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澜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神秘感,偏偏他像幽兰花,肖郢只想靠近,靠得更近地去掀开蒙在楚惊澜脸上的那一层薄纱。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抬起了一半,就这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开口要解释,楚惊澜却搭上了他的那只手,“扶我回车里吧。”
原来楚惊澜误会了,误会了也好,否则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个差点失态的动作。
两人刚站起身,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楚惊澜抬起了手,雨珠在他手心砸开了一朵朵透明的花。
肖郢车子停得不远,在雨彻底下大之前,两人终于回到了车里,两人都坐在宽敞的后座,听着车外雨点拍打车身的动静,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半边天。
楚惊澜蜷起了脚,表情更痛苦了。
他肤色本来就白,这会儿因为腿疾让他脸色更加苍白,因为忍受不了这种痛,他的手下意识就抓住了肖郢的手腕,好冰。
肖郢错愕的看着满头汗的楚惊澜,“先生,我们去医院吧。”
他反手握住了楚惊澜的手,楚惊澜只是手指节很长,其实手掌并不宽大,肖郢的手轻而易举就完全包住了他的手,楚惊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疼得快要生理性地干呕了。
疼痛是从腿上的那道疤开始扩散的,随之蔓延至全身,拽着心脏一起,他要被拽下地狱了,然而那只滚热的大手却紧紧拉着他的手腕。
楚惊澜咬住了唇,正要开口让肖郢开车回家的时候,他的裤腿就被掀开了,他隐约听见肖郢说:“冒犯了先生。”
随后他腿上的疤痕就被一直滚热的大手覆盖住了,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楚惊澜下意识将腿往后缩,却被肖郢抓住脚踝控制住了,肖郢轻轻地按揉了起来。
力道轻柔却莫名的有力度,楚惊澜低头看着蹲在脚边的肖郢,“我之前在足浴馆干过兼职,知道怎么给人按摩,刚刚我看见了您腿上的疤,想来是当时受了伤没有好好治疗,还在潮湿的环境待了很久,这才落下了雷雨天就作痛的毛病……咳咳……”
“您可以去医院找中医看看。”肖郢咳了两声后认真提建议。
他知道楚惊澜瘦,从他刚刚扶着肖郢腰身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不知道男人的腰可以那么细,但肖郢并没有多想,这会儿看见了楚惊澜的腿,他就更加直观地看出楚惊澜的瘦了,瘦得好像肖郢的一只手就能圈住了。
那道疤痕意外的难看,印在这只白净的小腿上,显得更加的狰狞了。
不知道是肖郢的按摩技术太好,那阵从小腿钻上心尖的疼终于消缓了一些,楚惊澜得以喘了一口气,却并不急着去回肖郢关切的话,反而抬起手将含在嘴里的香烟拿了下来,把火星子掐灭在了手边的烟灰缸里,清淡的烟味很快就被车里的排气扇带走了。
到底是楚惊澜的车,车里的味道都和他身上的一样。
楚惊澜垂眸看着肖郢头顶的璇,缓缓掀唇:“找医生看过了,还没有你这会儿给我揉的管用。”
肖郢手上的动作没停,他闻言抬起了头,仰视着楚惊澜的眼睛,“是下雨天都会这样吗?”
眸色掺杂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酸楚。
像一只巨型犬,楚惊澜眸珠不留痕迹地闪动了一下,恍惚间好像都瞧见了肖郢头上头一对竖起的狗耳朵,后座空间不小,但是肖郢挤进来以后就没那么宽敞了,好像说话的力度再大一点,两人的呼吸就要彼此纠缠了。
楚惊澜别开了头,把腿也从肖郢的手里退开了,落了空的手在空中很是尴尬地蜷缩了一下,但楚惊澜并未注意到,他徐徐开口:“送我回家。”
他说话有一种毫不客气的理所当然在。
但肖郢还是会听话照做,因为他知道楚惊澜无论对谁说这句话,他们都会照做,肖郢不是什么例外的人,他看见楚惊澜那双薄凉的眸也会喉咙发紧,听见楚惊澜这种清冽的声音也会下意识听话。
“您住在哪里?”肖郢问。
楚惊澜瞥了一眼车里的导航才说:“跟导航走吧。”
于是肖郢就冒着大雨打开了后车座,再绕到了驾驶座上,“我有驾照,您放心。”
楚惊澜说我知道。
不止如此,肖郢的所有他都调查到了,现在的肖郢在楚惊澜面前其实和透明人没两样,但是楚惊澜还是觉得肖郢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惊喜。
车子在瓢泼大雨之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楚惊澜才看着腿上的疤痕说:“只有下雨天会这样。”
肖郢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楚惊澜在回他的哪一句话,他抬眸透过后视镜去看楚惊澜,正好和银丝边框后的那双眼睛对视上,眼尾还是红润的,是刚才的疼痛带来的,楚惊澜长着一双桃花眼,本该是多情魅惑的眸,却意外的冷淡疏离。
“按我老家的说法,您这是湿气太重了,要不要去看看中医呢,针灸应该会管用。”肖郢收回目光看向了前方的路。
楚惊澜学着肖郢给他按揉的力道给自己揉了揉腿,却因为不得要领疼得眉头瞬间紧皱,肖郢也察觉出来了,楚惊澜好像永远都在回避关于医院和医生的话题。
说太多就讨嫌了,肖郢放缓了声音,“先生,您没学过按摩,给自己按的时候可能会弄伤自己,等回去我再给您按一会儿吧。”
“嗯。”楚惊澜挤出了一个单音字节。
不得不说肖郢开车的技术并不逊,车子很快就停在了楚惊澜公寓楼下,雨越下越大,楚惊澜说后备箱有雨伞,肖郢就冒着大雨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里面的雨伞。
把伞撑开以后他才打开后车门,“先生,您的腿还好吗?”
还是很痛,但比一开始好多了,楚惊澜轻轻颔首,弯着腰钻出了车,肖郢就伸出了手去扶住了楚惊澜,一把不大的雨伞将两个人关在了一起,楚惊澜腿上没有什么力气,又不想让人看出他跛着脚走路的模样,所以几乎整个上半身的力道都支在了被肖郢扶着的那只手上。
两人走得不快,可能因为下着大雨,很庆幸这一路走来没看见什么人。
楚惊澜用指纹房间的解了锁,客厅的灯就在玄关处,楚惊澜伸手打开了灯,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透亮了起来。
肖郢下意识看了出去,屋子里透着一股冷情的凉意,客厅很空荡,家具摆放得很整齐,这就是楚惊澜住的地方,装修风格简直和他这个人一样,简易的黑白风,没有半点生活的气息,仅仅一个客厅就比肖郢住的地方大了。
肖郢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把楚惊澜扶到了沙发坐下,随后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不是觉得累,只是和楚惊澜待在一起会紧张,而他一紧张就会流汗。
第09章 睡觉
“先生,您有药吗?要不要先把药吃了?”他觉得像楚惊澜这种情况,家里应该时刻备着止痛药的。
见楚惊澜抬起手指向了一旁的柜台,“第二个抽屉,里面有止痛药。”
肖郢快步去到了柜台边,按照楚惊澜的意思打开了第二个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柜密密麻麻的药,不单单有布洛芬类的药,他甚至还看见了精神什么的药。
当然还有另一个东西吸引了肖郢的目光。
安安静静躺在正中间的一盒安全套。
肖郢原本脸上的红是因为太热了,那现在就一定是因为太害羞了,他手抖得将拿稳的药又落回了抽屉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楚惊澜循声看了过来。
肖郢急忙拿起药合上了抽屉,又来到楚惊澜身边把药递给了他,肖郢扫了一眼周围,没有在其他地方看见热水壶或者饮水机,他正要问楚惊澜热水在哪儿的时候,低头就看见楚惊澜打开药瓶盖子,倒了两三粒药直接扔进了嘴里。
“您不就点水吗?”肖郢眸孔明显放大了一些。
楚惊澜嘴里含着药,他掀眸看了肖郢一眼,随即缓缓摇头,“可以不用。”
他说话的声音很哑涩,肖郢关心问:“厨房有热水吗?”
楚惊澜颔首,肖郢就快步去到厨房给楚惊澜倒了一杯温开水出来,“喝点热水,您淋了雨,吃完药就把衣服换下来吧。”
肖郢只注意到了楚惊澜的衣服也湿了,其实他自己的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那把伞全部倾到了楚惊澜头上,他的肩已经完全湿透了。
“我就先回去了……”肖郢站直了身,好像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了。
楚惊澜握着玻璃杯的手不觉紧了紧,他抬头看着肖郢的眼睛,“腿……”
“又痛了,你能再给我按一会儿吗?耽误你的时间,我会补偿回来的。”楚惊澜的头发也湿了不少,碎发黏在脸上,说话的声音也略显低沉,似乎还带着某种小心翼翼地试探。
肖郢低头和楚惊澜对视上。
目光相撞的时候,有一道火花被擦燃了。
肖郢蹲在了楚惊澜脚边,“您不用补偿我,今天还要多亏您替我解围了。”
他正要将楚惊澜的裤腿挽起来,就碰到了对方湿透的裤子,“您先换一套衣服吧,这身都湿透了。”
他语气温柔,连带着目光都透着一抹似暖阳的光。
楚惊澜说好,于是肖郢扶着他回了房间,药还没起效,楚惊澜的腿还是很难受,全靠着肖郢才能慢步挪回卧室,肖郢替他将挂在一边衣架上的睡衣递给了楚惊澜就打算离开房间。
楚惊澜看着他湿透的肩,突然开口:“你去衣柜把我另一套睡衣拿过来。”
肖郢就以为楚惊澜是要换另一套睡衣,他上前去将楚惊澜说的那套睡衣拿了出来,正要去递给楚惊澜的时候,对方开口:“你拿去换了吧,你衣服也湿了。”
是吗?肖郢的注意力全在楚惊澜身上,如果不是楚惊澜说起,他自己都没发现。
“行,谢谢先生。”肖郢退出了房间,他走到了旁边的卫生间很快就换下了衣服,很意外的,这套衣服肖郢竟然能穿下,不过也是硬挤进去的,衣袖短了,连裤子都有一些卡腿。
太安静了。
就连他们的对话都是生硬的。
肖郢低头闻了闻领口,全是他印象中楚惊澜身上的味道。
这种若隐若现的暗香搅得肖郢莫名地焦躁。
他等在楚惊澜的房间门口,他知道楚惊澜会因为腿上有伤而换衣服比较慢,所以肖郢很有耐心地等在楚惊澜的房间门口,直到房间里面传来一声巨响,肖郢一把就推开了房间的门。
乱七八糟。
不是房间。
是楚惊澜,楚惊澜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裳没有好好扣上,领口敞开了好多,湿润的长发散在肩侧,有一种凌乱的美感,白净的脸上偏偏在眼尾生了一抹红,楚惊澜摔在了地面,疼痛让楚惊澜眼里多了一抹水光。
“先生,您没事吧?!”肖郢心脏短暂地停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半跪在了楚惊澜身边。
楚惊澜抬手将最后两颗纽扣扣掩饰了,他动了动腿,似无奈道:“我想去洗澡,淋了雨不太舒服。”
是因为想一个人去洗澡才摔的吗?
肖郢的手覆上了楚惊澜冰凉的小腿,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楚惊澜,那种眼神像怜悯,像心疼,偏偏楚惊澜讨厌任何人这样看他,他把腿缩了回去,脸色又恢复成了往日里的冰凉,“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和普通人没区别。”
直到楚惊澜说了这句话,肖郢才知道楚惊澜误会了,但楚惊澜这会儿已经扶着床沿站起了身,他只好跟着起身去扶楚惊澜,好歹楚惊澜没有推开他。
他搀扶着楚惊澜进了房间里的浴室,才看见浴室里装了一圈扶手,应该是为了方便这种意外情况时的楚惊澜。
肖郢很识趣地离开了浴室,刚走出来将门带上,浴室里面就传出了哗哗的水声。
肖郢重重呼了一口气,随后席地而坐,就靠坐在了浴室的门前。
里面花洒的水声止住了,肖郢记得里面有一个大浴缸,所以现在楚惊澜应该在泡澡,他并拢腿蜷起了膝盖,将下巴垫在了膝盖上,浴室和外面都安静了,只能偶尔听到一点水声。
肖郢回想起了楚惊澜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几乎下意识就开了口:“先生,您刚刚误会我了,我没有可怜您的意思……”
“哦。”里面的人也抱紧了膝盖。
墨发散了几缕在水面,像一副平摊开的水墨画,热水蒸得楚惊澜一张脸透着浅淡的绯意。
肖郢继续说:“我觉得您很厉害。”
“您应该不比我大多少吧?”
楚惊澜偏头看向门外,“我二十八了。”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呢!我以为您只比我大两三岁,我今年二十一岁。”肖郢听到楚惊澜说自己年龄的时候都愣住了,他没想到楚惊澜竟然大了他整整七岁。
但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楚惊澜不可置否地翘起了唇角,“你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