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
韩致点的餐食正中等在院子里一众大小食客的心怀,以韩临深为首的几个小子欢呼雀跃地跳起来。
“看来火锅还挺受你们欢迎的。”陆久安想了想,“这几日有些热,今天就不吃火锅了,带你们撸串吧。”
陆久安嘴里所谓的撸串,却不是烧烤,而是和火锅差不多味道料理的冷锅串串,串在竹签上,不用边吃边涮,但也很有趣味。
陆久安当即带着几个年轻气壮的少年去竹林砍竹子制竹签,韩致慢条斯理地戴上线织手套,拿起砍刀对蠢蠢欲动的陆久安道:“你离远点,竹子上尽是毛虫,被蜇了不少受。”
陆久安见识过那些通身毛刺尖锐的虫子毒性,闻言乖乖走远了些,韩致手起刀落,几根磁竹应声倒下。
韩致把砍刀别在腰间,用藤条把竹子捆在一起,一使劲,提着藤条拖出竹林。
他身上落满了新鲜的竹叶,陆久安眼尖,看到他肩膀上趴着一只五彩斑斓的毛毛虫,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动,你肩上有个虫子。”
韩致闻言却要徒手去捉,陆久安大声数落他:“停,别以为自己皮糙肉厚的就能随意折腾,这种颜色鲜艳的一挨着皮肤,能让你浑身难受。”说着折了两根枝桠给虫子夹下来,扔在地上碾死了。
韩致不以为意,招来眼巴巴守在一旁的几个半大小子开始削竹签。
他本人坐在地上,手上动作不停,把竹子表皮刮掉,劈成几段。
“明明是为我接风洗尘,还捉我做劳力。”
陆久安舔了舔嘴巴,理直气壮道:“人手不够嘛,再说了,咱们这是自食其力。”
夏风拂过,竹林被吹得簌簌作响,池塘里荷叶飘扬,几只青蛙懒懒地躲在阴影下,呱呱乱叫着,翠绿的沙树上停了不少知了,为暑夏的到来鸣锣张道。
韩临深和陆起等人削竹签削得不亦说乎。
阿多变化很大,付文鑫捡到他时,还是一副瘦皮猴子的模样,像个深山老林养出来的野小子,如今抽高了不少,脸长开后,显露出他俊朗坚毅的一面。
他是所有人里面手速最快的一个,削制的竹签在地上放了一堆。
“对了。”韩致突然想起一事,“其实此次从晋南回来,并非我一人,我还给你带了一些其他人。”
第139章
陆久安本来被这悠闲自在的田园气氛熏得昏昏欲睡, 听闻此言,精神一振:“什么人?”
韩致反倒神神秘秘地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久安不满地踢了他一脚,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搞什么呢?”
周围的少年长大嘴巴, 大概是没有想到两人的相处模式是这般, 特别是知晓二人关系的陆起,更是眼神古怪。
“咳咳。”反倒是被踢的韩致露出一个愉悦的表情, 在陆久安逐渐不耐的注视下, 透漏了一星半点的线索, “早在之前, 你一直为一种吐哺握发的人才苦恼。”
吐哺握发?
人才?
应平百废待兴时,他手底下确实无人可用,出谋划策的谋士、行医问药的大夫、手艺精湛的工匠……不过这些难题通通都随着时间轴轮的转动而迎刃而解。
他又不是要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大事,还什么人才是他渴求而不得的?
不,确实有一种。
陆久安心头一动:“你莫非说的是藏书名士。”陆久安呵呵一笑, 情不自禁翘起嘴角, “啊, 你恐怕不知道, 在你离开的期间,省城来了几个膏腴子弟,已经解决了我的烦恼。”
地上洒满了竹节和绿色的竹皮,黑色的蚯蚓从松软的土壤里钻出来, 韩致见状, 伸手捏住蚯蚓滑溜溜的躯干,眼看一用力要捏死,陆久安赶紧止住他:“哎将军大人, 杀心莫要那么重,蚯蚓也算是益虫, 可以改善土壤的。”
“在你眼里,一无是处的杂草有用,恶臭难闻的粪便有用,现在微不足道的蚯蚓也有用。”韩致有些无奈。
“那是当然了,万物出现皆有它一定的道理。”陆久安摸了摸手臂上不知何时叮咬出来的红肿包块,恶狠狠补充道,“蚊子除外。”
蚯蚓侥幸逃过一劫,不快不慢地随地凿了个小洞消失了。
韩致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刚刚猜错了,我为你寻回来的不是藏书名士。”
陆久安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皱眉道:“你要我这一时半会想出来,确实猜不到了。”
“心理咨询师。”
“什么?”在明晃晃的烈日照耀下,陆久安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之前提到过的,能够排忧解难,安抚人心的心理咨询师。”韩致轻描淡写地重复着。
陆久安心头火热。
最近两年随着生活水平提高,百姓知足安乐,应平治安也稳定不少。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出现在陆久安案桌上的卷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无形的罪恶和压力还是存在人们的心中,还是会有家暴,还是会有青春叛逆,还是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狂躁焦虑。
一旁的草地上,韩临深、陆起、啊多、苗苗几个少年听得懵懵懂懂,时不时探头探脑,显得十分好奇。
陆久安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贴着韩致坐下来:“你如何确定他们就是我要找的心理咨询师。”
出乎陆久安的意料,韩致沉默几息,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我只是根据你的描述,觉得他们比较适合。”
陆久安有些失望:“果然,心理咨询师哪里那么好找。”
不过很快他便振作起来:“削完竹签你先带我去看看吧。”
几人齐力削竹签,用了一天就做出了几百来支,陆起主动表示把竹签拿去交给灶夫,陆久安摆了摆手:“我亲自去一趟,我还要告诉灶夫糖醋排骨的做法。”
陆起眼底闪烁着奇异的星光,准备转身离开,陆久安忽然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陆起不明所以走过去,陆久安凑近他耳边,拨开垂下来的几缕头发,在陆起的耳朵后面,有三颗不太显眼的痣连成一条直线。
陆久安伸手摸了摸,惊叹道:“这三颗痣真神奇,是不是代表什么含义啊?改天让丰敬给你看看。”
丰敬自诩算卦看相继承衣钵,虽然已经改行做了化学家,但是一手道士本领还没丢掉。
陆起乖乖站定让他摸着,温热的手一下下触摸着耳朵后面的皮肤,有些痒,还有些舒服。
“公子以前经常摸我这里。”他小声嘀咕,“也说过一般的话。”
“是吗?”陆久安乐呵呵地垂下手臂,在心里感叹道:看来原主性格应当与他有些相似,都在奇怪的地方有些相同的认知。
陆久安把竹签交给灶夫,又告诉了他凉串串和糖醋排骨的做法,让他好好准备第二天的晚宴。
这是一种全新的烹饪方法,作为掌厨的灶夫,他一直在期盼这个时候的到来,跟着陆县令能够学习到各式各样的做菜手法,即使未来不能在县令府做工,对于他未来的职业也有极大的帮助。
他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地晕乎乎的,把沾满油污的手指在衣服上反复擦拭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接过重任。
陆久安第二天一大早处理完公务,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韩致带回来的人。
疑似心理咨询师的一共有三位,这群人比不得镇远将军,连番数日策马急行,身体自然吃不消,因为到达应平时间特殊,就被韩致安置在谢怀良当过工坊的别院里休养生息。
陆久安骑马停在别院外面,钟楼的指针刚好指向十点整,通常这个时候,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然而别院却大门紧闭,与热闹的街肆隔开一道无形的界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韩致当先一步扣响陈旧的木制门板,很快脚步声传来,一个孔武有力长了张国字脸的中年人打开门,对韩致抱拳行礼道:“韩将军。”
“嗯。”韩致表情淡淡,指着陆久安道,“这是陆县令。”
“陆大人。”中年人调转方向,不卑不亢行了个礼。
说话间,有几个人丫鬟小厮从游廊上经过,把这个常年空寂的别院衬得有几分人气来。
开门的是管事,或许叫护卫更为妥当,并不是陆久安要找的人。
韩致开门见山:“谢邑他们人呢,休息得怎么样了。”
“少年……”中年人迟疑道,“少爷不在别院里,要不将军和大人稍作片刻,我通人去传报。”
中年人嘴上如此说,但心里清楚得很,少爷此刻指不定在什么地方流连忘返,哪能那么容易找得到人,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
前几日经过连夜的长途跋涉,一车的大半人都被折腾的萎靡不振,三个主子刚到榻下,甚至没有多加洗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中年人本以为养尊处优的少爷们至少得过个四五天才会恢复神气,事实上韩致也这么认为,因此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好生休养。
结果今天被远处那道悠扬绵延的钟声一闹,再听得院子外面时不时传出来的吆喝叫卖声,哪里还坐得住,揣上不少银两结伴出去了。
事实上,中年人在三位少爷休养时,就已经出门踏熟了应平县城,自然也见识到诸多与晋南相差甚远的人文风俗奇异建筑。
不对,不只是与晋南相差甚远,事实上,就他的认知里,钟楼、水泥路、生活广场……桩桩件件,恐怕只有应平这个地方才有。
就连年轻时走南闯北的他见到这些尚且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何况没出过晋南的几个少爷子弟?
在中年人思绪纷呈之时,陆久安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儿,笑吟吟道:”无妨,索性今日无事,我们就此等待便是。”
招纳贤士,他通常有足够的耐心。
中年人找来几个小厮去寻人,然后又将陆久安和韩致迎到客座,陆久安坐定后,四下打量,发现空旷的屋子里添置了不少贵重之物,繁复雕纹的高桌上,摆着一个莲花底座的香炉,里面正燃着一支刚点不久的香料,随着犹如流水一般的白色烟雾沉淀,空气似乎变得古朴厚重起来。
看来韩致找的这群人家世显赫。
陆久安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做出判断。
“不知将军和大人今日登门造访,照顾不周,还请见谅。”中年人亲自捧着两盏茶前来赔罪。
“是我听闻贤士大名,执意前来。”陆久安道,“是我唐突了。”
中年人微微怔住。
直到中年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陆久安仿佛还能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陆久安端起青玉茶盏,用杯盖推开浮在水面的茶沫,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口。
片刻后,陆久安放下茶盏,双眼放光:“是燕羽回。”
韩致微微一笑:“果然逃不过你的舌头。”
开玩笑,燕羽回可是晋南排名第一的名茶,一两得好几大百银呢。
那真正是金子堆出来的茶叶,有资格享饮燕羽回的,非富即贵。
“居然用此上等好茶来招待客人……”饶是陆久安,也不禁感叹来人的财大气粗,同时也生出好奇来,“谢邑和另外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你到底如何找上他们的?”
韩致顿了顿,灰褐色的眼眸看过来:“在水泥配方交给工部后,以工部尚书为首的人联合兵部到工部侍郎谢献府上商讨对策。”
陆久安明白了:“此人是谢献之子?嫡子?”
韩致摇头:“若是嫡子,谢侍郎岂会容他抛下大好前程来到偏远的应平,他是谢家庶子。”还是一个陪家丫鬟生出来的儿子。
这么区别对待,难道谢家庶子就不是亲儿子了吗?
陆久安悄悄吐槽。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中间有什么不对。
“这就奇怪了,那燕羽回就说不通了啊。”别说侍郎了,就是以尚书每月的俸禄,也不一定经常喝得上,“既然是不受喜爱的庶子,为何手中还有这么多名贵之物,难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连区区一个侍郎不受待见的庶子,都能拿出天潢贵胄才能喝上的名茶来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