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篱山觉得丢人,嘴硬地说:“那我也不是到处跟人亲嘴儿的,我的嘴很金贵!”
“尝出来了。”京纾似笑非笑,目光落在他嘴角,“你很爱流口水。”
“卧槽!明明是你亲太用力了……不说了!”徐篱山粗鲁地擦了下嘴,起身就要撤退,却被京纾拽了回去,这人力道生猛,叫徐篱山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京纾抬手握住他的一侧侧腰,让他坐稳,说:“陛下的信,瞧瞧。”
徐篱山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摇头不看。
“没什么机密要务,可以看。”京纾说,“里头还提到了你。”
好吧,徐篱山把故意撇着的眼神挪正,看向信纸,上头的确提到了他,“可以给我们赐婚?”他好他妈震惊,“你们兄弟俩到底都聊了什么啊!”
“陛下心清目明,自然能看出你我的私情。”京纾说。
“看出是看出,可是陛下当真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吗?”徐篱山说。
“为何不愿承认?”京纾不太明白,“陛下一直操心我的婚事,如今终于有影儿了,他该高兴才是。”
哪有正式谈恋爱第一天就谈婚论嫁的?徐篱山嘴唇翕动,“可是往小了说,你我身份悬殊,我攀上你跟麻雀变凤凰没什么两样,往大了说,我是男人……陛下怎么能这么平静接受呢?”
“你要论身份,整个大雍都找不出真能与我身份相当的王妃人选,你要论是男是女,只要是我相中的,无论男女,陛下都不会计较。”京纾垂眼看向信纸,雍帝只会在与他书信时用这样潇洒不羁的字体,平时都多写方正稳重的字,“有人与我相伴,他只会高兴。”
徐篱山的心像是被小锤子敲了一下似的,“寻常人家的亲兄弟都少有你们这般好的……陛下圣体康健否?”
“康健。”京纾抬眼瞧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篱山摇头,“就是出来一段时日,随便问问。对了,我觉得婚事现下还不能谈。”腰被握得一疼,他往上一缩,连忙说,“我有理由!”
“说说看。”京纾手上泄力,语气平静,“理由不好,我会生气。”
谁敢惹你生气啊,颠公。徐篱山叹了口气,说:“陛下若直接赐婚,群臣必定反对,届时一通哄闹,陛下岂不烦心?”
“陛下既然肯赐婚,便是自愿烦心,何况群臣反对算什么大事,”京纾嗤笑,“我去上朝,亲眼瞧瞧谁敢妄议我的婚事。”
您那是去上朝吗,您是去杀人的吧!徐篱山摇头,说:“婚事是喜事,别沾上旁人的血,我不喜欢。”
京纾蹙眉,退了一步,“那不杀他们就是了。”
“您这把杀人当削萝卜的语气着实反派啊。”徐篱山感慨。
京纾问:“反派?”
“看过话本吧?里头那些与主角作对或者与主角格格不入或者代表邪恶黑暗的角色,大致就被称作反派。当然也有些主角或者主角队友走的是反派风格。”徐篱山科普完毕,转而说,“我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理由。太后想杀你,我若跟你好得光明正大,她肯定不会放过我,说不准还会想方设法地逼迫我做她的内应,让我帮她害你。”
“这样不好么?”京纾说,“我大可将计就计。”
“她要逼迫我,必得拿捏我,要拿捏我,就必得要用我在乎的人。”徐篱山摇头,“太后高高在上,不会认为我院里的人能够做拿捏我的把柄,那她头一个盯上的便是褚凤,谁不知道我们仨一起长大,如今褚凤更是在兰京,离得太近了。”
“有长宁世子在,”京纾稍顿,“我也会替你庇护褚凤一二,何须畏惧太后?”
徐篱山怔了怔,旋即笑道:“殿下说会替我庇护谁,我自然信,但是害人之心如蚊蝇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是防不住的。褚凤本就不是心有城府之辈,长宁侯府也是大不如前,如今就靠褚大哥撑着,他一个人如履薄冰,我是万万不敢坑了他的。还有,”
他沉默一瞬,声音低了些,“从前摆在明面上的殿下是刀枪不入,太后都不曾放弃害你,若殿下有了软肋,太后更能寻到机会了。”
“软肋?”京纾低头,凑近了看他,“你么?”
徐篱山抬起身子,又猛地坐下来,京纾一声闷哼,他便笑起来,意有所指,“殿下因我欲/求横生,我不是么?”
“……轻点。”京纾哑声说,“这是哪门子阉割之法么?”
徐篱山诚恳地道歉,转身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语气天真,“殿下戳了我这么久,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要不要去泡个冷水澡啊?”
“不泡。”京纾不冷不热地说,“我能忍。”
“好吧好吧。”徐篱山投降似的笑笑,转而说,“可我不做软肋,我从前允诺殿下的仍旧有数——烦请殿下先委屈一段时日,待我除去拦路石,再来跟您求婚,届时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他说这话时眉眼含笑,怎么瞧怎么真心,可京纾看了他片晌,又觉得怎么听都是哄人的话。
“殿下?”见他不说话,徐篱山唤道,“纾郎?”
京纾浑身一僵,旋即用额头撞了下他的额头,发泄不满似的,“你若敢骗我,往后就不要踏出寝屋一步了。”
第62章 桃树
“啪嗒。”
锁扣被打开,徐篱山轻轻推开院门,侧身说:“殿下,请。”
京纾先行一步踏入院中,只见院内摆设整齐,地面干净,像是时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还是我走时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徐篱山环顾四周,径自走到那棵老桃树下,“老头,咱好久没见了吧。喏,给你带了贵客回来……”他稍顿,语气恶劣,“就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在你坟头踩两脚啊。”
京纾走过去站在他身侧,说:“你这是试探还是请求?”
“殿下若要挖坟鞭尸,何须等到今日,我知道你早些时候便查过这老头,但他确确实实死了,我亲手给他捧的骨灰。”徐篱山蹲下来,盯着桃树根,“我不知道‘美人笑’为何会落入太后手中,也不知道老头算什么样的害人帮凶,老头跟我说过,他这辈子救过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
京纾看着他,问:“你觉得喂我吃下‘美人哭’,是杀我还是救我?”
徐篱山抿了下唇,道:“从结果来看,自然是救了殿下。”
“我活了,必然有别人要死在我手里,那你觉得你此举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京纾说罢垂眼,“你我之间不必因着你师傅心生龃龉,我与他无冤无仇,当年也不会是他主动向太后献药害我,我若想报复他,他也躲不了那么些年。既然是你的长辈,拿香吧。”
徐篱山转身去了主屋,拿出香分给他,用火折子点燃了,在桃树前三拜,插进树前的土根里。
“殿下想来是早已摸清我这小院的布局了,那我就说些别的。”徐篱山起身绕着桃树走了一圈,摸着树拍了两下,“以前老头在的时候,我们仨最喜欢在这里喝酒,我和老头躺竹椅上,垂喜欢躺树上。每次喝酒必得配肉,多半是鸡,垂爱吃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院中的石桌边,“春秋的时候,我们就在这张桌上吃饭,平时也经常玩牌,凤儿和港儿也常过来,不过他们都玩不赢我。天气冷的时候我们就躲在屋里,热的时候我们就在廊上,就这里。”
他上了阶梯,在主屋门前的一段走廊来回走了一转,拍着那两把躺椅,“这边没什么人,躺睡着了就能睡大半天。哦,对了,往后头走有一座山,我们经常上山,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起爬山说话,大家聚在一起,大半天一晃就过去了。”
京纾没有体会过这种生活,小时候他几乎和雍帝形影不离,可雍帝那会儿已经称帝,政务繁忙,平时分心思教导他已然是尽力,少有带他出去玩的空闲时间。后来,他更是少入宫了。
“兰京也有山,我都玩遍了。”徐篱山说着转头看向京纾,“等有空的时候,我带殿下去玩吧。”
不等京纾回答,徐篱山又自顾自地数落起来,“你啊,就是闷,整日闷在府里得什么趣?都说天清气朗的时候适宜出门,我却觉得不论阴晴、哪怕雨雪纷飞,只要是出门玩,都能得趣。”
京纾也瞧着他,“我以为与你玩的人太多了,我排不上号。”
徐篱山笑起来,“那玩法可不一样,我与别人是单纯的玩,与殿下一起玩,那就情人间的幽会。我就殿下这么一个情人,哪需要排号啊?”
京纾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行了,”徐篱山哄道,“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京纾蹙眉,“我不是公主。”
“好的。”徐篱山憋笑,“皇子殿下,哦,严谨点,先皇子殿下。”
京纾瞥了他一眼,率先往院外走去。
“等等我!”徐篱山连忙跟上,落了锁转身发现京纾已经走出一大段了,当即跑步追上去,蹦起来一下撞在京纾身上,“嘿!”
京纾有防备,却没想道他会来这一招,不慎往旁边晃了下,“你……”
“我什么我?”徐篱山拿手戳他的肩膀,戳得自己指头疼,又收回去了,谴责道,“谁让你不等我?这大晚上的多吓人啊。”
京纾嗤道:“这夜路你走了许多年,甚至还敢在夜路上动手杀人,鬼都没你吓人。”
徐篱山无从反驳,耸耸肩膀,迈步往前走去,“说起这个嘛,我想起那晚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那会儿你重伤昏迷,虽然是装的,却还是把我吓得够呛。”
“后来再见,你也没多怕我。”京纾跟上他。
“我这个人就这样,你说我有五分胆,其实我有十分,你说我撑出十分胆吧,其实我心里又打哆嗦。”徐篱山笑道,“好多时候就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做。”
“我觉得你好,”京纾评价道,“见了谁都不怕。”
“那是我知道有人撑腰,或者说我这么做可以符合某些人的利益从而让他们来替我平事,所以有时候就狐假虎威了点。”徐篱山叉着腰往前走,步伐随意,连带着京纾的步子都难得散漫了下来。
京纾好奇,“你给我下药的时候觉得谁能给你撑腰?”
徐篱山干巴巴地说:“呃,我那不是没想到你还能活嘛……殿下,真的很痛苦吧。”
“摘胆剜心,痛入骨髓,不外如是了。”见徐篱山眉眼阴郁,京纾知道这人远没有修炼到冷酷无情的地步,便又说,“不过我习惯了。”
他言外之意便是你不必多在意此事,徐篱山也明白,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说:“我知道王府书房后面那座水台上的柱子,还有上面那陈旧的铁链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不是如他当初猜想的那般用来折磨别人,而是京纾受折磨时用来锁住自己的。京纾将那具旧人架摆在那里,无非是撑不下去的时候盯着她看啊看,用心里的痛苦来压制身体的痛苦,一次次地挺过去罢了。
京纾喜欢徐篱山聪慧,又不喜欢,比如此时,他不愿让徐篱山知道这些,那样会影响徐篱山对他的映像,他不愿在徐篱山面前丢脸,让徐篱山对他有丁点正经严肃的可怜之心。
但他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转移话题。
于是,很突然的,徐篱山被京纾俯身扛上了肩。
“啊?喂,干嘛扛我!”徐篱山晃着腿儿,被一巴掌扇在了屁股上,嚎叫着闭上了嘴。
“你很高,但有些瘦了。”京纾扛着人往前走,“抗你并不费力。”
“我好歹是个一米八的男人,是你力气……噢。”徐篱山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夸你力气大,侧面展示一下你身体倍儿棒,是吧?”
京纾不说话,默认了。
“那先前的那些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啦?”徐篱山伸手揪京纾的袍摆,“哎呀我知道了,您力大如牛,能先放我下来吗?”
京纾继续走。
“放开我!”
京纾没反应。
“你他祖宗的……我脑袋要充血了!你谋杀!”
京纾脚步一顿,俯身将人放下,蹙眉道:“是你太闹腾了。还有,到底是谁教你天天说些脏污之言的?”
“我又不是什么文雅君子。”徐篱山嘟囔着,又“哎呀”一声,用脑袋去撞他,“你又不是我爹,就不要管我这些了嘛,无伤大雅啊。”
京纾被连拱带撞地往后退,“我看文定侯就是不怎么管你,让你快要飞上天了。”
“小事不管,大事才过问,但我也没什么需要他过问的大事。”徐篱山像只牛似的把他往前拱,“嘿!嘿!嘿!”
见他实在“嘿”得起劲,京纾说:“哪来这么大的玩心?”
徐篱山站直了,炫耀道:“以前我和港儿他们还经常在这条路上撵狗呢。”
“狗遇上你们,也是命不好。”京纾说。
“放屁嘞。”徐篱山煞有介事地说,“狗也很高兴,因为它们也经常反过来撵我们,哎哟喂,撵得可使劲儿了,这就叫有来有往,人与天地和谐相处。”
京纾闻言想了想,“回去我找百来只狗撵你,看看你有多高兴。”
徐篱山恨恨道:“你太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