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后吧。”
沐蔺一乐:“那中间不是还间隔了一个多月么?何必如此着急。”
是啊,自从上次打通任督二脉以后,陆久安再也不怕因为学识露馅了,不过在选择讲什么主题上,他有些犹豫不定,一连做了几个方案,都不是很满意。
移植葡萄藤的车队很快回来,拉了满满两车,因为走之前陆久安特意的嘱咐,葡萄藤都是连根带土一起挖回来的,藤上还有新鲜的叶子。
为了防止认错空欢喜一场,陆久安拿着书里的图片仔细对比,确实是葡萄藤无误。
两车葡萄藤被直接拉到那九分官田旁边,田里的稻谷长得极好,即没有伏株,抽穗也多。
申志蹲在稻田梗上,检查稻谷的生长情况,见了陆久安过来,忙起身行礼,被陆久安抬手制止了。
陆久安就着他站立的地方蹲下来,去看他拨弄的那株稻子,片刻后惊喜道:“我观这稻谷长势,怕不是要出一禾九穗?”
申志内心同样激动,他虽然擅长种地,但也没出过一禾九穗这样的异象,他按捺住怦怦狂跳的心:“现在定论为时尚早大人,有可能会出现空粒。”
申志这样一讲,陆久安稍稍冷静一些,一禾九穗岂是说得那么容易,要不然怎么会一经发现就被视为吉兆。
陆久安温和地笑道:“你于种地一事上果然有天赋,你看这九分地的稻株,个个绿油油沉甸甸的。”
申志摇了摇头,不敢居功:“多亏了陆大人给的那本册子,一开始我还不懂上面为什么那么做。不过按照书里的法子,稻株确实要茂盛一些。”
陆久安本来计划的是把葡萄藤拨给申志培育,现在这九分地还有两个月就要收成了,眼看佳禾有望,他不准备让申志分心了,免得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陆久安只好另外招人,应平县衙里的活计早就成为了百姓争相追捧的香饽饽,告示一经贴出,立马就有人前来应聘,陆久安最后从里面选了三人出来。
葡萄藤种下后,陆久安隔三差五来看一眼,连带着旁边认真种田的申志都受了影响,满头大汗来告罪:“大人,是不是小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要不然为什么总是不放心前来察看。
随后又想到那株疑似九穗的稻谷,不免也跟着紧张起来。
陆久安摆摆手:“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是来看葡萄的时候顺便看一下稻谷,你还是像往常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陆久安发现申志还是不能放松下来,于是在葡萄藤稳定生长以后,就停了自己这种行为,不再干扰那群农夫正常工作。
八月初,秋高气爽。
陆久安如往常一般吃了朝食准备去封敬的道馆看看,走到门口,突然见负责传信的驿卒风驰电掣飞奔而来,很快倒了跟前。
驿卒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下马的时候因为太急,差点摔了个跟头,他摇着手中的文书高呼:“大人!大喜事!”
陆起接过文书递给陆久安,笑骂:“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难道是上面给咱们大人赏赐了?”
驿卒兴奋大叫:“不是赏赐,是捷报啊!”
捷报?那定和边疆战事有关了,难道是韩将军打了胜仗?
陆久安展开文书一目十行看下来,忍不住抚掌大笑:“韩大哥威武!打得好。”
不只是胜仗,还胜得大快人心。
怪不得捷报在七月中旬快马加鞭传至晋南之后,大周皇帝会龙颜大悦,甚至当即拟诏将此事以文书昭告天下,举国同庆!
文书把韩致的功绩写得明明白白。
自从韩致拔军驻扎边陲落云城以后,挞蛮震慑于雪拥十二骑的威名,不敢明目张胆来犯,韩致也没有主动出击,双方一直相安无事,维持着浮于表面的和平。
直到几个月前,大周斥候探到挞蛮踪迹,对于敌寇这种偷偷摸摸刺探的行径,韩致选择按兵不动,假装不知,实则将计就计,放长线钓大鱼。
在摸出敌寇目的以后,韩致当即立断,调令精锐三千人,顺着挞蛮游兵踪迹,孤军深入腹地。
雪拥十二骑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猛虎之军,区区三千人,势如破竹杀入地方阵地,入过无人之境。
此战犹如斩断后路的备水一战,在斩首西子山八千敌寇以后,杀红了眼,韩致再调两千轻骑。两千轻骑和雪拥十二骑精锐三千在韩致的带领之下趁胜追击,急行一千多里,抛弃了补给军粮,半路食草木之食,鸟兽之肉,茹毛饮血。在十日以后摸到挞蛮小亲王驻地,双方再次爆发了一场大战。
若说大战也实在不准确,大周只有五千人,而他们面对的是整整一万多人。
经过两天两夜的奋战厮杀,韩致于万马敌军中取下小亲王首级,另斩首大小将士若干,歼灭敌方精锐两千,得战马三千多匹。
剩余敌军不成气候,仓皇而逃。
韩致这一仗打得,真正有有一种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之势!
此战过后,挞蛮犹如丧家之犬,被赶到越岐之外,龟缩在姆摩之地,暂时收了那蠢蠢欲动的心思,短时间内应该都会夹紧尾巴不敢有小动作。
夺下的越岐之地马草肥美,是一块天然的牧场,再加上从小亲王那虏获的三千良驹,可谓收获颇丰。
陆久安大为解气,一连赞了三声好:“太爽快了,韩将军不愧是落云战神,以少胜多的战事不是没有,可是以三千之人先战八千多敌军,再以五千之人战一万多人,放在这年少将军身上,实在是太过传奇。”
此等战役,该列入兵法之书里引作典范了吧。
陆久安感慨过后,又叹息道:“韩大哥此仗打得实在是是凶险之极,真正是破釜沉舟,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这不是拿自己命去赌吗?”
第081章
沐蔺十分赞同:“这人只要打起仗来就不管不顾, 不过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打得这么不要命。”
“不管怎么说。”陆起道,“打了胜仗就是好事,大人, 明天热点就刊登这则要闻吧。”
陆久安攥紧手里的文书, 道:“刊登三日!让百姓好好看看这群边疆战士的功绩,要让他们知道, 我们此刻的安宁, 是别人用鲜血换来的。”
“另外, 给县学教谕一份, 省的这群秀才未来为官,到了朝堂之上,整日的不干正事,就和武将干嘴仗。”
“哟。”沐蔺睨了陆久安一眼,“这么早就护上了呀。”
陆久安坦然以对:“那不然呢?大周难得有这样一位名将, 可不是要供起来。”
陆久安说完迈开双腿就走, 沐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你知道我说什么。”作为韩致多年至交, 沐蔺决计再帮他一把, 给陆久安上一计猛药:“韩致倾心于你,你心里清楚,我那个朋友,活到如今二十七岁, 整日与一帮大老爷们为伍, 出入营帐,摸的最多的,怕是他那一把洗月长枪……”
陆久安打断他:“韩将军才是27岁?”
27岁就集荣耀功名于一身, 坐到大将军这个位置上,那得取敌人多少首级?
陆久安佩服的同时, 又隐隐生出一丝心痛来。
他想起韩致在疫病之初安慰他那番话,说他年仅十五就上阵杀敌,心里五味杂全。
沐蔺大吃一惊,陆久安连韩致年岁几何都不知,难道真的是韩致剃头担子一头热吗,对接下来的话不免生出一丝迟疑。
他瞅了瞅陆久安的神色,没有不耐,便犹犹豫豫道:“韩致二十七岁有余,不过这么久以来,我是头一次看他暗生情愫,我从来不知道,这榆木圪垯开起窍来,感情会这么汹涌。你是没发现他整日看着你的眼神,啧啧,我要是个女的,都要化在那样含情脉脉的目光中了。”
陆久安扶了扶额头,不合时宜地想:沐蔺意欲撮合一对男的,若是让韩致长辈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断绝他们两人的关系。
其实对于这段突如其来的桃花运,陆久安也思考良多,一会是韩致默默无闻对他的付出,一会又跨不过内心直男那道坎,索性到了最后,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韩致在外御敌,不知何时才相见,总不能异地恋吧。
异地恋不会长久的,到了最后都是以一拍两散的结局收场,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这样一想,陆久安就仿佛说服了自己,安安心心继续搞起自己的事业来。
沐蔺不屈不饶:“陆久安,你悄悄跟我透露一下,咱们都相处这么久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陆久安顾左右而言他:“他长辈会同意么?”
沐蔺斩钉截铁:“决对会同意的!”
陆久安不知道沐蔺为何如此肯定,不过他是不会相信的。
韩致前途一片光明,晋南城里肯定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这个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韩致的族辈肯定也要为他觅一段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良缘。
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他们靠着姻亲裙带攀附关系拉拢同盟,族中子弟的婚姻大事早已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做主的。若韩致想要跟一个男人走到一起,定要历经千难万阻。
沐蔺见他不以为意,刷地收起了折扇:“我今日点到为止,我只提醒你,依我对韩致的了解,他若是盯紧一块肉,就绝对不会松口。”
陆久安笑眯眯道:“就不劳你费心了,若是我不愿,难道以韩大哥的性情,还能效仿那纨绔恶霸强取豪夺不成。沐蔺啊,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我想说,鲜衣怒马正是少年时,能享受的东西这么多,何必一定要去追求情情爱爱。得之我受之,添作我锦上罗浮,随缘就好。”
沐蔺看了一眼陆久安姣好的面容,心里嗤笑一声:不知道被饿狼吞吃入腹之日,还会不会和今日这般嘴硬。
陆久安先去道馆看了一眼,寻思着能不能捡点像水泥这样的漏,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接着陆久安又召了一帮子主掌水利的下属和衙役去田野间巡视水况。
经过去年和洪水的博弈,众人对此事已经驾轻就熟,知道该查看什么地方,水位到达什么高度就该警戒。陆久安对他们也很放心,十几个人分工合作,负责巡视不同的区域。
应平的耕地因为人口的增长及拓荒增长了一倍,去年看的时候还是一片杂草丛上,今年已经化作农田种上了粮食。
不过因为开垦时间不长,土地贫瘠,只能算作下等田。种出来的稻子也是稀稀拉拉,一株禾全身上下占了大半的叶子,抽的穗可能连今年的温饱都无法维持。
看来还得要继续以工代赈,陆久安边走边想。
夏秋两季雨水充沛,稻田里积了水,这个节骨眼上,百姓也不敢掉以轻心,若是坐视不管,一年辛辛苦苦的劳作就全部泡汤了。
所有一路行来,只见家家户户无论男女,都会任劳任怨来到田里来挖开田梗,把水引出去。
几人到了去年怒江漏水的地方,见去年补的怒江口子完好无损,水利司放下心来:“大人,这里防洪沙袋堵着,后来又用土厚厚堆在两边,修得像铜墙铁壁一样,今年再来滔天洪水,我就不信这里还能冲破。”
“闭嘴!”陆起训斥他:“什么洪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水利司本想拍马屁,被陆起这样一说,也自知失言,白了脸退到后头去。
县令政绩主要看在政时是否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所以水利这个部门和税课司一样,从年前忙到年末,特别是七八月,水利忙得焦头烂额,分不出半点空余的时间。
在陆久安还没上任之前,上一任县令贪图享乐,很少理这种政事,常常派三五个人当着农夫的面挖个土,意思意思,随便糊弄两下也就过去了。
连带着他们这群在下面跟着办事的都松懈不少。自从陆久安来了以后,他一连到头还没停歇过,特别是陆久安刚到那会儿,新官上任烧的那三把火,又是绘图,又是修河,折腾地他们去了半条命,水利司就怕今年陆久安再整一些幺蛾子出来。
去年有一个郭文顶着,今年主簿被撵下台,还不知谁来填补这个空缺。
“大人。”陆起道:“今年水患较之去年缓解不少,应当是那是工事卓有成效,想来还能作用个三五年。”
陆久安用力踩了踩草地,茂盛的杂草在他脚下慢慢挤出一小股水流。
“河水不再倒灌,当然是好事,不过百姓天天都要手动引水,废时又废力,整日去田里舀水,都腾不出手来做其他的事了。”
水利司站在后头,闻言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听陆久安继续说道:“去年遇到流民,接着又是疫病,没有精力做其他的事。今年冬天趁河水干涸,再召点人来修沟渠,造水车。以后利用机械代替人力,可以腾出不少劳动力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水利司眼前一黑,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脸,感觉未来的几个月似乎都要暗无天日了。
他正在愁苦万分,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应答。
陆久安的目光越过丛丛身影,直射向他:“考虑到县衙里一批人上了年纪,有心无力,不如告老还乡,待在家里颐养天年吧。”
水利司心头一凝,陆县令这是在敲打他呢,他脑袋一时间转了几个来回,反应从来没有这么灵敏过,“谢陆大人关心,下官今年才四十有二,正值壮年,对于利国利民之事,下官义不容辞。”
陆久安勾了勾嘴角,脸上看不出半分不悦:“那再好不过,去年看梨家湾那个水车腐烂损坏,在那么大的水冲刷下都没法转动,早就该更新换代了。今年除开淘汰梨家湾那个旧的重新修一个新的水车之外。水利探勘一下应平境内,看造多少水车,怎么修河渠,才能以最小的成本覆盖最多的范围,你们给一个方案出来。”
水利司抹了抹脑门的汗,这么大的工程何年何月才忙得完,他诚惶诚恐问道:“不知大人什么时候需要。”
“自然是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