殿下都一路跟着你了,你觉得你的信还能成功送往兰京吗?估计我们前脚刚走,信后脚就被截走了。”
“对哦。”徐篱山不承认自己智商下降,微笑挽尊道,“这茶太香,我一时恍神了,竟然连这点道理都想不到。”
柳垂“嗯嗯”道:“骗骗我就好,别把自己骗到了。”
徐篱山抬手一指门的方向,“滚。”
“好的,您慢慢享用殿下为了请您吃特意请全船人都吃的爱心膳食。”船方停靠在港口,正是平稳,柳垂起身拍拍裤腿,出去吹风,顺便打算瞧瞧岸上有没有卖零嘴小食的。
柳垂出了雅间,反手关上门,打算先去一楼如厕,没想到刚走到门口被人迎头撞上。
“哎哟!”
走路不看路的这位戴着帷帽,穿一身月白袍子,捂着脑门嚎叫,音色清亮,十分的耳熟。不等对方开口就骂,柳垂伸手就掀开对方眼前的白纱,四目相对,他眉梢微挑,“哟。”
此人不是褚凤是谁?
褚凤见了他,好似挣脱绳子撒丫子出门疯玩结果被别的狗组团霸/凌导致一根骨头都没抢到,正是落魄时却见自家主人的亲友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熊狗子”,眼神唰地亮了,“垂垂哥!”
柳垂本想骂他两句,见状也懒得骂了,说:“受委屈了?”
“嗯!”褚凤揉了揉脸,耷拉着脸说,“我身上的钱袋子被人摸走了,我拿玉佩赊给管事,才上船来的。好在这船常往常州去,管事听过我的名号,否则哪肯让我赊账,我就要一路游到常州,中途累死,口吐白沫,就地水葬,魂飞魄散了!”
这小少爷被哥哥护着,是许多年不曾受过半分委屈了,在他眼中,哪怕身上没了钱银也得来坐当日港口上最好、最舒服的船,别的船只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此时见了柳垂,更是恨不得把偷钱的贼隔空骂个半死,以平息怒火。
“好了。”平日里柳垂能听他骂半天,只是人有三急,只得暂且打断他,“少爷在二楼的‘细烟柳’,你去找他给你撑腰,我先进去方便一下。”
褚凤“嗯嗯”点头,把柳垂推进去,转身噔噔噔地往楼上跑。
山儿,我来了!
第98章 桂榜
“残雾花”中,刚上船的鹊十二也将褚凤被摸光了钱袋子一事一一道来,说:“属下本想寻个法子给他塞点钱,没想到他想出了赊账的主意。”
“摸走一点钱银,主人也少有计较的,可整袋子摸走,不给主人家留口剩的贼倒是多半要挨打。”鹊一在旁边问,“你把钱拿回来了吗?”
鹊十二摇头,说:“那贼有些本事,腿脚麻溜得很,我怕追上去就丢了褚二公子,便暂且让他跑了。”
“这些贼,说他们日子难活,可有手有脚也不找活计,偷了钱很快就用光,用光了又偷,反反复复,日子倒比正经过活的逍遥富裕。”鹊一摇了下头,“现下就算再去找那贼,钱也没了。”
照京纾的规矩,要把人找着打断偷钱的那只手,鹊十二请示道:“主子?”
京纾已经将一碟桂花糖藕吃完了,闻言说:“想必褚凤现下正同留青大倒苦水,以留青的脾气必定要为他出气,且让留青忙活吧。”
“必须揍他一顿!”另一边,徐篱山果然拍桌,拧眉道,“什么玩意儿,偷到咱们身上来了,还全偷,讲不讲道上的规矩?”
褚凤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你待会儿把钱袋子的样式画给我,里头有多少钱、具体在哪个位置丢的写一下,待到了常州,我找赏金人帮你去抓贼。”徐篱山拍拍褚凤的头,“别委屈了,晚些时候管事来游船,我就把玉佩给你赎回来。”
“山儿!”褚凤嚎叫一嗓子,闷头抱住徐篱山,“我恨!”
徐篱山说:“区区小贼,不配!”
“我不是恨贼,”褚凤闷声说,“我是恨我哥!”
那就有点严重了,徐篱山说:“怎么还用上‘恨’这个字了,可不能胡说啊。”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离家出走,如果我不走,就不会被偷钱了!”褚凤说。
褚凤以前也被摸过钱袋子,心情好的时候挥挥手就算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跳脚大骂,心情差的时候带着家丁小厮满城抓贼、没抓到还不回,抓到了就痛打一顿,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徐篱山琢磨着他的语气,觉得他是借贼撒气,于是说:“大哥得罪你了?”
褚凤:“嗯。”
徐篱山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褚和能如何得罪褚凤,再回想婚宴那日,与其说褚凤是生气,不如说是别扭,是不知所措,是避如蛇蝎。且这次褚凤离家出走,褚和竟然没有动怒,像是心虚了无从发怒……他琢磨着,灵光一现有了猜测,但也不好直接询问,便说:“你要是愿意开口,你就跟我说。”
褚凤把脑袋从他肩膀上抬起来,搁着下巴,抿着嘴巴,过了一小会儿才说:“有一天晚上,我从外面买了点心带回家,想给他个惊吓,于是没让守夜的小厮出声,还特意收敛了脚步声。夏日浴房要通气,因此浴房后窗开了半扇,我偷摸瞧一眼,却看见他在自/渎。”
“呃。”徐篱山作为一名真正的男人,已经在另一个层次了,闻言着实很纳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咱哥好歹也是一年轻气盛的正常男子,你早上难道没有干过这事儿啊?”
“不一样!”褚凤攥着徐篱山的袖子,有些难以启齿,“可我听见他叫着我的名字。”
哪家哥哥会在自/渎的时候呢喃弟弟的名字,褚凤当时吓得半死,退后的脚步声也把屋里的褚和吓得脸色苍白。那时他第一次见他哥露出那样的神情,恐慌占了七分,还余三分,是褚凤看不懂的情绪。
果然,徐篱山叹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根本什么都不想想,想也想不出!”褚凤烦躁地蹭了下徐篱山的肩膀,过了一瞬又说,“我这些日子也琢磨过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总是要缠着他爬他的床,夜里还总是抱着他,平日里与他相处也比寻常兄弟亲近些,没把他当成长兄给出十分的敬重,总爱往他身上扑,所以才让他想岔了?”
“你们是兄弟,弟弟亲近哥哥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徐篱山安抚他,“且我觉得大哥自小就比同龄人成熟稳重,怎会因为弟弟太亲近自己就起了别的心思?”
“那莫非只是凑巧?”褚凤秉持着庆幸的心情猜测道,“他做那档子事的时候需要念着谁的名字助兴,可他没有妻妾,也没有红颜知己,于是只能念着与他最亲近的我?”
“……不能吧。”徐篱山举例子反驳,“港儿做那事的时候也不叫你的名字啊。”
他说罢就见褚凤垮起个脸,“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篱山投降似的笑笑,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思路。”
“怎么换?”褚凤真没头绪,闻言两眼一放光,“快说快说!”
徐篱山清清嗓子,摆出一副很有见解的姿态,说:“你想,你先前因着‘大哥或许有心上人’一事日日跳脚,夜夜睡不着,动不动就找茬跟大哥撒泼,说明你分外抗拒大哥喜欢别人,是不是?”
褚凤反驳不了,说:“是。”
“那你如今不就确定了,大哥根本没有喜欢旁人吗?”徐篱山说。
褚凤还是无法反驳,说:“是。”
“那这不就是一桩好事吗?”徐篱山两手一摊,“你不必虚空索嫂了。”
“好事什么啊!他做的是断子绝孙的事情!”褚凤拍桌说完又察觉不对,立马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徐篱山笑道:“我知道。”
“真的,我对断袖、磨镜没有半分厌恶、看不起,但我们都姓褚,与寻常男男女女还是不同的。是,我是不愿意他给我找嫂子,但我也没想着真让他孤独终老,他若当真要娶妻,只要是个品貌端庄的,我还能硬生生拆散鸳鸯么,最多我搬出去自己住就是了。他……”褚凤说不出来了,嚷道,“我看他是疯了!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我不是你,”徐篱山说,“做不得这段感情中的判官。”
褚凤一愣,沉默几瞬才说:“我是觉得他疯了。我是纨绔,做什么都不妨碍,可他是长子,是世子,是顶着褚家脸面和门楣的人。也许他不怕家中长辈、族老们的训斥和不满,但他在朝为官,若此事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指着鼻子唾骂,陛下再看重他,也要顾忌朝堂的颜面,届时他还说什么前程似锦?”
“感情就是玄妙又磨人的玩意儿。”徐篱山过来人般地叹了口气,又说,“你也不必多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出来了,就好好放松玩一段时间,说不准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想通了,想透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褚凤长叹一声,蔫蔫儿地靠着徐篱山的肩膀,闭上了眼。
徐篱山偏头看向窗外,碧波浩渺,遥岑寸碧,秋风拂耳,已经是桂子飘香的时节了。
这日放桂榜,一大早的,曲港被曲刺史从床上捞起来打扮干净,临出门时又被曲夫人强行塞了一串祈福串子在手上,被夫妻俩赶出去看榜。
“你们怎么不去?”曲港说。
曲刺史敲锣,“你若不中,我面上无光。”
曲夫人打鼓,“你若中了,我红光大盛。”
夫妻俩齐声说:“受不住啊!”
曲港翻了个白眼,转身在夫妻俩的欢送下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