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现在看来,韩将军不仅所言非虚,而且陆大人还颇为重视。
谢邑怔愣良久,最先反应过来:“责任重大,我等从未做过,恐怕难当此大任。”
“我早就考虑好了。”陆久安并没有丝毫不悦,在三人的注视下,从斜挎的黑色布袋里拿出几本厚厚的书册递给谢邑三人。
书册是仿佛刚刚装订不久,显得干净整洁。最上面的书皮呈黄褐色,封面印着端正的五个大字──心理基本学。
“这里是我平日里收集的几本和心理学相关的书籍,你们先看着,我府上还有很多。”
谢邑难以自持地屏住呼吸,过了良久才接过来,手指以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一一从封面几个字拂过去:“这是韩将军提到过的书了?”
“是的。”陆久安眨眨眼,神神秘秘说道,“我还听说,有些心理疾病的人趋利避害,会在自我基础上催生出另一个自己,性格不同,名字也不同,甚至连性别也不一样。俗称一条体双魂。”
谢邑等人从未听过这么玄之又玄的东西,皆被吸引住了,大吃一惊:“这也是心理疾病?”
“唔,医书上这么写的,我记得对此有个专门的学术称谓,好像叫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陆久安含糊其辞:“唉我也忘了,反正你们自个儿研究吧。心理咨询室暂且不急。待你们慢慢掌握了这方面的知识以后,我会安排心理状况不是很严重的属下,先到你们那儿进行实验。”
谢邑把书册抱到怀里,眼神动容:“先人前辈无人尝试,现在要自成一门……”
陆久安暗暗一笑,这谢邑在来应平前,分明一直热衷于为别人排忧解难,现在临门一脚,反而不自信了吗?
陆久安鼓励他们,“每一条真理,都是需要人慢慢去摸索的。”
“世上本来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自然就就形成路啦。”
把书册给了谢邑三人,陆久安有种豁然轻松的感觉,当初的想法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实现,没有什么别这更令人畅快的事了。出了别院以后,陆久安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拍了拍韩致肩膀,兴奋道:“韩朝日,此事你功劳最大。”
韩将军非常现实:“所以久安准备如何回报我?”
陆久安摸着下巴想了想:“回报你?唔,要不然,带你去看看物理实验室的成果吧,有一物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也不知道现在进展如何。”
韩致眉梢一挑:“物理实验室?”他大致猜到应当是谢怀凉的工坊,大周正儿八经的官员里,恐怕就只有陆久安会为这些东西出钱又出力了。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县令官只要管理好一方百姓就足够了,韩致也同样如此认为。
直到他加入修理河道的队伍,见识了工具的便捷,才明白陆久安培养这批人才的决策是多么的明智,才理解他说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意思。
到目前为止,封敬和谢怀凉的工作坊都出产了好几个令人讶异的物品,且各有各的作用,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
韩致心中一动:“难道是玻璃制成的银镜?”
陆久安摇了摇头:“银镜是封敬那边工坊在研发,不过你猜的也八九不离十,确实和玻璃有关。”
自从鸿图学院建成,谢怀凉的工坊就从府衙搬到了学院旁边,陆久安和韩致一前一后跨入大门,实验室里的众人正各司其职,看到他二人,只点了个头便埋头继续。
谢怀凉在实验室最里边一个单独的房间内,此刻正拿着炭笔和刻尺埋头苦干,丝毫没察觉到空间多出两个人来。
在一堆杂乱的木屑旁边,有一柄玻璃制成的小巧之物格外引人注目,构造很简单,上头呈圆形,下头是供人手持的木柄。
韩致扫了一眼,便下意识觉得,这就是陆久安口中所言之物。
陆久安已经悄无声息坐在桌子上,探头去瞧谢怀凉手下的图稿。
两颗脑袋越贴越近,就在韩致忍无可忍要出手制止时,谢怀凉终于察觉到异常来,被近在咫尺的陆久安吓得一个倒仰,差点带翻了屁股底下结实的凳子。
谢怀凉埋怨道:“陆大人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陆久安嬉皮笑脸:“看你太认真了,不忍心打扰你。”
“……”谢怀凉低声咕哝了一句,收起桌上的工具:“大人前来所谓何事啊?”
“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几日问你借的那个郊外别院,你还住么?”
谢怀凉打了个哈欠:“平时吃喝都实验室,很少去那边了,大人要用?”
“晋南来了三人,想要租你那别院,让我问问主人家,若是你愿意,租金多少?”
别院在他心里已经名存实亡,他基本泡在实验室,甚至连谢家主宅都很少回去,于是无所谓道:“你问我大哥吧,他在管理这些事。”
话音刚落,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有这么困吗?这是多久没睡觉了……”陆久安有些无语。
有人闻言调笑道:“谢公子一旦有了新的思路,经常兴奋地不吃不喝,点着蜡烛通宵达旦地研究,陆大人给他说的放大镜,他就熬了几个晚上。”
陆久安吓了一跳,严肃警告:“科学狂人也不是你这么搞得,你当自己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吗?”
另一边,韩致早已在两人对话之初,拿起玻璃制品摆弄起来,很快发现关窍之处。
在玻璃下,手上的纹路,掌心的伤疤清晰可见,细细的条纹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连手指都不粗大了一截。
他把玻璃拿开,手指又恢复如初,便深知不是手指被玻璃改变了,只是一种视觉效果,正因如此,他才颇感惊异。
听到工坊的人叫出此物的名字,韩致喃喃,“放大镜,名字倒是通俗易懂。久安,这就是你说的为我量身定做的物品?”
陆久安摇摇头:“不是。放大镜只是其中一部分,给你做的东西还要复杂些。”他转而问起谢怀凉望远镜的进度。
“将军的物品还在研发中,一直未能达到大人你所说的效果。”
陆久安没有催促:“放大镜就放你工作室吧,你们应该用上的时候比较多。”
谢怀凉连连点头:“嗯,可以观察很多细微的事物,就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制出大人说的显微镜了。”
陆久安心道:这小子野心蛮大的嘛,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了。
谢怀凉转身从抽屉里又拿两块放大镜,“请大人替我专交封敬道长,他应当也能用到,另外我要对他说声感谢。”
“谢什么?”
谢怀凉道:“我和封敬道长分别负责不同的研发团,但是这块放大镜,若非封敬团队先研发出来重要的玻璃,就没有后续我们的打磨校光,也成就不了此物。”
陆久安试探问:“你不会觉得封敬道长研发的东西不如你的正统?”
“怎么会。”谢怀凉哈欠也不打了,严肃说,“万事万物皆有其道。”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每个研发都能相辅相成的。”化学和物理在前期发展时就有这么个怪像,双方互相看不上对方,直到后来各自用上了对方的研发成果,才心照不宣地放下成见。
“只是,这成功率会不会有点有太低了啊。”陆久安深感压力山大。
道长的工坊在制作玻璃时能成功的就很少,结果工序转到物理团队这边,成品只有五个,其余全都失败了。他深知前期研发大量的浪费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银子吃不消啊。
果不其然,走的时候,谢怀凉再一次提起团队资金不足,陆久安硬着头发道:“回去我让人给你拨过来。”
第143章
第二天, 陆久安找来主簿安排他给两个工坊拨款,主簿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户吏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表情严肃, 手里捧着厚厚的账册。
陆久安见状,有些心虚地往韩致身侧靠了靠。
户吏向陆久安行了一礼, 不等他回话, 摊开账本面无表情道:“大人, 县衙府上已经没多少钱了。不久前修造码头就拨了不少银子, 任工阁翻新雇工又拨去了一部分。再加上府里上上下下大小事务每天都会花上一笔不小的开支,光是食堂内的支用就有好几十两。而且马上月底了,还要算过差、公馆、驿马、洒水等衙门摊派,大人,再拨就没了。”
户吏义正严辞越说越激愤, 讲到最后胸膛剧烈起伏, 仿佛下一秒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陆久安听得有些头大, 撑了撑额际安抚道:“你把账本给我看看。”
其实每个月月底会计都会呈上财务报表,不过他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着实把这一岔给忘了。
陆久安三两下翻完手中的账本,确实如户吏所言, 县衙的财政确实堪忧, 之前皇上给下来的赏赐已经全都给消耗殆尽了。
就这他还时不时从自己腰包里掏钱,要不然县衙早就两手空空了。
陆久安对户吏脾性了然于心,遂不再提拨银的事刺激他, 把账本还给户吏:“你先下去吧,我额外想想办法。”
户吏走后, 陆久安又召来华彩坊的会计,华彩坊收入是极其客观的,但是流动资金却很少,陆久安不可能从中抽调。
就在陆久安为难之际,主簿道:“大人,容下官多言,咱们应平府的衙役要不要削减一部分。”他在来之前户吏就跟他抱怨过了,说那群人高马大的衙役吃的太多了。
纵观整个县衙人员结构分布,主簿这个提议非常中肯,在一般的县衙,像衙役这样的定差不过百人,多的只能增雇。应平县的衙役经过这几年的不断增多,已经远远超过了江州大部分的县了。
再加上陆久安给的俸禄又足够丰厚,算下来确实花费不少。
“不行不行。”陆久安摆了摆手:“不能裁减,咱们应平的衙役是比其他县多。但是你想过没有,他们做的事有赵老三他们做的多吗?”
“除了都有的缉捕押解,他们每天还要轮流巡街守夜”
“若不是他们,应平治安哪能做得到如此清静。这么繁重的公事,还是要合理的平摊下去。”
要是让他为了缩编收口,让衙差一个人干几个事,跟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况且,我后面增雇的白役,最主要是培养他们来抢险救灾的。”这部分人都是他自己出钱发的工资。
主簿便不再相劝。
下午韩致带着衙役拉练完回衙府,满头大汗衣衫尽湿,他寻着找到书房,见陆久安斜倚在椅子上愁眉苦脸。
韩致就着茶壶嘴猛灌了几口:“还在琢磨生钱的法子啊?”
陆久安眼珠子一转,拉长声调慢吞吞道:“韩朝日。”
韩致轻笑,按着陆久安的后颈把人拖到腿上:“看样子,你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陆久安瘪瘪嘴:“你这么说可太生分了,做了我那么多次,嫖资总要给点吧。”
韩致双眼微微一眯,按着后颈的手改成捏住他的嘴:“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什么浑话都往外说。”
“呸。”陆久安怒瞪他,“现在管束起我来一套一套的,你怎么不提在床上时你说的那些话。”
韩致赶紧捂住他的嘴,下颌绷紧,无奈说道:“我全部身家都给你了,哪还有什么额外的钱两。”
“什么时候给过我身家?”陆久安话音刚落,蓦然想起当初招商引资韩致重金买下的铺子,屋契还躺在他办公室里呢。
还有韩临深刚来叛逆那会,韩致给过他一个不起眼的箱子,里面装了一些金银财宝,后来作为华彩坊的启动资金全部投了进去。
不过前后加起来,说是镇远将军的全部身家,换谁听了也不会信。
陆久安狐疑地抱住双臂上下打量他:“骗我,你好歹是戍守边疆的大将军,还被冠了侯封了赏,怎么可能才那么点。我不会白嫖你的钱,你先借我点周济几日,待收了劳役折钱,连本带息还你便是。”
韩致好笑道:“那我能取利多少,能有八分吗?”
陆久安难以置信倒吸一口气,抖着手指拔高音量:“韩朝日,你别太过分,寺庙质举才五分,你要八分,你放高利贷呢?”
“嗯,沐蔺找我借债时,我取利就是这么多。”韩致叹了一口气,“久安,我没骗你,虽然当初皇兄给了我很多赏赐,不过都被我散给了麾下将士。”
陆久安腹诽:沐蔺这么高的借贷都接受,肯定是寻花问柳把钱花光了,不敢问家里长辈要,韩朝日看着这么老实,居然还干出这么坑害兄弟的事……不对,韩朝日以前,那可是混账小子,光天化日之下连户部尚书都敢绑回去,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了的。
不过经韩致这么一提醒,他才想到自己还有一些在外人看来比较值钱的家当一直被他丢在角落生灰。
他走到案桌后面,从抽屉里把那几个流光溢彩的琉璃掏出来,拿起一颗往上抛了抛。
“你打算用这几颗珠子去换钱?”
陆久安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是啊,你这么穷,又要在前线带兵打仗,只有我来赚钱持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