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不是跟表哥一起回了兰京吗,陛下要问该问他啊。”徐篱山说。
京纾说:“他知道什么不该说。”
“好吧,我知道分寸,不会泄露您中毒多年身体虚弱这个大秘密的,但是,”徐篱山睁开眼睛,“你身上有药味儿,表哥估计也闻到了。”
京纾倒是把京珉忘了,闻言说:“那回京后跟莫莺串个口供,随便编个小病症。”
徐篱山啧啧,“您把欺君之罪犯得也太熟练了吧。”
“嗯。”京纾看向他,“我杀人也很熟练。”
徐篱山闭眼道:“好的,晚安。”
京纾提醒,“还没到夜间。”
徐大神拿腔拿调,“日夜混沌,何必分明?”
“仙者高见,”京纾说,“我受教了。”
徐大神说:“这些不必受教。”
京纾问:“那哪些必要?”
徐大神说:“比如调节婆媳矛盾的武器是丈夫,换到我们身上来,再换句简单点的话说,就是如果陛下以后要为难我,你得护着我。”
京纾好奇,“陛下为难你做什么?”
徐篱山想了想,“或许因为我没法生孩子,给你传宗接代。好多恶婆婆不都是因为这一点苛责儿媳的吗?”
京纾看了眼他平坦的肚子,“你怎么笃定你没法生?”
“……”徐篱山说,“哥们儿,我是男的。”
京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是没人说男人一定不能生。”
“……”徐篱山请教,“怎么生呢?”
京纾思索了片刻,说:“待我回京去元净寺问问了无秃驴。”
“佛门重地,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徐篱山奉劝他,“我佛不渡癫公。”
京纾问何谓癫公?
徐篱山笑嘻嘻地说:“你就是癫公,癫公就是你。”
“好吧。”京纾试图理解,坦然接受,举一反三,“那你就是……癫婆?”
徐篱山:“……我是男人。”
“好的。”京纾修改答案,“癫男。”
徐篱山:“?”
第64章 风月
徐篱山与京纾说好了要先找莫莺串口供,但雍帝显然知道有些人不老实,因此京纾的马车还没到肃王府,京纾便被雍帝先一步请入宫了。
另一边,徐篱山半路和京纾分开,抄小道回到文定侯府,被猗猗缠着询问半天后刚一进屋,就感觉到了有客来访。
“徐六公子。”亭月从屏风后现身,朝徐篱山拱手,“叨扰了。”
徐篱山也不惊讶,回礼道:“公公既是暗自前来,我便不请您喝茶了。”
“此次来访,是为陛下问三句话。”亭月轻声道,“其一,殿下身体康健否?”
“不太康健,喝着药呢。”徐篱山叹气,“不过具体是什么病症,我就不知道了,公公直接去问殿下才行。”
“公子这般回答,第二问便可免了。”亭月说,“陛下第三问,公子此次助殿下救回二皇子、解决匪患,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徐篱山闻言拱手,说:“篱山擅自出京并非想插手公务,只是担忧二殿下安危,既然得知二殿下遇险,篱山自当全力相助,不敢求赏赐,但求陛下仁慈,不追究篱山的过错。”
“陛下说公子有情有义,忠君孝父,是极好的。”亭月说,“公子并未去过邕州,何来的插手公务,因此陛下不罚不赏,至于二殿下与肃王殿下要如何答谢公子,陛下是不管的。”
他说罢颔首,绕回屏风,从后窗走了。
“这亭月公公也是翻窗的行家啊。”徐篱山感慨不已,转身出了屋子,坐进了廊上的摇椅。他叫了猗猗,把人上下打量一番,“刚才没来得及说你,吃胖了啊,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这小日子很滋润嘛。”
猗猗用手捂住脸蛋,嘿嘿道:“公子不在的这段时日,褚二公子总是派人过来问候院子里,怕我们受欺负,还时常送猎物过来给我们吃。少爷和褚二公子感情真好……哦,对了,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少爷说。”
她放下手,变了副神色,“褚二公子前段时日跟五少爷打架,不小心摔了腿,现在还在府里禁足呢。”
徐篱山脸色一沉,叫柳垂去套马车,又问猗猗:“什么情况?”
“您别着急,那会儿奴婢带着药材去长宁侯府探望过了,褚二公子没什么大事,就是伤筋动骨必要修养一段日子。”猗猗跟着他往院外走,小声说,“是五少爷在外头说您坏话,还想害您,被褚二公子听见了,褚二公子当即就掀桌踹门打人了。”
褚凤自小练武,后来还缠着柳垂偷师,虽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还是有几招手脚功夫的,打徐如柏绝对是打着玩,怎么会摔了腿?
徐篱山大步流星,猜测道:“凤儿被围殴了?”
“哪能啊?当时褚二公子身边还跟着师副使,那些纨绔们哪敢上来围殴?是褚二公子打五少爷打得太投入,不慎撞翻了栏杆,把自己撞出去了。”
“这傻逼。”徐篱山哭笑不得,又问,“徐如柏呢?”
猗猗“哎哟”一声,说:“五少爷是被抬回来的,您没瞧见,那一脸鼻青脸肿,手脚蜷缩的,可吓人了!不过他也活该,谁让他想欺负少爷!”
他们说着话快步出了侯府,一起坐上马车往长宁侯府去。
到了地方,柳垂和猗猗等在外头,徐篱山大步进了侯府,径自往褚凤院里去。褚凤被禁足许久,整个人活似被吸干了阳气,躺在竹椅上看着徐篱山走过来,呐呐道:“我这是做梦了。”
徐篱山走到他面前,说:“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山儿……”褚凤伸手扯住徐篱山的袖摆,尾音一唱三叹,幽怨得能就地招魂了,“山儿,我是真的活不长了,我——”
“活不长就滚棺材里去。”
后头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褚凤浑身一颤,立马收回手闭眼装死。
徐篱山清了清嗓子,转身朝来人卖乖一笑,“大哥,今儿回来这么早啊?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吧,我去给你煮杯茶?”
“不必。”褚和看他一眼,“我今日休沐,不累。”
徐篱山干笑:“哈哈。”
“他要死就死,”褚和看了眼褚凤,朝徐篱山颔首,“你跟我进来。”
徐篱山“哦”了一声,麻溜地跟进了主屋。
褚凤睁开一只眼睛快速地瞟了主屋一眼,环顾四周用气声喊:“柳——垂?垂——垂——哥!快——带——我——飞——出——去!”
屋檐上的鸟扑棱翅膀,没人出现。
侯府外头的柳垂正坐在车上啃肉饼,突然耳朵一痒,他偏头用肩膀蹭了蹭,继续啃肉饼。
屋内,徐篱山给褚和倒了杯茶,说:“大哥,我这次出门半点事都没有。”
“看出来了。”褚和没碰茶,“当日去邕州时怎么没敢同我说一声?”
徐篱山干巴巴地说:“你肯定不许。”
“腿长在你身上,哪有我不许的份儿。”褚和凉声道,“就怕我问得太多,失了分寸呢。”
“大哥,我错了。当日没跟你说,一是因为事出紧急,二是邕州情况不明,那会儿我心里确实没底,我知道你肯定担心我,不让我去,所以我就先斩后奏了嘛。”徐篱山说罢蹲下来,搭着他的膝盖仰头看着他,“我把你当亲大哥,你担心我管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也知道大哥把我当弟弟,否则哪肯为我上心?”他把脑袋伸过去,像以前那样蹭褚和的手臂,闷闷地说,“大哥别说那样的话,我难过。”
褚和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说:“我知道你们都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孩了,我不该管太多。但是既然都是大人了,是不是该凡事有个数,要时刻记着自己的生死安危?”
“我知道当时去邕州确实是犯险,如若我身边没有柳垂他们,我肯定不会这般顺利。但是大哥,人都有所在意的,若当日遇险的是凤儿,收到消息的是你,你会不管不顾么?”徐篱山见褚和沉默不语,便笑了笑,“大哥,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想护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玩乐的泼猴,你不该感到欣慰吗?”
褚和瞧着他,说:“我宁愿你们永远都长不大。人长大了,就辛苦多了……罢了。”
徐篱山起身,端着茶给他,见他肯接,这才又说:“大哥,我知道你禁足凤儿是让他乖乖养伤,也是担心他会遭受报复,可一直关着也不是事儿啊,如今我回来了,有我照看他,你就放心吧。”
“你们俩凑在一起,我能放心就有鬼了。”褚和横他一眼,抿了口茶又说,“此次去邕州,没受什么欺负吧?”
徐篱山琢磨着“欺负”二字,说:“没有。”他顿了顿,老实交代,“大哥,我和京纾谈上了。”
褚和听不懂,“谈什么?”
“情爱。”徐篱山内敛且羞涩地笑了笑。
这幅姿态让褚和好似见了鬼,端着茶盏的手一僵,片晌没有开口。“啪”,他轻轻叩上茶盖,说:“此事都有谁知道?”
“除了殿下身边的人、柳垂、曲港,大哥和表哥,应该就没谁了。哦,”徐篱山想起来了,“陛下也知道。”
褚和惊诧,“陛下没有问责?”
徐篱山摇头,说:“陛下特别急切,和殿下商量着要赐婚呢。”
陛下不曾问责,还愿意成全,这是天大的好事,只不过褚和还有担忧之处。他看着徐篱山的神情,试探道:“陛下赐婚,例来只赐做正妻……呃,正夫。”
徐篱山知道褚和在操心什么,点头表示陛下并没有想着让他去给弟弟做小,说:“但我同殿下商议过了,此事不可大势喧嚷。”
“肃王位高权重,你们又同为男子,若是陛下赐婚,免不了朝野浮言,不过我倒觉得这不是最要紧的。”褚和稍顿,“人心易变,不可轻易许诺、应承。”
“我知道的。”徐篱山自夸自卖,“我心眼这么多,你还怕我被骗啊。”
褚和笑了一声,“人在感情中大多时候都是不可自控,清醒着沉沦。”
这话说的,徐篱山凑近了问:“大哥有心上人了?”
褚和戳他额头,“少来操心我,你……偷听什么?”他看向门外,“滚远点。”
“我不滚。”褚凤探进一颗脑袋,单腿蹦哒着往门口挪了一步,“你看上谁了?”
褚和蹙眉,“谁教你这么同兄长说话的?”
“我是你养大的,自然是你教的。”褚凤上下打量他,诧异道,“没想到啊,哥,你成天在刑部忙,还有闲工夫沉溺风月呢?谁啊,我们认识吗?”
褚和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我关心你不成吗?再说了,你天天管我这管我那儿的,还不许我反过来问你一句?”
“那要不要我们换个位置,以后我叫你一声哥?”
“我受不起!”褚凤语气玩味,“你避而不答,她是见不得人吗?不对啊,我哥光风霁月,能被你相中的姑娘肯定到不了见不得人的地步,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木头会谈情说爱吗,说出来让我和山儿给你出出主意,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褚和“啪”地搁了茶盏,“褚凤。”
他生气时并不会暴躁如雷,只是语气稍沉,褚凤对他的敬畏却是刻在骨子里的,闻言浑身一抖,没敢吭声了。
徐篱山见状咳了一声,朝褚凤使了个眼色,等褚凤不甘不愿地蹦跶着腿儿走了,他才对褚和说:“大哥别生气,凤儿是关心你。”
“我跟那混账生气,迟早把自己气登天。”褚和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回书房了,你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