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椅子掰成这样,我怎么坐?”应帙抖了抖呈现Z字型的折叠椅,“周如翊送的,很轻很好用,不占空间,我辛辛苦苦背了它四天,还打算留到下次野外赛接着用。”
“对不起……我把我的给你用。”遂徊自知理亏地回帐篷里给应帙拿椅子,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艾勒恬着脸地凑过来,意有所指地起了个话题:“小帙……那个,你和你前男友复合了吗?”
“……什么?”应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前男友?”
艾勒知道遂徊听得见,并且他就是故意说给遂徊听的。一个偏远地区来的穷鬼资助生,还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大家都是败犬,别摆出一副正宫上位的模样,看着就烦。
“就是开赛前的车上,你跟我单·独·讲的……”金毛犬心机地抬眸和撩开帐篷帘走出来的黑发哨兵对视一眼,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别有用心,“你说你高·中·时候的初·恋·想找你复合,你也有意和他旧·情·复·燃,这么多天过去,你有想清是否要和他再·续·前·缘·吗?”
这一个接一个的小重音字字都不怀好意,要是在正常情况下,遂徊的乳腺结节都能被艾勒活生生气出来。
但关键就在于这不是正常情况,什么高中初恋、旧情复燃、再续前缘,全是出自遂徊口中,反倒是应帙愣了一下,脑子转过来之后气得前列腺增生,原来之前那些他看不懂的直播视角留言是出自这里,在运输车上造谣的人根本就是套着他壳子的遂徊。
他怒瞪遂徊一眼,而遂徊原本还在酸应帙居然当着他的面和艾勒‘谈笑风生’,想要冲过去刷一波存在感,结果一听原来聊的是这个,再加上应帙恐怖的眼神威胁,他哪还敢再造次,规规矩矩地把折叠椅塞应帙屁股底下,胆战心惊退后两步,蔫头耷脑,努力降低存在感。
不等应帙发作,耿际舟先冲出来分摊火力:“什么,你真有前男友?”
“对,在庙里认识的。”应帙一本正经地鬼扯,中途还不忘再瞪遂徊一眼。
耿际舟想起来了:“哦,橘子皮是吧?”
应帙双手交握搁在膝上:“对,橘子皮。”
艾勒狗耳朵竖得贼尖,眼珠子在应帙和耿际舟身上来回转,顺带还看两眼不远处遂徊,见他脸色糟糕,知道对方也是应帙的备胎,心底是十分复杂的爽。
耿际舟唯恐天下不乱地胡说八道:“那你打算复合吗?”
“有这个想法。”应帙点点头,“但是又有点犹豫。”
“你就这么当着……”耿际舟意有所指地用下巴点了一下不远处那条恨不得把自己盘成一团的蛇,“……的面聊这些?”
“不可以吗?”应帙挑了下眉,回首问:“遂徊,你觉得呢?”
遂徊乖乖过来认错:“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应帙戏谑地问,“你觉得要不要和前男友复合?”
“是你先莫名其妙编个前男友出来……”遂徊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应帙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别说这些废话,你觉得我要不要?”
“不要。”遂徊果断回答。
“那我偏要复合呢?”
遂徊当然不至于看不出应帙没有生气,只是在逗他,他想要配合应帙的戏弄,结果就脑子一热,直接口出狂言:“那我就做你的地下情人,你和他玩腻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不要名分,也不会去打扰你们,只要你记得我,一个月来找我一次就行。”
应帙:“……”
此话一出,不仅是应帙被逼得哑口无言,就连耿际舟都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右手缓缓弹出个大拇指,赞扬遂徊节目效果好。
怪不得应帙直播间的观众多呢?这队员各个都是整活达人,就连遂徊都这么有梗,反观他队里的成员,全都出局得早,cp也不会卖,唯一活到现在的黑暗哨兵阿普顿搁帐篷里呼呼大睡,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还不如楼星赫这个宠物博主来的有看点,他们队出局活该啊!
一旁,艾勒震惊地望着遂徊,好像隐约明白了自己被一名资助生比下去的原因,这等胎界至尊的觉悟,和他一比瞬间高下立判,自愧不如。
不远处,朱明文也诧异地看着遂徊,眼底滚过万千思绪,留意到应帙不耐烦地朝遂徊摆了摆手,让他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而遂徊死乞白赖不肯走,目光粘腻腻地挂应帙身上。
“那你到底和不和橘子皮复合?”
“不复合,行了吧?”
“行owo”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并不公平,完全是遂徊在倒贴应帙,而应帙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凭什么?朱明文愤愤不平地想着,凭什么我心心念念得不到的哨兵在你这里却弃之如敝履?
他有很多话想要和遂徊说,想告诉他要自尊自爱,但一直找不到机会。他焦躁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即将入夜,遂徊独自去方便,他这才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第84章
应帙撇下一根树枝,以雪面为纸,图文结合,写了份简略的战场解析,剖析现如今形式,各支队伍的战力情况,推测决战圈的地理位置,再逐条分析他们这支松散联盟的优势与缺陷,结合人性的弱点制定作战计划。
阿普顿两腿叉着蹲在旁边,毛绒绒又厚实的老虎耳朵不停地竖起又压下,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耿际舟自知夺冠无望,破罐破摔当起了甩手掌柜,借走终端全程笑嘻嘻地和直播间观众互动,各种胡说八道搬弄是非。
艾勒……在反省,反省他在追求向导这方面的觉悟还远远不够,抛却一些无谓的操守之后,又考虑着是否能将他的底线下降到比遂徊还要丧心病狂的地步,以此来让渣都渣得如此有魅力的小应主席回心转意。
各怀鬼胎的结果就是,只有楼星赫和应帙一起蹲在地上拿树枝写写划划,正经讨论着和接下来的战局有关的事,直播间留言顿时又起了新的cp节奏:
[双马尾cp也好香啊]
[皮子哥别搁这套公式计算武器中出现枪支的概率了!你后宫着火了!蛇蛇和龟龟钻小树林了!]
耿际舟被这声‘皮子哥’逗得差点没笑背过气去,断断续续地唤:“应,应帙,他们说,你,后宫起火了……”
“什么?”应帙头也不抬地快速写着算式,一直等得到答案才站起身,扔掉树枝攥了攥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戴上了手套。
耿际舟想给他指不断重复刷屏的留言,却恰巧在这个时候受到观看时间限制被逐出了直播间。他哎呀一声,连忙快速刷起直播视角想要重新进入。
应帙无奈地看着他:“马上换圈了,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有什么好收拾的?今夜又肯定睡不了,明天中午都回家了,轻装简行懂不懂?除了武器什么都不用带。”耿际舟看上去不务正业,但又很有主意的样子,而且运气还很好,手指快速点击退出,结果竟然刷到了应帙之前怎么刷也刷不出来的大哥队直播间。
应帙迅速夺过终端,避免耿际舟为了看八卦故意手快退出还装无辜。
虽然是准冠军队,但直播间的观众数量却并不多,零零散散飘过两三条留言,但令应帙万万没想到的是,位于画面中央的大哥队面前也有一面悬浮屏,而屏中屏的直播视角竟然正好就是朱明文。
“……”
应帙快速扫视了一遍画面中的周围环境,都是雪,分辨不出什么,监控镜头拉得很近,没有给他们过多的信息,唯一能看的就只有朱明文和遂徊的八卦。
这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不是很融洽。还不等他们开口,应帙倏然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并且反应迅速地将悬浮屏画面缩小至掌心大,低头挡在身子下方查看。
随着他的动作,另外四个脑袋全都挤了过来,把终端屏遮得严严实实。很快,遂徊有些失真的声音便透过两道直播间曲折地传到众人耳朵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遂徊,我当初确实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想正式向你道歉。”
“嗯。”
“你听我说,遂徊,当初你拒绝我以后亚岱尔来找我,说你一门心思只想攀高枝,瞧不起和你一样出身贫苦家庭的插班生,我一时气头上没想清楚,听信了他的鬼话,才赌气再也没理你。和他在一起也是假的,是想看你会不会因为我吃醋,后来我们很快就分手了,或者说根本没有正式在一起过……我行为太幼稚了,还误会你,真对不起。”
“嗯。说完了?”
“……”朱明文见遂徊仍旧不为所动,深吸一口气,直白道:“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别先急着拒绝我,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应帙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他不可能和你结合的,就算他对你也有好感,他的父母也不会答应,我才是和你最相配的,我们出身一样,等级一样,即便之前你想要离间安迪和我,也是选择给我食物,这代表着你内心是无意识偏向我的……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说着,他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问:“毕竟我知道你的,根本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是玩笑话,对吧?”
应帙听到画面中大哥队里另外两名哨兵的嗤笑,也看到亚岱尔手背上崩起的青筋,本就偏邪气的脸此刻更是气成一副手里沾染过数条人命的模样。
屏中屏里,遂徊烦躁地抿了下唇,眼底浮现戾气,说话间因为情绪起伏而变得尖锐的犬齿时隐时现:“不,我就是认真的,我宁愿当应帙聊以慰藉的替代品,也不会考虑你。只要他想要我,我就会选择他,他不想要我,”
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我也会坚定地选择他。”
画面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投向应帙。虽然应帙早就被遂徊多次告白告到习以为常,但被这么多人盯着瞧,再想到实际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听到了这段话,他还是忍不住垂下眼睫视线回避,耳廓浮上绯红。
艾勒看着应帙头顶冒出弯曲的羊角和叶片似的白耳朵,咬牙切齿地抠着掌心:“漂亮话谁不会说?”
确实是虚伪的漂亮话,应帙心想,不过大多数都是真话,只是这句‘他不想要我,我也会坚定地选择他’绝对是谎言,遂徊才不会这么乖,这条毒性最强的蛇一定会狠狠咬他一口,但这之后究竟是同他纠缠致死,还是默默离开,应帙倒是吃不准了……
遂徊的性格真的很矛盾,既又疯狂糟糕的一面,也有可怜纯情的一面,但诡异的点在于这种复杂也是他的个人魅力所在,吸引好奇心强又傲慢自信的人想要去深入探究,一如应帙这般强势而骄矜的家伙。
耿际舟啧了声:“他是不知道在全网直播吗?这种话都说出来。若是你不要他,他以后可怎么办?哪还会有别的向导肯要这种当着全世界朝别人示过爱的哨兵?”
应帙斜觑他一眼:“你是在道德绑架我吗?这就赖上我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
“你——”朱明文瞳孔收缩,没有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构思了一个下午的措辞,居然又一次迎来了如此直白的拒绝。他不说能够靠这几段发言打动遂徊,让他彻底回心转意,但至少也会让他内心产生些许动摇吧?
但这名哨兵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的示好,不知好歹。
朱明文紧握的手不受控制地发出颤抖,羞愧,嫉妒,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充斥他的大脑,令他在恼羞成怒的刺激下破音喊道:“你疯了吗?我到底哪里不好?”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球充血,“……就因为他是应帙?!”
“对啊,”遂徊冷漠而镇定地回答道,语气甚至平静到残忍,“就因为他是应帙。”
“好。”朱明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是我看错你了,亚岱尔说得没错,你就是那些上层阶级的舔狗,区区一个塔学生会的主席就能让你如此没有尊严和底线——”
“朱明文。”遂徊眉头紧皱,全程忍耐着闭着眼,但等听到他将话题牵扯到应帙头上的时候,他猛地睁开双眸,目光凌厉地盯着朱明文,“你们到底把我想象成了一个怎样的人?驽钝,木讷,缺爱,易骗,一个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的缺心眼?”
朱明文从未见过这般具有攻击性的遂徊,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拂去外表迷惑的锈蚀和藤蔓,展露出无与伦比的锋芒。他呼吸一滞,下颌陡然浮出土灰色的乌龟硬壳,就听见遂徊口吻不耐,一字一句道:
“我只是精神域疼,不想过多动脑筋,也不想计较太多的事,但不代表我是个弱智,听不出你话里那点提不上台面的伎俩,”遂徊转了转手腕,“如果不是应帙留下你还有用,你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跟我讲废话,滚吧。”
直播有五分钟的延迟,从直播间看另一场直播再加五分钟延迟,所以当应帙看到屏幕里的遂徊还在放狠话的时候,视频的男主人公之一已经回到营地,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围成一个圈,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五人。
“怎么了?”遂徊莫名其妙地走近。
直播视角中那个尖锐而冷漠的哨兵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寻常一直保持的状态,迟钝、无害,带着点未驯化的野性。
有点意思……应帙勾起唇角。
他看向遂徊身后,慢条斯理地问:“朱明文呢?他不是追着你过去了吗?”
“不知道。”遂徊故作冷淡地回答,“没见到他。”
闻言,应帙又低下头,视频进度已经呈现到遂徊绝情离开,朱明文原地罚站,一副不堪受辱的委屈模样,然后突然一把扯下他藏在腰间的淘汰标记,摔到地上恶狠狠地踩了几脚,接着头也不回地朝和营地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遂徊耳尖听到了什么细微动静,等到他放大听觉听清终端里传来的朱明文愤怒的叫骂声,忽然明白了什么,尴尬随即蔓延全身:“有直播视角?你们还刷到了?”
他望向应帙,毫无底气地问:“你都看到了?”
应帙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头眼睁睁地看着朱明文生怕自己淘汰得不够彻底,扔完标记一路猛冲到安全区外,嗷的扑进雪堆里寻死觅活,吓得守在附近的考官赶紧冲过来把他架起塞进运输车里做心理疏导。
“你不要有负担,”遂徊小声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可以接受……”
“遂·徊!”应帙指着终端暴怒,“你做什么那样刺激他?现在他脑抽直接弃赛了,我上哪里再去找人恶心亚岱尔?!马上就换圈了,怎么办!我们一群老弱病残,怎么打5S大哥队?”
遂徊:“……”
遂徊愤愤不平:“你脑子里就只有你那点破比赛吗?就不能对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做出一些点评吗?”
“比赛里就只聊比赛,”应帙面无表情地说,“其他的,等比赛结束之后再说。”
遂徊还想辩点什么,却被耿际舟拿胳膊戳了一下。小鸟朝他暗示性地勾了勾手指,示意遂徊附耳过来。
“他这是害羞了。”耿际舟低声在遂徊耳畔道,“看不出来吗?”
“……”遂徊眨了下眼睛,红褐色的蛇尾在腰后轻盈地一甩,尾巴尖那一小截愉悦地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