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乖孙啊,菩萨保佑啊,是我的乖孙回来了。”
婆媳孙三人抱成一团,哭声震天,众人看着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陆久安依偎在娘亲怀里,把自己今天的遭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语毕,他转头看向陆时宴:“多亏了掌柜出手相救,我才得以逃此一劫。”
陆时宴心有余悸,从库房里取出五百文银交给掌柜:“救子之恩,不胜感激。”
陆家家主也站起来,对着掌柜千恩万谢:“这些银子您一定要收下。”
一家人客客气气的态度让本来准备兴师问罪的掌柜也不好意思了,半推半就的收下银子:“不过无心之举,是小公子急中生智,和在下没多大关系。”
陆家家主不以为然:“虽是无心之举,却是救人之实,掌柜的恩情,陆家铭记于心。”
掌柜暗道:小公子这一手,任哪个掌店的遇到都要急眼啊……
但他领了银子,又平白无故结了一份善缘,高兴都来不及,哪会多说什么,心满意足地离去。
掌柜走后,老太太尤不放心,拉着陆久安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为了安抚他,陆久安只好摸着肚子撒娇:“祖母,我饿了,想吃饭。”
“对对,吃饭。”老太太回过神来,立即吩咐灶房做一桌好菜,“你在外面担惊受怕了一天,又斗智斗勇,身心俱疲,是该好好补一顿。”
全家上下围坐在一起看陆久安进食,见他风卷残云不消几下就干掉一碗饭,又是心疼又是庆幸:“拐子当真可恨啊,要不是我乖孙聪明,恐怕我们爷孙两这辈子再难相见。”
吃过饭,老太太又拉着他细细念叨了会儿,方才放他离开。
陆久安回了卧房,一直在暗处探头探脑的陆起从暗处冲出来,一头撞进陆久安怀里。
“呜呜,公子,你可吓坏陆起了。”
陆久安道:“别哭啦,你看公子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说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陆起依然呜呜哭个不停。
陆久安只好安慰他:“别哭,吵得我脑仁儿疼。”
陆起吓得打了个哭嗝,果然不哭了。
第二天,陆时宴亲自去了一趟县衙,他回来没多久,阆东捉拿到一个拐子的事就传得满城皆知。
百姓对拐卖儿童深恶痛觉,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才解气,一窝蜂涌到县衙,强烈请愿对拐子严厉惩处。
县令本就愿意在众人面前搏个为民做主的好名声,自然乐见其成。择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把拐子绑在县衙门口外公开处以鞭刑。
接着又派衙役全城大力排查,雷霆手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才消停。
在这期间,陆时宴也没闲着,经此一遭,他惊觉陆久安外出没人保护实在危险,深怕这样的事重蹈覆辙,和家里简单交待了一声,独自出了远门。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等再见到他时,陆时宴带回来七个身材魁梧的江湖汉,声称是专门为陆久安找的护卫。
陆家家主在来人的神情举止之间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偷偷把陆时宴拉到一边,问:“你哪里寻来的,身上一股子草莽味,之前做什么营生的?”
“押镖的。”
这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呐,陆家家主倒吸一口气:“可靠吗?”
陆时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爹,别看这群兄弟五大三粗的,其为人性情都不赖,最重要的为首这位还使得一双好锏,若非当初机缘巧合下我曾救过他的性命,花再高的钱也请不过来的。”
说着,陆时宴让家丁把小公子请来,对陆久安道:“以后外出时,就由他们跟着你,这位叫江预。”
陆久安从未在阆东见过长得这么高大的男人,只能扬起脖子才能看到全貌。
为首之人轮廓分明,五官刚毅,他向前略走一步,对陆久安抱拳行礼:“见过小公子。”
陆久安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学着他的样子也抱拳行了一礼。
“江大哥好。”
第226章
自从出了元宵节那件事后, 陆久安愈加深居简出,整日待在书房里用心揣摩,专研书经。再加上他有颗天生适合读书的脑子, 文学造诣一日千里。
这天, 教书先生照常写了一个题目考试他,陆久安捉笔即写, 一挥而就, 不到片刻, 两篇锦绣文章就跃然纸上。
教书先生观览全卷, 大加称赏,又在陆时宴面前极力赞诵:“小公子文采斐然,真正是文曲星下凡。”
陆时宴虽然心里高兴,但也只当他人情包奖:“承蒙先生称许,小儿岁薄, 还须先生教导扶持。”
教书先生正肃道:“并非在下说场面话, 小公子过目不忘才思敏捷, 以他现在的才学, 或可下考场一试。”
陆时宴吓了一跳,半信半疑道:“要是通不过怎么办?”
“通不过也无伤大雅,小公子才多少岁,就当去考场练练胆儿。”
正巧学政初任到阆东, 要亲自考校当地学子, 教书先生是阆东秀才,自然也在其中。
学政无意为难,拟题用的是四书里面的常用摘句, 教书先生轻轻松松做了,写的文章在众士子里面得了个拔尖的成绩, 让学政另眼相看。
学政爱才,便着人把教学先生叫到近前,当面考他学问,教书先生一一作答,学政听后愈加满意:“清流方俊,锦织回文,不错,继续保持,下次乡试必定挂名榜上,回去吧。”
教书先生却踟蹰着没有走,学政凝眉问他:“你还是事?”
教书毕恭毕敬道:“确实还有一事,学生斗胆领题目一用。”
学政不解,问他缘由,教书先生不敢瞒他,讲明来龙去脉:“学生领了题目是给陆家小公子用的。”
学政这才知道他因为家境贫寒,如今受聘在一个商贾之家做教书先生,看着他的眼神里不由带上一丝欣赏:“你倒是称职,还能为陆家小公子思虑这些。”
教书先生道:“要不是陆家聘学生为西席,学生恐怕穷苦潦倒,连习字的笔墨纸砚都没法置办。现在只是为小公子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罢了。”
“大周读书人多,像你这样知恩图报却少之又少。”学政给予赞同,又问,“陆家小公子也要入乡试了?”
“不。小公子学术初成,正要去参加童试。”
所谓童试,便是科举考试之前进行的县试、府试、院试这一系列预备考试,只有通过这些考试成为秀才,才有资格参加乡试。
然而陆久安年纪尚小,陆家老爷实在底气不足,这才托了教书先生把学政考试士子的题目领回去,准备让陆久安自己在家提前试着做一下。
“一个童生都还不是的小子,要做乡试的题目……”学政不以为意。
“学政有所不知,陆小公子天资不凡……”教学先生感念陆家平时的优待,趁此机会在学政面前替陆久安说了不少好话。
“哦?”学政对他口中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既如此,陆家小子做出来之后,你把他文章带来,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于是当天下午,教书先生把题目领回去,并把学政的话告知于他。
“学政竟然要亲自查看小儿写的文章?”
陆时宴即激动又忐忑,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不必担心,小公子按往常那般行文就行。”
陆时宴哪能不担心,问陆久安:“如何?”
陆久安看了一遍题目:“简单。”
他信手拿起桌上的毛笔,解经写义几乎不用思考,两个时辰便写完毕,显然是游刃有余。
趁着夜幕降临之前,教书先生又捧着文章复去见学政。
学政此刻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应邀赴宴,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也不急着走了:“告诉知府大人,我这边有事,耽搁半个时辰。”
他接过文章,起初不甚在意,结果越往下看,心中越是惊讶。
“是他自己做的?”
教书明白学政这么问的缘由,含蓄地笑了笑:“是。”
“没有代笔人?”
“没有。”
学政怔愣片刻,拍案叫绝:“这解文章的角度着实新颖独道,竟然从‘开合’入手,真正是刁钻又大胆,让人眼前一亮。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篇佳作竟然是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学政对陆久安赞不绝口:“能写的出如此文章,让他尽管放心去考便是。”
于是来年二月,陆久安被送去县里参加考试,果然接连县试府试两场一次便过。
到了院试,是由学政亲自主持,开场点名时,他也终于看到陆久安的模样。
“你就是陆久安?你县试府试写的文章我都专门命人调来看过,这些时日文章又精进不少。聪慧敏捷的我知道很多,但是像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诗书经文精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告诉学政,你是如何办到的?”
陆久安道:“学生也不知,好像脑子里天生就知道一些东西似的,文章也是如此,看一遍就记住了。”
这话换成别人说,或许就有显摆张狂之疑,但是陆久安双目清正,回答得一板一眼,实在让人难以生厌。
学政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额头:“过目不忘?这难道就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你若一直勤学不缀,未来文坛官场必将有你一席之地。”
院试考完,陆久安一如既往地轻松通过。
自此,陆久安便成为了阆东最为年轻的一位小秀才。
教书先生来辞行,他自认学识不够,已经没有资格教授同为生员的陆久安了。
陆久安需要到当地府学读书,由那里的教谕负责继续传授学识。
陆时宴再三挽留,也没能阻止教书先生,只好备上一份丰厚薪资以酬谢他。
陆起强忍着心中的难过为陆久安收拾着笔墨纸砚。
陆久安从后面凑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陆起怎么不开心了。”
陆起神情恹恹:“要和公子分开了。”
作为书童,陆起是没有资格去府学的。
“分开也只是暂时的,晚上我不是还要回府吗?”陆久安笑眯眯道,“陆起在府上没事做的时候,就在我书房读书习字吧。”
陆起吓得手一抖,连连摆脑袋,大叫道:“我不要,读书多无趣啊!”
小孩子都讨厌读书,陆起也不例外,陆久安捏了捏他耳朵,循循善诱:“你是我的书童,大字不识一个,要是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你公子我多丢脸呐。”
陆久安说得一本正经,好似真有那么回事,陆起搅着手指头,面露犹豫。
“这样吧,先学点简单的,能看懂文字即可。”
陆久安进了府学,他之前一直在家,也没有多少机会结交同龄好友,在这里面学习的日子,反倒结识了不少贵族官家送进来的子弟。
这两年陆家老太太身体越发不好了,陆久安白天进学,晚上回了府里,笔纸一放,就不见了身影。
有一次陆时宴有事遍寻不到他,着小厮去找,最后在厨房里发现了他,陆久安蹲在炉子旁,手里拿着柴火,一张小脸被熏得乌漆嘛黑的。
陆时宴第一次对着陆久安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