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学生会主席竟然真对一个陌生哨兵言听计从,说帮他刷卡就帮他刷卡,抬起终端对准支付器,清脆的机械提示音过后,是缴费完成的界面。
账户余额大五位数,里面一部分是应帙父母给的生活费,一部分是应帙的奖学金,换成馒头都可以把这个穷比S级哨兵砸死。
“谢谢。”应帙端起餐盘,虽然他不明白花自己的钱吃饭到底有什么需要谢的,而且他还卖了遂徊一个超级大的面子,至少在场的有心人都会知道,这名资助生是应主席的朋友,“考得怎么样?”
“……”遂徊沉默。
应帙懂了,心都凉下半截:“算了,你先回去,晚点再细聊。”
说罢,他转身就走,避开无数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在他背后,遂徊徐徐回到打饭队伍里,耿际舟还好奇地问他:“那人是……20班的遂徊?应帙,你怎么跟他有联系了,还帮他付饭钱……?”
应帙在空位置上放下餐盘,内心一片惊恐,他目前离遂徊和耿际舟足足有二十米,周边人来人往一片嘈杂喧嚣,但他集中精神力之后竟然能过滤掉杂音,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遂徊依旧是沉默寡言的风格,耿际舟说十句他回一句,还只有三个字:“没什么。”
应帙坐下身,抬眼看到遂徊和耿际舟端着餐盘在他不远处找了座位。遂徊低着头,长发披在肩后,耿际舟却是跟他对上了视线,下一秒,应帙就听见耿际舟弯腰悄声对遂徊说:“嘿,他又在看你。”
“……”一个‘又’字令遂徊持筷的手微顿,他想继续保持形象,扮演他心目中的那个高高在上,对资助生没有任何兴趣的学生会主席,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瞥了应帙一眼。
至于耿际舟则是大大方方地回视着应帙,眼底满是兴致盎然。
应帙暗觉棘手,默默低下头,吃了一口炒鸡蛋,味道淡得让他想去悬崖峭壁上舔岩石。
“应帙……”他又听到了远处耿际舟的声音,刻意压低着嗓子,“他看你的眼神还是那么的……诡异。”
应帙:“……”
遂徊:“……”
应帙硬着头皮尴尬地往腮帮子里塞了一大口米饭,有种私下偷偷说人坏话结果把聊天记录发到当事人聊天栏里的既视感。
一直不想搭理耿际舟的遂徊也因为这句话忍不住问:“……诡,异吗?”
“诡异啊,而且这不是你自己说的?”耿际舟莫名其妙,“你之前跟我说他看你的眼神阴恻恻的,像未驯化的野兽,要把你吃掉一样,还让我也少跟他接触。”
“……”应帙闭上了眼睛。
遂徊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但也仅仅是那一瞬,很快他就恢复面无表情,平静地说:“对的,最好要少跟他接触。”
应帙看到遂徊这副‘想发火又碍着形象管理,只能咬牙切齿默认’的模样,有一点点心虚。
他确实说过那种话,而且也没说错,先前他有两次偶遇这名哨兵,对方确实在暗处用一种诡异又炙热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不放,如影随形,他不愿和人产生冲突,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不动声色地离开。
现在的应帙大概能理解遂徊当时应该是精神混乱头痛症犯了,再加上眼型如鹰瞳天生侵略性强,所以给他带来了被瞪视的错觉,可之前他又不知道,误会在所难免。
饭菜很难吃,应帙咬着寡淡的西兰花,味同嚼蜡,但因为实在饿得很了,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真把小山似的米饭消灭得干干净净。
等离开食堂,他随便找了个清净的小树林坐下。五月的天气对于向导来说还有一点冷,对于哨兵来说就已经非常舒适了,他安安静静地微仰起头,感受微风拂过脸颊,等待着好学生耿际舟回教室复习,然后遂徊循着他的踪迹找过来。
但令应帙没有想到的是,先闻着味找过来的人竟然不是遂徊,而是另一位老熟人。
应帙骤然睁开眼,一双冷翠色瞳死死注视着站在他不远处的金发哨兵,艾勒。
一条金毛犬站在哨兵的腿边,微微勾着身子,龇出尖牙呜呜吠着,呈攻击状态。艾勒头顶的两只尖耳后压,也是满脸敌意:“遂徊,你到底都跟应帙说了什么?”
“……”应帙注视着凶相毕露的金毛犬,缓缓站起身,下意识就要召唤出他的精神体。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精神域内感受到任何的回应。
他忽然想起来,在受到直面灵魂身体互换这么大的刺激下,他的头顶和尾椎竟然至今都没有出现熟悉的精神体融合态。
难道是遂徊的精神体意识到他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所以拒绝了回应?
应帙思考的模样在艾勒眼底就是对他的无视和轻蔑,他本就厌恶这名哨兵,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令他恼怒到了极点:“你们这群从垃圾区来的垃圾,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垃圾桶里——”
他一边骂着一边大步往应帙的方向走,右手握拳,朝着应帙的脸高高扬起。
然而就在拳风将至的瞬间,应帙眼珠一转,准确无误地抬手格挡住了这一拳。艾勒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想过遂徊会反抗,右手被他挡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竟然还敢——”
应帙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暗自心惊难道艾勒私底下一直欺压遂徊这些资助生,而遂徊堂堂S级哨兵,竟然还对艾勒这个A级打不还手?
为什么?
有把柄在他手上,被威胁了?
还是反抗只会得到更糟糕的后果?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今天早上艾勒攥着他的头发,狠狠把他脑袋往墙上砸的画面。
应帙和艾勒认识了快十年,关系谈不上多好多亲密,却称得上一句朋友,印象中的艾勒性格一直如他的精神体一样,阳光开朗,是邻家的大哥哥形象,温柔善良,对谁都是笑呵呵的。
破皮的额头再次痛了起来,应帙眼神一凛,反手制住艾勒的右臂,闪到他身后,接着狠狠一膝撞在他的后腰眼,不留情面地将艾勒踹到了地上。
应帙一点没跟他客气,下一秒,鞋底就直接踩在了艾勒的后脑上,居高临下侮辱性地左右碾了碾。
真是又坏又蠢的家伙,塔内霸凌若是被检举揭发,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牵连影响父辈的仕途,特别是他们这类身份本就敏感的家庭,艾勒怎么会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蠢事?
“我什么都没和应帙说。”应帙仿照遂徊冷漠的口吻,气势十足,“你以后少来惹我,不然应帙不会放过你。”
金毛犬护主地冲了过来,应帙注意到它,快速跳开躲避它的利齿,艾勒借此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额头摩擦地砖破了皮,伤口渗血,沾着砖缝的泥土和杂草,和应帙早上受的伤极为类似,狼狈至极。
他气得眼白赤红,手背上青筋毕露,恨不得把应帙给活剥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靠近,遂徊匆匆顶着应帙的壳子出现在树林小道的尽头。
下一瞬,应帙就看到原本打算站起来咬死他的艾勒直接坐回去,捂着额头委屈困惑地大声喊着:“遂徊同学,我没招你没惹你,只是想跟你解释早上的事情是一场误会而已,你突然动手做什么?”
应帙:“……”
应帙:“……你这招是不是茶得太低级了。”
艾勒从没听过遂徊同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非常怪异,但他没空思考出现异常的原因,注意力全部放在不远处的‘应帙’身上,听着对方脚步声慢慢靠近,全然无视他,停在了‘遂徊’的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应帙无所谓地摆了下手。
哨兵的身体确实好用,往常他可没办法一脚把A级哨兵踹地上,一定是刚抬腿动作就被识破,必须以精神力辅助进攻,精神攻击可不是每个向导都会的技术活,高难度且费时费力,远不如哨兵拼刺刀来得痛快。
见‘应帙’的目光从头至尾都牢牢锁定在‘遂徊’身上,视地上的金毛小狗于无物,艾勒沉默许久,心想难道我茶得真这么低级?
他错愕又受伤地抬头看向‘应帙’,主动彰显存在感:“小帙,你……你别突然不理我,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听到艾勒的声音,遂徊不得不瞥他一眼,眼底满是冷漠。
艾勒:“……”
紧接着遂徊又犹豫地抬眸望向应帙,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询问如何处置地上装柔弱的低级茶。
应帙想让遂徊别管他,也想让遂徊借着他的身份来个狐假虎威,但他的迟疑在遂徊眼底却是另一重含义。
三秒的沉默后,只见遂徊垂眸清了下嗓子,应帙在这瞬间倏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不等他阻止,遂徊就已经矫揉造作地开了嗓:“艾勒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要不是这是他的身体,应帙绝对一巴掌就糊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应帙,出门在外需要借自己的威名给自己开路,虎假虎威。
第7章
但就算不能给遂徊一个大比兜,应帙也认为一定要把事情讲清楚。他顾不上处置艾勒转身把遂徊拉走,边走边质问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模仿我说话都要恶心地掐嗓子,是想故意败坏我形象,想让别人觉得我有病是吗?”
“我没有。”遂徊顺从地跟在应帙后方,任由向导头也不回地牵着自己在小道上左拐右绕。
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相握的双手上,遂徊的手比应帙粗糙许多,骨节也更粗,肤色相较而言深一些,但因为哨兵新陈代谢快,自我修复能力强的原因,没有一丝伤口,应帙修长的指节上反而有一道疤,刚结痂,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受的伤。
遂徊阴沉沉地盯着这道碍眼的疤痕,视线若有实质,是锋利的怒意与无尽又浓稠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目光越发沉重的时刻,应帙忽然转过了头,遂徊眼底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快速看向道路两边的绿植,一言不发。
“你和耿际舟讲话的时候怎么不掐嗓子?”应帙疑惑,“怎么偏偏每次对着艾勒就那么恶心?”
“因为……”遂徊小声解释,“你对他说话确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应帙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转身怒斥:“你在说什么鬼话?”
遂徊也跟着停下,和他对上视线,面无表情地问:“你难道没有叫他艾勒哥吗?”
“我什么时候叫过他艾勒哥?”应帙气极。他一直自认教养良好,和谁说话都是彬彬有礼不动声色,但今日竟然屡屡被遂徊气得语气不善,“你以为是在演梦幻偶像剧吗?”
“……”遂徊反问,“没有吗?”
“没有。”应帙神情严肃地说,“谁主张谁举证,我不会陷入为莫须有罪名自证的陷阱里。”
遂徊迟疑了一会:“……可是你每次和他说话,语气都特别温柔,他还喊你小帙。”
“我们那叫客气。”应帙咬牙,“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客气?”遂徊不解,“你不是他的未婚夫吗?”
“我什么时候是他的未婚夫了?”应帙感觉他和遂徊交流起来牛头不对马嘴,“到底都是哪里听来的无稽传闻?”
“艾勒亲口说的。”
“啊?”
“艾勒说你们自小父母就定下了婚约,还说你们早就在暗地里偷偷交往了……是你先喜欢的他,主动追的他。”遂徊难得话多了起来。
应帙:“……”
应帙第一反应是不信艾勒会这样在他背后胡说八道,毕竟艾勒在他这里维持了整整十年的好形象,但结合今早和方才艾勒的行为,应帙又觉得确实是这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低级茶做得出来的事情。
“……都是一派胡言。”应帙目前自顾不暇,懒得去计较那么多,“反正你现在开始记住,那些都是假的,我和艾勒没有任何超出朋友以上的关系,而且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从此以后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遂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应帙,直到后者不满地瞪他一眼:“听清楚了吗?”
“嗯。”遂徊点了点头。
哨兵的乖觉让应帙非常满意,他向来喜欢听话和好交流的人。松开二人相握的手,应帙指向不远处的一幢建筑,那是塔内部的购物中心,里面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和外界市中心的大型商场没什么两样,“我要去买点东西,你付下钱,刷我的卡。”
遂徊一言不发地跟在应帙身后,直到看见他循着地图走进了哨兵的内衬店,一件一件地挑起了款式,这才疑惑地问:“你要买哨兵的内衬?”
“不然呢?”应帙扯开外套袖口,给他看里面沾着血污凝成硬块的内衬,“根本就没法穿。”
“晾在阳台的另一件应该已经干了。”遂徊说。
“……”应帙很无奈地侧身看他,“非要我明说吗?很破、很旧,我根本就不想穿。放心,我付钱不用你还。”
“可是,”遂徊停顿了一下,低声道,“说不定睡一觉我们就又换回去了,没必要买新的。”
“那就算我送你的。”应帙拨开遂徊的手,“别烦了,我看我们体型差不多,是这个尺码吧?”
他不懂哨兵内衬的学问,但秉持着贵一定有贵的道理,直接选了价格最高的那套,慢条斯理地从衣架上取下来,转身就去找换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