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招人的时候,陆久安把工作内容和报酬一一附在招聘信息上,报名的人里面,不仅要进行初步的身体检测,还要做书面测试。
身体检测当然由秦昭秦技之两位大夫来担任,由他们测试报名者有没有基础疾病、传染病等,书面测试由则由吏部担任考官进行考核。
不过陆久安在此事中却思虑不周,他只将这群人当作现代招人的计划来实施安排,完全没想过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连测试的内容都念不全,如何答题?最终还是换成了一对一的面试方法。
果然基础教育也要提上去啊。
陆久安烦恼地叹气。
当初面对袁通判信誓旦旦地要改变应平的现状,要从百姓目不识丁改变成人人都有书读的状况,现在想来,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晚餐就坐的时候,陆久安询问身旁的阿多和杨苗苗:“你们想要读书识字吗?”
阿多想也不想地回答:“想,那样我就可以自己看军犬训练手册了。”
杨苗苗矜持地点点头:“爷爷说,就算不考状元,也是要读书识字的,那样才可以明事理。”
陆久安笑眯眯地夸赞:“嗯,爷爷说的对,那明天先跟着一位大姐姐学识字怎么样?”
陆久安口中的人自然是孟亦台了,孟亦台被受邀作为一位教书先生,形同县衙设的教谕,只不过教谕教导的是生员,她只作阿多和杨苗苗启蒙老师。
自古启蒙老师是有讲究的,教者必以正。
所谓启蒙是蒙以养正,不仅要识字,教学途中免不了会传授一些道德教育和习惯培养。
启蒙老师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要知道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一些权贵氏族找的蒙学老师要么是经过层层筛选,要么是熟识之人,总之非常重要。
所以孟亦台听了陆久安的话,只觉得受之有愧:“陆大人,我作为琴师还能担任一二,尊为师长却是大为不妥,况且自古哪有女子担任夫子的。”
陆县令脑袋里的想法实在惊世骇俗,先有詹尾珠进入衙役,后又找她担任夫子,到底是哪样的地方,教出陆县令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陆久安朗目一笑:“能者担之,你才学匪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番找你当老师却是我赚了,不仅可以担任识字教学,还可以培养他们的艺术情操。”
陆久安顿了顿,从书桌里抽出一张写满字,宽约3寸长约4寸的纸张:“况且我也要对你进行考核,考核通过方能录用,这张试卷你先看一看,做完交给我。”
孟亦台拿到手里一眼扫过去,除了四书五经里面摘录的对她才智能力考核的内容,反而还多了一些千奇百怪的题目。
诸如:
你去集市买货,店家找错了零钱,将400文给成了500文,遇到此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你新认识两位友人,一位喜欢大肆赞扬你,一位喜欢指出你的缺点,你如何看待这两位朋友?会如何处理与他们的关系?
如果你作为一名夫子,假设你学生就某一问题争论不休,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会怎么处理?
你有一名学生,如果他平日笃学好古,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心不在焉,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你会怎么对待此类教学事件?
这类似的考题算下来总共二十道,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孟亦台看着这两张所谓的试卷,舔了笔却不知如何作答。
陆久安宽容的笑了笑:“按照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来答就好了,试题后面分别标了分数,总计100分,60分及格。”
答吧,慢慢答吧,这可是他又割肉花费了积分从电脑里提取的一部分公务员考题。
这部分内容在科举那一分类文件夹里,陆久安穿越之前正好筹备了这一方面的资料,那期内容讲的是从古自今国家人才选拔的演变,正好提炼了一些现代公务员选拔的相关内容,被他用了去。
第058章
陆久安选的题目, 涉及了对诚信、爱心、教学手段、处理教学突发情况等考核,内容广泛,为了不扰清净, 陆久安跑到外面去逮了秦技之喝茶看书。
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 秦技之不禁看入了神,只觉对面的人完美无瑕, 就连粉粉嫩嫩的手指头也很好看, 像一块未被人发现的璞玉浑金。
“技之何故这般看我?”
秦技之回过神来, 面上没有一点儿被戳穿的窘迫, 泰然自若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秦技之展开写满文字的试卷:“久安为何这般出题。”
仿佛专门就等这一句询问,陆久安眉眼飞扬,放下二郎腿,向前伸出三根手指头:“我招夫子有三不要。”
“即便他学识渊博,泥古不化者不要;品行不端者不要;缺乏爱心耐心者不要。因为是基础教育, 文化倒是其次, 师德最重要。”
秦技之淡然一笑。
看, 这就是陆久安, 就连选择为人师者都与别人截然不同。
孟亦台断断续续答了将近一个下午,才将试卷交到陆久安面前,女人双手交握,有些忐忑地候在旁边:“若是答得不好, 还请大人莫要笑话。”
陆久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杂话来:“挺有意思的, 你先看着,等我一会儿。”
吾乡居内落针可闻。
陆久安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变得正襟危坐。
孟亦台题写的答案让他非常满意, 不,何止是满意, 孟亦台这样一个出身章台的女人,居然能有这样的见地和才情。
就如有这么一道题:两个学生对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看法,并且各执其言,做为老师的,该如何对待这类事情。
孟亦台的回答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事情应该求同存异。有些问题,不是非得只有一个答案,有些冲突,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正是陆久安想要的!
一个老师,如果能辩证地看待事物的两面性,不仅可以引导学生们的系统性逻辑思维,还可以鼓励孩子的创新性。
一通看完试卷,陆久安只觉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孟亦台最终得了80分的高分,被安排着和陆起一起排了张每日课表,由她教语文皆书画,由陆起教导数学。
一个简单基础的学前班就这样成立了。
一开始,陆久安少不得会转悠到课堂上去看两位老师的课堂效果,见做老师的温柔耐心侃侃而谈,做学生的求学若渴聚精会神,便彻底放下心来。
有一天,阿多在上完识字课程后,没有单独离开,而是跟着孟亦台一起找到了书房。
陆久安正在吾乡居看书。
这些时日他忙得脚不沾地,钱谷,给纳,平决狱讼等民政,下面的人也不知道是拿捏不定还是慵懒怠政,无论大小件件都要问到陆久安这儿来,让他心里积了不少火,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转身一头扑进书海里。
他书房里已经汗牛充栋,有些书边角残缺不齐,页面发黄字迹模糊,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全摆在后面那一排书架上,挤得满满当当。
陆久安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发展与华夏的历史非常相似,有些佳作和名人都与他那个时代有部分重合,这一点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现在所处的大周与之前待的地球是两个平行世界。
他沉浸在书海里,直到阿多和孟亦台已经行到案桌前才有所察觉。陆久安看得意犹未尽,他把书放下,按在一本札记旁,指着案桌前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老师和学生一道来,是教学上有什么变动吗?”
阿多坐下了,抬着小脑袋在书房内左顾右盼,目光渐渐停在陆久安手上。
他右手指尖捏着一只黑色的圆柱体,那圆柱体不知是什么金属做成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如玉,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炫目的光泽。
真正吸引他的并非这做工精巧的物什,而是陆久安炫技一般的表演。
县令大人的手指仿佛一块磁石,那圆柱体被牢牢吸附其上,在手指间灵活地翻转,每当他以为会掉下去时,圆柱体又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固定住。
阿多看得差点呆住,直到被一声轻笑打断。
“是不是很酷?”
“啊?”阿多大张着嘴巴,显得傻不愣登的。
陆久安露出一个恶趣味的笑容,用钢笔轻轻敲了敲他额头:“以后教你转笔。说吧,莫非是上课打瞌睡,被孟夫子给抓住了?”
小皮猴被晒黑的皮肤经过秋冬两季的养护,已经慢慢褪色了,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两排黑白分明的牙齿,不满道:“才不是,大人,不要把阿多想得这么不堪,圣人言: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况且阿多也没有在课堂上睡觉,大人此番非君子所为。”
陆久安哈哈大笑:“不错嘛,学了两周,已经会之乎者也了。”
阿多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阿多找大人有其他事。五谷已经基本训练成了,不出一个月,便能跟着衙役外出巡逻。”
“真的?”陆久安大喜,随即想到当初杨苗苗带来的两只狗:“苗苗的狗狗呢?三只狗一起训练的,结果怎么样?”
阿多摇摇头:“册子上说,不是所有狗狗都适合做警犬,我训练的时候也发现了,苗苗的狗狗就没有五谷聪明。大人,接下来的狗狗我可以自己挑选吗?”
“原来还挑狗吗?”陆久安有些失望,作为门外汉,他是第一次听说:“成,你自己挑选吧,改天带你去狗市。不过你知道如何选品种吗?”
阿多道:“大人给的训练手册很有用,上面有详细教测试方法,可以测试幼犬的警用工作潜能及能力倾向,而且还写了繁育的方法,我第一次知道养狗狗还有这么多细节……”
一说起狗来阿多就滔滔不绝,陆久安想起初见他时性格乖张,平时也不怎么还说话,面对周围人竖起了全身的刺,像一个护食的狗崽子。如今经过这两周的开蒙,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小孩,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礼的小公子。
陆久安手掌盖了盖他脑袋:“阿多真乖,帮了大人大忙了。那军犬训练手册写得这么详尽么?假如其他人不像你这么于训狗一道上有天赋,单看手册的话,能成功驯养吗?”
阿多沉着脑袋思索片刻:“多试几次,没问题。”
“那太好了。”韩大哥对训犬感兴趣,即便到时候他没时间安排人旁观,也可以把手册抄录给他带回边疆单独使用。
阿多走后,孟亦台表明来意,她原是来作教学进度汇报的。
“苗苗一点就透,《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已经倒背如流了,写字也很快上手。若不是大人告诉我他是初学者,我都快以为他曾经学过,是个不可多得的读书好苗子。”
孟亦台话里话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陆久安大吃一惊:“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咱门应平县不会出个小神童吧。”
孟亦台故作不解:“应平不是已经有了一位神童了吗?”
陆久安捧着茶杯思索片刻,茫然抬头:“应平还有这等人才,我如何不知?”
孟亦台道:“听闻陆大人孩提之时就开始接触程朱理学,14岁摘得小解元,18岁又夺会元,若不是当今陛下看你还未弱冠,担心你恃才傲物,说不得大周又要出个三元及第了。这可不就是神童么。”
……
陆久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这话说得也没错,原身长于阆东一带,确实是个颇为才名,拔乎其萃的人物。可惜的是天妒英才,被他接手了未来的人生。若不是半道被他占了芯子,说不得会开创出怎样精彩艳绝的人生。
陆久安只好敷衍两句带过话题,又问:“阿多呢?”
孟亦台斟酌着措辞:“阿多的话,就要差强人意一点,不过贵在持之以恒。大人,刚才我也在旁边听了一些,让阿多这孩子训狗,会不会太占用他时间了,兴许匀出一点时间来学习,说不定大有进步。”
“不用,我问过阿多,他志不在此。”陆久安道,“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是不务正业,然而于我而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学习后能做到简单地读书识字即可,不是人人都适合做状元的。”
孟亦台没有说话,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对了。”陆久安慢慢放下茶杯,探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孟老师,以后不只这两个学生,可能还有更多。每一学期考试后,我打算开这样一个家长会,届时你不仅要面对学生,还要面对无数的家长,你会怕吗?”
孟亦台已经能做到面对陆久安时不时冒出来的陌生词汇以及稀奇古怪的想法时面不改色了,然而等她走马观花看完策划案,倏地抬头,不可置信道:“陆大人要办官学?”
“等百姓富裕后,这是早晚的事儿。”说到此处,陆久安笑得不怀好意,“至少在百姓发生口角之争时,还能冒出那么一两个别的词,不比翻来覆去那几句骂娘来得更好听些?”
“……”孟亦台不知如何接话,索性静静听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