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老实摇头。
陆久安想要他制作舆图的希望破灭,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写字总会吧?”
蒋方道:“这个会的,大人为什么我们开设的文化课,我都有认真学习。”
“那就好,这次交办给你的事很简单。”陆久安简明扼要大致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考虑到以后应平要发展旅游业,宣传手册有了,天然美景也有了,导游也具备了,但是还没有旅游路线。陆久安便想着,要不趁沐蔺他们游历,沿途用木牌做一些路标出来:“显眼一点,挂在树上,或者立在路边都行。”
蒋方把陆久安的要求一一记下来,自愧道:“要是小的再有用一点,便能为大人绘制一张应平详细的舆图了。”
每一次和陆县令对谈,就更折服于他才能一分,也深感自己无用一分。
陆久安好笑道:“世上哪有人是万能的?术业有专攻,绘制舆图并非难事,你做不了我也不怪你。”
沐蔺出发那天晴空万里,陆久安照例来送他,不同的是,这次韩致跟他一道前来。
沐蔺看着他手里形状怪异的东西,道:“上次给我了一箱子笔墨纸砚,这次又是什么?”
“登山包。”陆久安拎着的是一个双肩背包,因为材质受限,当然不能和后世那种双肩包比拟,不过胜在方便。
沐蔺接过去,按他的示范尝试了一下,果然比平时那种挎在背上打结的布包好用。
“行吧,还算有良心。”沐蔺钻进马车把双肩包放好,挑起车帘,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也有个回礼,本来想亲手交到韩二手里。不过谁知道昨晚去你卧房没见到人,也不知道进了谁的屋子。”
沐蔺分明说的是疑问句,嘴角揶揄的笑容却好像在明明白白告诉两人:我什么都知道。
他说完话看向陆久安,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陆久安已经练就了一张厚皮老脸,面对沐蔺的戏谑,他不仅没有脸红耳赤,反而与韩致十指相扣。
“?”韩致转过头看向他。
陆久安挑了挑眉毛,举起相执的一双手,轻轻吻了一下。
韩致全身肌肉蓦地收紧,他感觉到了,随着陆久安那一吻,还有舌尖那一触即离的温热触感。
陆久安挑衅看向沐蔺。
“......”沐蔺。
沐蔺足足愣了有几秒,突然低低笑出来声,他盖上车帘,轻佻的声音透过一层厚厚的锦缎传出来:“韩二,回礼在老地方,记得去取。”
陆久安提醒他:“你确认没你没回错礼?是回给韩大哥的?”
“没有,就是给韩二的。”
陆久安道:“可送你礼的是我!”
沐小侯爷非但没有改变主意,甚至老神在在叮嘱韩致:“记住了韩二,那礼物只有你能取,不要给陆久安发现。”
车轮咕咕转动,马夫驾车缓缓离去。
“你们打的什么哑谜?”陆久安转过头来,微笑逼问。
鬼死神差的,韩致脑海里浮现出沐蔺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故态复萌,变回了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冷峻将军。
“行啊,你和你好兄弟有秘密了。”陆久安用刚才十指相扣的手重重戳在韩致胸膛上,仰头凑近他,一字一句从齿缝间烙下狠话:“今晚别翻我窗。”
陆久安忿忿转身,韩致还能听到他不屑的嘀咕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沐蔺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久安只感觉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至于韩致,果然是和沐蔺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人,他俩分明是一丘之貉!
陆久安回吾乡居坐了会儿,回想刚才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些。
幸好韩临深入县学去了,而陆起又不在身旁,要不然此番作态定然露丑了。
说起韩临深,在入学之前,他还担心这孩子因为心高气傲,没法与同学相处。因此难得去了他房间,委婉地告诫他:莫要仗着自己是将军之子,而对同窗盛气凌人。
不曾想这小孩一反常态,不仅把之前的坏脾气收敛了个干干净净,到县学之后,甚至因为他一身出彩的武艺,收获了一众小萝卜头崇拜的目光,成了里面的孩子王。
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陆久安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小鬼察觉到韩致要给他找个男后妈,而升起的逆反心理了。
正在这时候,书房门被恭恭敬敬地敲响,水利司和工部司相携而来。
“陆大人,需要疏浚改道的河渠已定,请过目。”
“陆大人,新学堂规划方案已定,请过目。”
水利司经过上一次总结大会已经崭露头角,想来他自己也知道得了县令青眼,干起活来十分卖力。
此次提交的图纸共五份,分门别类详细规划出了整个工程,甚至作了一张工期表,包括哪个工程需要多少时间,安排多少人手,做多少工都给初步估算出来了。
水利司眼下挂着厚厚的黑眼圈,那几张薄薄地图纸,凝聚着他不知几个未眠之夜的心血。
陆久安想起自己做策划那些年暗无天日的死亡作息,他时常有个困惑,自己穿越来到大周,原来那个身体,是不是因为长期不规律休息,已经猝死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因此看着这个拼命干活的年轻人,陆久安忍不住感叹:“辛苦了,一切以健康为重。”
水利司退了下去。
陆久安又拿起工部司的规划方案看。
因为一开始,陆久安就对他描述过自己对新学堂的要求,因此工部司递交上来的这份方案也非常完善。教学楼,宿舍楼,食堂,操场,厕所等一应俱全,操场不仅大,周围还规划了观众席,厕所则改良成了冲水式,直接连接到化粪池。
没错,陆久安实在受不了古代茅厕的卫生环境,于是从电脑里提取了一本排污系统的书,不是很全面,讲的是从古自今排污怎么走向完善的内容,陆久安节选了一部分出来。
唯一遗憾的就是,因为这个朝代还没有发明出玻璃,暂时无法修建成那张亮堂堂的大教室了。
水利司和工部司得了准信,兴高采烈捧着图纸方案走了,当天下午,疏浚河渠和修建学堂的招工告示就贴在了县城门口。
这一次为了赶工期,需要招的工人数量很多,告示后面以朱笔用特大号字体注明了:不限应平!
而另一边的韩致,推开了属于自己那间几日不曾进入的房门。
卧房前竖着一张屏风,绕过屏风,角落里立置着一方衣柜,衣柜里往往会有三个木屉,两个木屉在明处,其中一个是暗盒,藏在衣柜里边。
暗盒用来放私人贵重物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韩致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这个衣柜的暗盒,长两尺,用一个小铜锁扣住。
韩致从使用这件卧房之日起,就没有特意去留意过那暗盒,这样一看,分明就是沐蔺所为。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韩致沉默一瞬,从腰饰里抽出一个棉长的细针,随手一捣鼓,“咔哒”,小铜锁应声而开。
第094章
韩致打开暗盒, 里面凌乱堆叠着两本书,一个瓷白药罐。
韩致先拿起药罐,上面写着青玉膏三个字, 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也确实是青玉膏没错。
青玉膏由一种常见的药材制成,其味淡香, 平时做消肿止痛所用, 因为呈现青绿色流体膏状, 放在罐子里像一方青玉, 因此而得名。
韩致不明其意。
他放下药罐,拾起其中一本写着《枪法百式》的书册。
应当是沐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枪法招式。
他边这样想着,边翻开册子。下一刻,韩致犹如被蝎子蜇了手,触电般把册子扔回衣柜。
确实是枪法没错, 不过此枪非彼枪!
谁能知道, 书的封面明明看着是一本正常的武术秘笈, 里面潜藏的却是一页页艳绘银图。
果然, 沐蔺能给出什么正经的东西?
韩致深吸一口气,摸过绘本的指尖微微发烫。
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把书和青玉膏按照原来的位置放好,锁好暗盒, 关上衣柜。
他跨出房门走出几尺远, 脚步突然顿住,挣扎片刻,泄气一般转身回去。
至少, 至少搞清楚那青玉膏是做什么用的。
他这样对自己说。
沐蔺给的两本书,一本叫《枪法百式》, 是个绘本,画手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书中两名男子神态动作话画得细致无比,惟妙惟肖,连蜷曲的脚趾也看得清清楚楚。
……
韩致看了会儿,就血色上涌。他眉头蹙起,翻开另外一本书。
和上一本不同,这是一本艳词话本,若不观书中前后内容,当真以为是哪位文采斐然的大家著的锦绣文章。
晚上,韩致当然没能去成陆久安的卧房,他带着一身清冷的水汽躺到床上。
当天夜里,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的镇远大将军做了一个活瑟·生香的梦。
在梦里,韩致一杆红缨长枪耍得虎虎生威,那朵清俊娇弱的瓦姬花迎着剧烈的阳光,开到糜烂,泛滥的花汁顺着美玉汩汩流了满地。
梦醒过后,韩致仿佛还记得那双泛红的眼尾和一声声长吟低啜。
他想着梦里那番勾人心魄的美妙春.光,闭了闭双眼。
罢了罢了,就先照沐蔺所说,先徐徐图之。
陆久安可不知韩致因为看了两本小黄·书,连续不断做了一夜香艳无比的春·梦,因为没有韩致那一身火炉一样的身体裹在身边炙烤,他得了个充足的睡眠,一大早起床精神抖擞。吃过早饭,就奔着大堂理政务去了。
招工告示贴出去后的几天,大批外县寻求补贴的百姓涌入应平,这群人有男有女,一个个身上打满了补丁,眼含希翼把县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要拥挤。”衙役举着喇叭费力地维持着秩序,“排好队,一个个来,都有机会。”
在这沸反盈天的拥挤现场,一辆马车低调地避开人群进入城内。
这辆马车实在是太朴素了。马是一匹普普通通的棕色壮马,毛发杂乱。
车厢也是普普通通的木料制作而成,什么装饰都没有。老旧,暗沉,让人联想到冬天怒江旁边那颗仿若垂暮之年的枯树,生气尽无。
车帘只是主人随便扯了一方粗布罩上去的,甚至那厢顶上,还能看到磨损的痕迹。
总之,这样一辆马车,既不美观,也不雅致,只能起到基本的载人作用。连谢岁钱家的马车随便拉一辆出来,都比这强。
实在让人想象不到,这是将军派来护送夫子的马车。
质地粗糙的门帘掀开,一只枯手探了出来,接着是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最后露出一张精神矍铄的脸来。